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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虚观的梆子敲过三更，光尘的指尖己被狼毫笔磨出了茧。案头的黄表纸堆成了小山，最上面那张的符胆“雷”字终于没再缺角，却像被虫蛀过般坑洼不平。他用竹刀刮去笔尖的干结朱砂，看见砚台里的墨汁映出自己眼下的青影——这是他苦修的第七天，每天卯时起酉时歇，手腕上的沙袋从三斤加到五斤，画符数量勉强凑够百张，质量却让疯老道笑掉大牙。
“咳……”
身后传来压抑的咳嗽声，光尘回头，见疯老道倚在门框上，手里的酒葫芦空了，瘸腿上的黑毛沾着草屑。“小娃子，歇会儿吧，”他晃了晃葫芦，“再画下去，手指头该变成符笔了。”
光尘放下笔，活动僵硬的手腕：“师叔，我还差二十张。”他看着墙上挂着的师父示范符，那“雷”字如银钩铁画，符胆处的朱砂像跳动的火焰，再看看自己的，顿时泄了气。
“画那么多有什么用？”疯老道瘸着腿走近，用树枝挑起张符纸，“你这符胆歪得能跑马，就算画一千张，遇上真邪祟还是得尿裤子！”
“浊心！”清虚道长的声音从膳房传来，手里端着碗姜汤，“光尘，先喝了姜汤，跟我来演武场。”
光尘接过姜汤，热气熏得眼睛发酸。他跟着师父来到演武场，见地上用石灰画着巨大的符胆图案，每个笔画都有三尺长。“今日不画小符，”清虚道长拿起根竹竿，“用这竹竿蘸水，在地上画‘雷’字，需一笔呵成。”
光尘握紧竹竿，手腕上的沙袋沉甸甸的。他深吸一口气，丹田热气刚引到手臂，竹竿就因失衡戳进泥土。“力从地起，”清虚道长用桃木剑点着他的后腰，“不是用胳膊甩！”
接下来的两个时辰，光尘在演武场反复练习。竹竿在他手中像条活蛇，画出的“雷”字要么头重脚轻，要么中间断裂。疯老道坐在石磨上喝酒，每见他画歪，就用酒葫芦敲石磨：“笨蛋！腰没沉下去！”
“够了！”清虚道长突然叫停，指着光尘的虎口，“都磨出血了，今日到此为止。”
光尘这才发现虎口裂开道口子，鲜血滴在石灰符胆上，竟让那歪扭的笔画微微发亮。“师父，血……”
“此乃‘血引初显’，”清虚道长拿出金疮药，“你内气己能与精血共鸣，是好事。”他替光尘包扎伤口，“明日起，沙袋加到七斤，画符时需用‘逆呼吸法’。”
光尘心里叫苦，七斤沙袋怕是连笔都拿不稳。但他看着师父鬓角的白发，把话咽了回去。疯老道却在一旁起哄：“再加七斤！当年我师父让我绑石锁画符，手都抬不起来！”
第二天清晨，光尘的手腕像挂了块石头。他用逆呼吸法引气，刚画完一张符，就觉得气血翻涌，眼前发黑。疯老道扔来个酒葫芦：“喝口！活血！”
酒液入喉火辣辣的，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光尘呛得咳嗽，却感觉内气顺畅了些。“师叔，这酒……”
“公鸡血兑符酒，”疯老道咧嘴一笑，露出黄牙，“比你师父的姜汤管用！”
清虚道长走来，手里拿着新裁的符纸：“今日画‘镇邪符’，需在符胆处融入‘血引’。”他示范着刺破指尖，将血滴在符胆，那符纸竟自行悬浮起来。
光尘看得目瞪口呆，依样画葫芦，却把血滴在了符角。“师父，我……”
“无妨，”清虚道长收起符纸，“血引需循序渐进。你且去乱葬岗，用今日画的符镇住那堆白骨。”
光尘握紧符纸，来到乱葬岗那堆陈年白骨前。他深吸一口气，甩出符纸，却因沙袋太重扔偏了，符纸落在白骨堆旁的草丛里。白骨堆突然发出“咔嚓”声，几根指骨立了起来，像在嘲笑他。
“笨蛋！”疯老道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瘸着腿跑来，一脚踢在光尘屁股上，“用内气！”
光尘被踢得往前扑，手中符纸恰好贴在白骨堆上。“急急如律令！”他大喊着引气，符纸猛地发出白光，白骨堆冒出黑烟，指骨“啪”地断成两截。
“成了！”光尘回头，却看见疯老道偷偷收回脚，显然刚才那一脚帮他调整了角度。他心里一暖，却听疯老道骂道：“看什么看？还不把符纸捡回来！”
傍晚回观，光尘发现自己画的符虽然依旧歪扭，但符胆处的朱砂不再晕染，反而有了淡淡光泽。清虚道长拿起符纸，难得露出笑容：“逆呼吸法己见成效，明日教你‘符火术’，需用内气点燃符纸。”
光尘用力点头，手腕上的沙袋似乎也没那么沉了。深夜，他偷偷在演武场练习，疯老道送来的酒葫芦放在一旁，里面的公鸡血符酒己喝了大半。他试着用逆呼吸法引气，符纸果然冒了丝青烟，虽然没点燃，却比之前进步太多。
“小娃子，”疯老道的声音在暗处响起，“当年我师父说，画符如养蛊，得拿血喂，拿气养……”他突然咳嗽起来，吐出的痰里带着黑毛，“咳……你比我有出息，至少没像我一样……”
光尘走近，看见疯老道盯着自己瘸腿上的黑毛发呆。他想起师叔总是在自己受挫时出现，用骂骂咧咧的方式帮忙，突然觉得这疯癫的师叔其实最疼自己。
“师叔，等我学会符火术，一定帮您把腿上的尸毒逼出来！”
疯老道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光亮，随即又被酒气覆盖：“少放屁！先把你的蚯蚓符画首了再说！”他扔过来个油纸包，“镇口买的糖糕，补补气血。”
光尘接过糖糕，甜味在舌尖化开。他看着演武场地上的石灰符胆，又摸了摸手腕上的沙袋，心里充满了力量。苦修的日子很苦，每天画符百张累得手指抽筋，但他知道，每一张歪扭的符纸，都是通往成功的基石。
第二天清晨，光尘绑着七斤沙袋，在演武场用竹竿画符。阳光照在他汗湿的道袍上，把影子拉得很长。他想起师父说的“力从地起”，想起师叔的公鸡血符酒，手腕猛地发力，竹竿在地上画出个流畅的“雷”字，虽然还有些颤抖，却第一次没有中断。
清虚道长站在廊下，看着光尘的进步，捋了捋胡须。疯老道凑过来，酒葫芦在腰间晃荡：“看，我说他行吧？跟我当年一样……”
“你当年画符把观里的井填了，”清虚道长打断他，“光尘比你强多了。”
光尘在远处听见，嘴角忍不住上扬。他知道，苦修还在继续，每天百张符的日子还很长，但只要坚持下去，总有一天，他画的符会像师父那样金光闪闪，而师叔腿上的黑毛，也一定会被他用正统术法驱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