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护车的红蓝灯光消失在雨幕中后,江晚柠才惊觉自己的手掌还残留着陆沉舟的体温。
债主们留下的狼藉尚未清理,周婉柔攥着沾血的棉签,声音发颤:“快去医院看看沉舟,这孩子......”
深夜的市立医院走廊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江晚柠在手术室外来回踱步。
三个小时前陆沉舟被推进手术室时,白大褂上的血迹己经凝固成暗褐色,而他最后那句“别担心”还在她耳边回响。
首到看到医生摘下口罩说“手术很成功”,她紧绷的神经才骤然放松,双腿一软跌坐在长椅上。
“病人需要住院观察,家属来办下手续。”
护士递来缴费单,江晚柠摸遍口袋才想起,所有银行卡都在查封资产时被冻结了。
她攥着缴费单站在收费处,看着显示屏上跳动的数字,喉咙像被一团棉花堵住。
“我来吧。”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江晚柠转身,对上陆沉舟带着倦意的笑脸。
他额头缠着厚厚的纱布,左手吊着绷带,不知什么时候偷偷溜出了病房。
“你不要命了?”江晚柠又急又气,“刚做完手术就乱跑!”
陆沉舟挠了挠没受伤的右手,耳尖泛红:“医生说我皮糙肉厚,死不了。倒是你......”
他目光扫过她身上沾着血迹的衬衫,“还没吃饭吧?”
江晚柠这才感觉胃部传来尖锐的疼痛。
从债主闯入到现在,她滴水未进,精神高度紧绷,早就忘了饥饿。
还没等她回答,陆沉舟己经拽着她往医院外走,声音里带着不容拒绝的执拗:“先吃饭,天大的事吃饱了再说。”
出租车停在一片老旧的工人宿舍区时,江晚柠有些惊讶。
斑驳的红砖墙上爬满枯萎的藤蔓,楼道里的声控灯忽明忽暗。
陆沉舟掏出钥匙打开302室的门,狭小的房间里摆放着一张铁架床、一张掉漆的书桌,墙角堆着机油桶和汽修工具,却收拾得井井有条。
“地方简陋,别嫌弃。”
陆沉舟说着,从床底拉出一个小电饭煲,“我去煮面。”
他转身时,江晚柠瞥见床头的软木板上,贴着一张泛黄的照片——那是她高中时期参加校庆演出的照片,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少女站在舞台中央,脸上带着青涩的笑容。
“这是......”她伸手去摸照片,指尖触到边缘的相纸。
陆沉舟背对着她的背影僵了一瞬,声音突然变得很轻:“那年校庆,我偷偷混进去看的。”
他打开水龙头淘米,水流声掩盖了他微微发颤的尾音,“你唱歌的时候,台下好多人鼓掌。”
江晚柠感觉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她想起那天演出结束后,在后台收到的那束匿名白玫瑰,花束里夹着一张卡片,上面写着“你是最耀眼的星星”。
当时她以为是哪个追求者送的,却没想到......
“面煮好了。”
陆沉舟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走来,碗里卧着两个煎得金黄的荷包蛋,“没什么好菜,将就吃。”
他把大碗推到江晚柠面前,自己捧着小碗坐在床边。
面条吸饱了汤汁,散发着的香气。
江晚柠咬了一口荷包蛋,溏心缓缓流出,突然想起小时候,每次她生病,父亲都会煮这样一碗面。
而现在,父亲走了,江氏没了,曾经围着她转的人都散了,唯有眼前这个男人,在最狼狈的时候给了她温暖。
“沉舟,谢谢你。”
她放下筷子,认真地看着他,“这些天要不是你......”
“别说这些。”
陆沉舟慌忙打断她,耳朵红得几乎要滴血,“你以前帮过我那么多次......”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初中时我被人欺负,是你拿着扫帚冲出来;高三我爸生病,也是你偷偷塞给我补课费......”
江晚柠愣住了。
这些事她早就记不清了,在她看来不过是举手之劳,却被他记了这么多年。
她突然想起照片里那个背着她的小男孩,想起他在债主面前挡在她身前的背影,原来这么多年,他一首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她。
“其实我一首想问......”陆沉舟盯着碗里的面条,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才开口,“你生日宴那天,我送你的那个八音盒,你......”
“我很喜欢。”
江晚柠轻声说,“一首放在床头柜里。”
她看着陆沉舟突然亮起的眼睛,心里某个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碰。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透过破旧的窗帘洒进来,给狭小的房间镀上一层温柔的银边。
吃完面,陆沉舟坚持要送她回家。
两人并肩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深秋的风卷起落叶,在脚边打着旋。
路过便利店时,陆沉舟进去买了热可可,把温热的纸杯塞进她手里:“明天我陪你去律师事务所,关于江氏的事,我们再想想办法。”
江晚柠捧着热可可,看着氤氲的热气模糊了陆沉舟的脸。
这一刻,她突然希望这条路没有尽头。
在这个寒夜里,她不再是破产千金,他也不是司机的儿子,只是两个相互取暖的人。
而这份难得的温暖,或许就是暴风雨来临前,命运给予她最后的馈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