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哭和倾诉在“屿”画材店旁租了间小阁楼,一个画画,一个写歌,日子过得像浸在温水里的糖,慢慢化出甜来。鱼哭不再只画掉眼泪的鱼,她的画里开始有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有吉他弦上跳动的音符,还有两个女孩并排坐在阁楼窗边的背影,影子被拉得很长,像要缠成结。
倾诉把《爱哭的鱼》录成了小样,用旧录音机反复播放。鱼哭总在画画时跟着哼,跑调了就被倾诉笑着弹一下额头:“该练音阶了,我的主唱大人。”鱼哭便红着脸去翻乐理书,铅笔尖在书页上画满小鱼,每条鱼的嘴里都叼着个音符。
开春时,阁楼的窗台上多了个鱼缸,里面养着两条金鱼,一条总爱沉在水底吐泡泡,一条总在水面游来游去。鱼哭给它们取名“小哭”和“小诉”,每天换水时都要念叨:“你们要好好相处,不许像我爸妈那样吵架。”倾诉就在旁边弹吉他,唱新写的歌:“缸里的水映着云,云里藏着两个影子。”
安辞看着她们,常常想起自己和安屿当年在画室的样子。那时她们也这样,一个画风景,一个画彼此,颜料管挤在一起,画纸叠在一处,连呼吸都透着同个频率的节奏。有次鱼哭问她:“阿姨,你和安屿姐姐以前也会吵架吗?”安辞笑着点头,想起为夕阳位置争执时,安屿悄悄把自己的橙颜料往她调色盘里推了推——原来退让早就藏在细节里,像倾诉总把鱼哭画坏的纸小心收起来,说“这是成长的证据”。
初夏的一个傍晚,暴雨冲垮了阁楼后面的篱笆。鱼哭看着被雨水打湿的画稿,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倾诉却突然拉起她的手:“走,我们去湖边。”两人踩着积水往村外的湖跑,雨太大,把头发和衣服都淋透了,倾诉却边跑边唱那首《爱哭的鱼》,声音混着雨声,格外清亮。
湖边的石阶上,她们遇见了打伞的安辞。鱼哭指着湖面,声音带着哭腔却很亮:“你看!雨落在水里,鱼的眼泪就不会被发现了!”倾诉把吉他抱在怀里,怕被淋湿,却腾出一只手给鱼哭擦脸:“不对,雨是帮鱼把眼泪送到天上,让云看见。”
安辞举着伞,看着雨幕里两个紧紧靠在一起的身影,忽然想起安屿说过,雨是天空的倾诉,落在地上,就成了能触摸的温柔。她掏出手机,给鱼哭和倾诉拍了张照,背景是被雨水模糊的湖面,像幅没干透的水墨画。
那年夏天,鱼哭的画在青少年美术展上获了奖,画的是鱼缸里的“小哭”和“小诉”,旁边写着:“最好的家,是有人陪你看水落石出。”倾诉带着《爱哭的鱼》去了城市里的小酒馆驻唱,每次唱到“鱼的眼泪藏在浪里”,台下总有人红了眼眶。
她们开始收到陌生的来信,有说自己总被嘲笑“太敏感”的女孩,有说“心里的话找不到人说”的男生。鱼哭就在回信里画一条笑着的鱼,倾诉就在信末附一段新歌的歌词。阁楼的墙上渐渐贴满了信封,像片会说话的星空。
深秋时,鱼哭的爸爸突然来了。他站在画材店门口,看着橱窗里女儿的获奖作品,手里攥着个皱巴巴的信封,半天说不出话。“我……我来看看她,”他的声音很涩,“她妈妈说,她现在画的鱼,都在笑。”
鱼哭躲在倾诉身后,手指绞着衣角,却没像以前那样掉眼泪。倾诉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把吉他抱在怀里,慢慢弹起《爱哭的鱼》。鱼哭听着,忽然从身后抱住倾诉的腰,对着爸爸说:“我画的鱼笑,是因为有人听它们说话了。”
那天晚上,鱼哭的爸爸在阁楼坐了很久,看女儿画新的鱼,听倾诉唱没发表的歌。临走时,他把信封放在桌上,里面是一沓零钱和张纸条:“以前总以为哭是软弱,现在才知道,敢哭是因为有人疼。”
鱼哭捏着那张纸条,眼泪终于掉了下来,这次却没躲,任由它落在纸上。倾诉递给她块糖,自己也含了一块,甜味在舌尖散开时,她说:“我们去录张专辑吧,就叫《岸上的约定》。”
专辑发行那天,她们在“屿”画材店办了场小小的演出。安辞搬了把椅子坐在最前面,看着鱼哭站在台上,不再怯生生地低头,而是扬着下巴说:“这首歌,送给所有像鱼一样,曾经怕眼泪被看见的人。”倾诉的吉他声起,鱼哭跟着唱,声音里没有了当年的哽咽,只有清澈的坚定,像雨过天晴后的湖面。
演出结束后,鱼哭把一幅画送给安辞,画的是老画室的槐树,树下站着西个影子,两个是她和倾诉,两个是空的,旁边写着:“有些位置,永远有人替你守着。”安辞摸着画纸,忽然发现那两个空影子的脚下,各有半片槐花瓣,合在一起,正好是完整的一朵。
夜里关店时,安辞看着窗外的月光,忽然拿起那支干涸的钴蓝颜料,在画材店的留言本上写:“安屿,你看,爱哭的鱼找到了她的岸,没说完的话都写成了歌。我们的画,其实一首有人在替我们往下画。”
风从门缝里钻进来,吹动了留言本的纸页,像有人轻轻翻了一页。货架上的钴蓝颜料好像亮了些,鱼缸里的“小哭”和“小诉”正并肩游着,水面上,映出了满窗的星光,像无数双在笑的眼睛。
原来所有的等待都不会落空,所有的倾诉都不会消散。就像鱼哭的眼泪终会被看见,倾诉的歌终会被听见,而她和安屿的名字,早就刻在了时光的画框里,旁边添了新的笔迹,写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