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的雨总带着股黏腻的湿意,打在咖啡馆的玻璃上,晕开一片模糊的水痕。安辞搅动着杯里的冷萃,指尖无意识地蹭过杯壁的水珠——她提前到了十分钟,却比约定时间晚到的人还要局促。
推门声带着风铃的轻响,安屿站在门口收伞,浅灰色的风衣肩头洇了片深色。她抬头时目光精准地落在靠窗的安辞身上,像多年前在画室里,总能第一时间捕捉到她调色时微蹙的眉。
“好久不见,”安屿在对面坐下,声音比记忆里沉了些,“你还是喜欢坐这个位置。”
安辞捏紧了杯子,杯底的凉意顺着掌心爬上来。五年前她们在这里吵了最后一架,颜料泼在白衬衫上的痕迹、摔碎的咖啡杯、还有安屿红着眼问“你就这么想走吗”的声音,突然就和眼前的雨景重叠了。
“刚回来?”安屿先开了口,视线落在她手腕上那串旧银镯上——那是安屿送的十八岁礼物,断过一次,被安辞笨拙地接好了。
“嗯,上周刚搬回来。”安辞避开她的目光,看向窗外,“这边变化挺大的。”
“画室还在。”安屿忽然说,“你画架的位置,我一首空着。”
雨下得更密了,玻璃上的水痕汇成细流,像谁没忍住的眼泪。安辞猛地抬头,撞进安屿深潭般的眼眸里,那里有她读不懂的情绪,像当年她看不懂安屿藏在画笔后的欲言又止。
暴雨困住了晚归的人。安辞站在画廊门口,看着出租车一辆辆载着客人离去,手机屏幕暗下去,映出她无措的脸。身后传来脚步声,安屿举着伞站在灯光里,像从旧时光里走出来的剪影。
“我送你。”没等她拒绝,安屿己经把伞往她这边倾斜了大半。
雨幕里的世界变得模糊,只有两人交叠的脚步声敲打着水洼。伞下的空间很小,安辞能闻到安屿身上淡淡的松木香,和当年画室里松节油的味道隐隐重合。
“为什么回来?”安屿的声音被雨声揉碎了,轻飘飘落在耳边。
安辞踢着路边的石子,水花溅到裤脚:“画廊这边有个合作项目。”
“只是因为工作?”
伞骨忽然轻轻抖了一下,安辞抬头,撞进安屿近在咫尺的目光里。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在下巴上汇成细小的水流,像极了当年她哭着说“安辞,别离开我”时的模样。
“安屿,”安辞别开脸,喉头发紧,“我们……”
“到了。”安屿打断她,停在公寓楼下。雨还在下,她抬手想帮安辞拂去肩上的水珠,指尖快要碰到时又收了回去,“上去吧,别感冒了。”
安辞看着她转身走进雨里的背影,那把黑色的伞在雨幕里摇摇晃晃,像片快要被淹没的叶子。她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耳垂,那里还残留着刚才伞下若有似无的触碰感。
安辞在安屿的画室待到了深夜。画布上的颜料还没干透,画的是梅雨季的街景,角落里藏着两个撑着一把伞的人影,模糊得像段被雨洗过的记忆。
“还留着?”安辞指着墙角的旧画架,那是她当年用过的,木质边缘被磨得光滑。
安屿正在调颜料,闻言动作顿了顿:“嗯,总觉得说不定哪天你会回来用。”
空气里弥漫着松节油的味道,混合着窗外的雨声,有种让人安心的粘稠感。安辞走到画架前,指尖拂过落满灰尘的画板,忽然摸到背面有张纸。
是张没画完的素描,画的是她自己,趴在画室的沙发上睡着了,嘴角还沾着点颜料。旁边用铅笔写着一行小字:“阿辞,等你回来。”
字迹被水洇过,晕成了浅灰色,像被眼泪浸泡过的痕迹。
安辞转身时,安屿正站在她身后,眼底的情绪翻涌着,像要把这五年的空白都填满。没等她说话,安屿己经伸手抱住了她,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声音带着微颤:“别再走了,好不好?”
窗外的雨还在下,画室里的灯光暖黄,把两个相拥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一幅终于画完的画。安辞抬手回抱住她,闻到她身上松木香里混着的、属于自己的气息——原来有些空缺,只有彼此才能填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