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入学这一周以来,他们没少找林乐的麻烦,不是叫他去跑腿,就是叫他代课。林乐在他们的戏谑和冷漠下熬过了一个周,刚洗完衣服回来,就收到了第二天早上军训的通知。
今天那几个人并没有找他麻烦,林乐安静的渡过了一天,东边的太阳慢慢露面,林乐穿着不大合适的军训服便赶到了操场集合,简单的入学开幕式结束,就进入到了训练中,气温开始慢慢变高,八月的阳光像融化的铁水泼在操场上,塑胶跑道蒸腾起扭曲的热浪。
"全体都有!军姿一小时!抬头挺胸,双手紧贴裤缝,眼睛平视前方!"指挥他们的大概是一个二十七八岁的男教官,神色严肃。
林乐站在队列第三排,迷彩服的后背己经洇出一片深色汗渍。教官背着手在队列间巡视,皮鞋踩在地面的声音像催命的鼓点,林乐视线开始发虚,膝盖不受控制地打颤——从凌晨五点到现在,他也只是啃了半块干硬的面包。
烈日像一把无形的火钳,夹住每个人的天灵盖
前排一个女生突然晃了晃,像被抽走骨头的布偶一样软倒在地
教官冷眼旁观,首到医务室的担架抬走第三个晕倒的学生,才勉强喊了句:"全体休息十分钟!该喝水的去喝水,该上厕所的去上厕所!
教官的哨声像催命的符咒,在耳边炸响 同学们的喘息声还未平复,集合的指令己经下达"全体都有!军姿延长半小时!
才坐下就要起来?这十分钟怎么像被偷走了一样?"
"水还没喝完,汗还没擦干,又要回到那个地狱..."
同学们窃窃私语着
速度!快!教官的吼声炸响在整个操场,有人慌忙咽下最后一口水,差点呛到,就踉踉跄跄地跑回队列,最后半小时!都给我坚持住!对于林乐而言,这半小时像被拉长的橡皮筋,随时可能断裂。
教官盯着他们看了好一会,突然转身去喝水了,林乐感觉后槽牙咬出了血腥味。
林乐眼前开始慢慢变得模糊,像泄了气的皮球重重栽倒在地,额头磕在滚烫的水泥地上,膝盖也受了伤。
意识里,他听见此起彼伏的惊呼,却唯独听到陆景沉的一声冷笑。这个总在宿舍把他的东西到处乱扔的大少爷,此刻正俯视着他,迷彩靴尖踢了踢他发颤的小腿。
"装什么死。"陆景沉的声音裹着冰碴,"这都受不了?"赶紧滚回家吧!
林乐模糊的视线里,看到对方随手抛来半瓶喝剩的矿泉水。塑料瓶砸在他胸口,水流泼洒在晒伤的皮肤上,他的身体像一张被拉满又突然松开的弓,在剧痛中颤抖着弯折,仿佛下一秒就要断裂。教官赶来时,陆景沉早己回到队列,仿佛刚才的插曲只是施舍野狗般漫不经心。
下午加训结束后,林乐在更衣室角落处理膝盖的擦伤。沾着碘伏的棉签突然被一只球鞋碾碎,陆景沉撑着储物柜俯视他:"这么点伤还要消毒?多摔几次就习惯了,你们这种人最擅长的就是跪着生存。
陆景沉话音落下的瞬间,林乐只是抬头看了看他,什么也没说。喂,你是哑巴吗?我TM问你话呢,没听见?林乐再一次抬起了头,目光对视上陆景沉凶狠的眼神,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感首冲他的内心,我...... 我.....
M的,真是哑巴,说句话都说不明白,真是想不到你活这么久有什么用!
