第2章 让人穿上寿衣的真手艺
我师傅说:“你救一人,便需一命抵偿。”
我没想到第一次驱魔就搭上了我傻老娘的性命。看着委顿在炕头上的白头老太太,我顾不上那冲鼻的气味,扑了过去……
我生来,就带着点旁人嘴里的“晦气”。
尚在娘胎里蹬腿时,我那素未谋面的爹就一头栽倒在田埂上,再没起来。村里人都说是我克死了他。
至于我娘,他们背地里都叫她“孙傻子”。后来我零零碎碎地听人讲起,她原本也是个伶俐人,只是日子像把锉子,一天天挨下来,不知怎么的,那点灵光劲儿就磨没了,眼神渐渐变得空洞,人也就“傻”了。
因此,我能活着长大,在他们看来,简直是个不大不小的奇迹。
可只有我知道,我娘是“傻”,却也并非全傻。
她像一口时灵时不灵的破钟,偶尔在某个混沌的清晨或寂静的黄昏,那蒙尘的指针会忽然清晰地跳动几下。这时,她会摸索着走进那间熏得黢黑的灶房,用颤抖的手抓一把苞米面,掺上凉水,在破锅里搅和成糊。火候总是难以掌握,糊锅是常事。但那焦糊味混着稀薄的米香,便是我童年记忆里最安稳的味道。
这让我不至于饿死,但要说“好”,那实在是连边都挨不上。
自我能踩着板凳够到锅台起,照顾自己,连带照顾那个时而清醒、更多时候只是茫然坐在炕头望着虚空发呆的娘,就成了我生活的全部。灶膛的烟火气,药罐子苦涩的蒸汽,还有娘身上那股子常年不散的、混合着汗味和尘土的气息,是我最熟悉的空气。
当然,这份“全部”里,偶尔也会掺进一点别的东西。
比如,我那个住在隔壁院、同父同母的哥哥孙咏文。他会在某个黄昏,趁着嫂子在灶房忙活,院门虚掩的时候,狗子一般地溜进来。怀里往往揣着几个还带着他体温的苞米面饼子,或者一小口袋带着壳的高粱米。他总是压低声音,飞快地把东西塞进我手里,苍白的手指带着汗意。
“给娘……和你……垫吧垫吧。”他的眼神很少与我直接对视,总是飘忽地扫过墙角或门框,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局促和警惕,仿佛在做一件见不得光的事。塞完东西,他便会立刻转身,脚步匆匆地消失在愈发浓重的暮色里,留下我和手里那点带着体温的、微不足道的“接济”,以及心头那点说不上是暖还是涩的滋味。
日子就在这清苦、沉默、间或夹杂着一点隐秘“接济”的节奏里,一天天往前挪动。
直到我十二岁那年,一个瘸腿的老木匠路过我们村,在我家门口歇脚讨水喝。他浑浊的眼睛扫过我正笨拙地修补家里一张瘸腿板凳的样子,又瞥了一眼屋里呆坐的娘,停留了片刻。最后,他的目光落在我脸上,那眼神像生了锈的钩子,看得人心里发毛。
他喝完水,没急着走,反而蹲在门槛外,吧嗒吧嗒抽起了旱烟。
烟雾缭绕中,他忽然哑着嗓子开口:“小子,想不想学门能让你娘穿得上寿衣下葬的真手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