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死寂和冰冷中缓慢爬行。油灯的火苗挣扎着,越来越微弱,最终“噗”地一声,彻底熄灭。
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瞬间灌满了小小的土屋,吞噬了一切。华九难蜷缩在冰冷的炕角,感觉自己也正在被这无边的黑暗吞噬、消化。外婆的气息似乎还萦绕在鼻尖,可伸出手去,只有冰冷的空气和身下粗糙的土炕。
饥饿像一只无形的手,开始撕扯他的胃。从昨天到现在,他只勉强喝了几口热水。那点可怜的模糊早己在剧烈的奔跑和巨大的悲痛中消耗殆尽。胃里空空荡荡,一阵阵绞痛袭来,提醒着他残酷的现实。
他摸索着找到那个小布包,紧紧攥在手心。几枚冰冷的铜钱和那块小小的碎银子,硌着他的掌心。这点钱,能买多少粮食?能撑几天?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外婆不在了,再也不会有人给他煮那碗难以下咽却足以保命的玉米糊糊了。
寒冷是另一个无法摆脱的魔鬼。湿透的衣服在体温的烘烤下半干,贴在身上又冷又硬。破旧的棉被无法抵御深秋夜里的寒气,冷意如同细密的针,穿透薄被,刺入骨髓。他紧紧蜷缩着身体,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
孤独和恐惧是最大的折磨。屋子里每一个细微的声响——老鼠在墙角窸窣跑动的声音、屋顶漏雨滴落在破盆里的滴答声、甚至是风吹过门缝发出的呜咽——都像是被无限放大,敲打着他脆弱的神经。黑暗中,仿佛有无数的眼睛在窥视着他,那些他从小就能看见的、别人看不见的东西,此刻似乎都在这空荡荡的屋子里显形了。
他想起外婆的话:“守着这屋子!哪里也别去!天黑别开门!”
可守着这屋子,又能守到几时?没有食物,没有柴火,没有光,只有无边的黑暗和寒冷。守在这里,等待他的,似乎只有缓慢的、无声无息的死亡。
“吱嘎…”
一声极其轻微的、仿佛来自门轴的摩擦声,在死寂中响起。
华九南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心脏狂跳!他猛地屏住呼吸,竖起耳朵。
是风吗?还是…别的什么?
声音消失了。死寂再次降临,只有他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过了许久,就在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时——
“沙…沙…”
一种极其轻微的、如同指甲刮过门板的声响,贴着门缝传了进来!
和外婆病倒那晚听到的声音,一模一样!
华九难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冻僵了!极度的恐惧让他几乎窒息!他猛地用被子死死捂住自己的头,身体抖得像筛糠。
“沙…沙…”
刮擦声持续着,不紧不慢,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耐心和冰冷的恶意。仿佛门外的东西知道里面只剩下一个无助的孩子,正在不慌不忙地戏弄着自己的猎物。
“咯…咯…咯…”
紧接着,那如同冰裂般的、指节敲击门板的声音也响了起来!一下,一下,清晰地敲打在门板上,也敲打在华九难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华九难死死捂住耳朵,蜷缩在被子里,泪水无声地涌出。巨大的恐惧和无助像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婆…婆…我该怎么办?外面是什么?它要进来吗?
就在他以为自己会被这无声的折磨逼疯时,刮擦声和敲击声毫无征兆地停了。
死寂。
比之前更加浓稠、更加令人窒息的死寂。
华九南等了好久,才敢一点点松开捂着耳朵的手。外面一片死寂,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他的幻觉。但他知道,不是幻觉。那冰冷的恶意,还残留在空气中。
他不敢动,不敢睡,在极度的寒冷、饥饿、恐惧和绝望中,睁着眼睛,熬过了人生中最漫长、最黑暗的一夜。首到窗缝外透进一丝极其微弱的、青灰色的光。
天,终于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