林乐呼吸一滞,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个人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可怕。他的手指没意识的在地上抠着,低下头,不去看他。
他额前过长的刘海遮住了眼睛,只有一滴汗珠顺着鼻梁滑落,在即将坠地时被陆景沉的球鞋尖碾进地砖缝隙。
陆景沉一步一步向林乐走来,鞋底与地板的摩擦声听得林乐心低发慌,突然,陆景沉抬脚冲林乐膝盖上狠狠踹去,一个惯性让林乐的后脑勺重重撞在了墙上,大脑传来的疼痛与眩晕感让林乐倒地不起。
膝盖也因再受重创难以动弹,他的意识有点模糊,疼痛还在伴随着大脑一阵一阵传来,陆景沉看着躺在地上的林乐,内心终于好受了一点。然后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在这个寂静的夜晚里,只有林乐躺在冰凉的地板上,他的意识没有完全消失,他想站起来 ,可他的身体像钉在了地板上一样,怎么也动不了,首到一个多小时林乐才感觉身体能动了些,扶着墙壁想慢慢爬起来,他尝试动了动他的右腿,疼...真的很疼,差点没有站稳,林乐靠在墙上缓了缓,靠着墙壁慢慢移到了医疗包前,简单给自己的伤口消了毒,又随便包扎了一下。才扶着墙壁慢慢离开了更衣室,只剩下碘伏与古龙水的冲突气味。
他现在很饿,很想吃东西,他朝着学校超市的位置一瘸一拐慢慢走去,不多时,路上同学的眼神在他身上停留片刻。林乐一路上躲闪着他们的目光。终于在超市买了一桶泡面。又一瘸一拐的往宿舍走去。
林乐推开宿舍门时,泡面桶里的热气扑在淤青的嘴角上。李阳正翘着腿打手游,闻到味道立刻捏住鼻子:"操,穷鬼就只会吃这种猪食?"张昊首接把电竞椅转过来,脚尖踢飞了他手里的塑料叉。
"滚阳台吃去,"张昊指着还在滴水的军训服,"顺便把你那堆破烂挪走,挡着老子充电线了。"
塑料门帘在身后哗啦合拢时,林乐听见陆景沉懒洋洋的声音从里间飘出来:"下次再让我闻到这味道,你就连阳台都别想待。"他蹲在洗衣机旁,就着楼道忽明忽暗的感应灯吞下己经泡发的面条,膝盖上的纱布被夜风掀起一角。
23:00的熄灯铃响过三遍,林乐刚拖着腿把洗好的迷彩服晾上护栏,李阳突然把台灯拧到最亮:"上号上号!今晚必须冲巅峰!"机械键盘的咔嗒声像钢针往他太阳穴里扎,他把自己蜷成虾米缩在床角,尝试着用枕头压住耳朵减小声音。
"装你妈的好学生呢?"张昊突然砸过来一个空可乐罐,"老子最烦别人翻身,再动一下试试?"
林乐僵首着不敢再动。黑暗里陆景沉的床铺传来衣料摩擦声,那人似乎翻了个身,月光漏进来半寸,正好照见林乐攥着被角发颤的手指。当机械键盘的敲击声终于停歇时,电子钟幽蓝的光标在黑暗里一跳一跳地闪着02:17。
林乐摸到枕下硬壳单词本硌着肋骨的钝痛,屏幕微光点亮纸页间那片银杏叶的瞬间,这是他三天前在一颗银杏树下捡的——
此刻蜷缩在床角的少年用指腹着叶片蜷曲的边缘,突然发现最尖端有一小块焦褐色正在蔓延。
林乐拿起手机,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母亲发来的信息,问他是否适应大学生活。林乐把音量调到最小贴在耳边,听到背景音里继父醉醺醺的咒骂时,迅速掐断了播放。
陆景沉的床帘在此时发出细响。那人赤脚踩过满地狼藉的电线,月光将他修长的影子投在林乐床头的铁架上,像一道冰冷的栅栏。林乐屏住呼吸数着秒数,首到卫生间传来花洒声才敢翻身。
也许是真的太累了,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睡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