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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当你男朋友？！”江屿以为自己被雨水浇坏了耳朵，或者被追债的吓出了幻觉，“沈南星，你疯了吗？！”
“假扮！假扮懂不懂？”沈南星翻了个白眼，把速写本随手丢在堆满杂物的旧沙发上，发出“啪”的一声闷响，看得江屿心头一抽。“下个月我老家有个寿宴，一群三姑六婆等着看我笑话。你，冒充我男朋友，跟我去一趟。演得像，一场抵债一万块！演砸了……”她眯起眼，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你就等着被楼下那些大哥‘伺候’吧。”
楼下的砸门声和叫骂适时地再次响起，像催命的鼓点。江屿看着沙发上那本承载着他最后尊严和梦想的速写本，再看看眼前这个眼神狡黠、笑容恶劣的女人，以及门外清晰可闻的暴力威胁。他喉咙发干，胸腔里翻涌着屈辱和无力。尊严？在生存面前，一文不值。
“……协议呢？”他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
沈南星似乎早有准备，变戏法似的从T恤口袋里（江屿怀疑她这件T恤是不是连接了西次元口袋）掏出一张皱巴巴的A4纸和一支廉价圆珠笔，拍在油腻腻的小餐桌上：“喏，自己看！签了字，今晚你就安全了。我沈南星的地盘，几条疯狗还不敢乱咬。”
协议条款简单粗暴，核心就是“假扮男友，按次抵债（一次一万），随叫随到，违约后果自负（包含但不限于被丢给楼下债主）”。江屿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几乎捏碎那支廉价的笔。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决绝，在乙方落款处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爽快！”沈南星一把抽过协议，满意地弹了弹纸面，然后掏出手机，对着楼下拍了张照，又快速发了条语音信息，声音甜得发腻，内容却冷硬：“王哥？是我，南星公寓的小沈啊。楼门口那几位大哥吵着我睡觉了，麻烦您跟强哥说一声，这人我罩了，让他们先撤呗？改天请您喝茶。” 语气熟稔得像在吩咐自家保安。
不到两分钟，楼下的喧嚣奇迹般地平息了。江屿贴在门上，听着杂乱的脚步声骂骂咧咧地远去，悬着的心终于落回肚子里，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疲惫和一种被彻底拿捏的荒诞感。
“行了，债主暂时帮你打发了。”沈南星收起手机，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姿态，指了指狭小客厅角落一张堆满杂物的行军床，“喏，以后你睡客厅，沙发归我。卫生间你用最里面那个，别动我的东西！尤其是洗手台上那瓶蓝瓶子的！”她警告地瞪了江屿一眼，“敢碰一下，扣一万！”
江屿麻木地点头。他打量着这个比302更破旧、堆满了各种纸箱、旧家电甚至还有几扇旧门的客厅，空气里弥漫着灰尘和一种陈年旧物的气味。这就是他“抵债”的牢笼了。
第二天一早，江屿就被一阵毫不客气的拍门声吵醒。
“江司机！起床！开工了！”沈南星的声音穿透薄薄的门板。
江屿顶着两个黑眼圈，挣扎着爬起来。门外的沈南星己经换了一身行头：印着巨大招财猫图案的宽大T恤，破洞牛仔短裤，依旧是那双闪瞎眼的人字拖。不同的是，她手里拎着一个沉甸甸的、磨损严重的帆布包，包里发出哗啦哗啦的金属碰撞声。
“喏，钥匙。”沈南星从帆布包里掏出一大串用粗铁环串起的钥匙，起码有上百把，沉甸甸地丢给江屿，差点没把他手砸断。“今天收西区三栋楼，路线熟不熟？”
江屿茫然摇头。
“啧，废物。跟着导航走。”她嫌弃地撇撇嘴，率先下楼。
楼下停着一辆车身沾满泥点、漆面斑驳的银色五菱宏光。沈南星熟练地拉开副驾驶车门，把自己塞了进去，顺手把那个镶满水钻、在晨光下闪闪发光的计算器放在膝盖上。
“第一站，西区18栋501，张婶，欠三个月房租了。”沈南星报出地址，手指在计算器上噼啪按着，“水电费超了五块二，滞纳金按老规矩算……”
江屿发动了这辆除了喇叭不响哪都响的神车。车子在坑洼不平的城中村小道上颠簸前行，沈南星的身体随着颠簸摇晃，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手指在计算器上飞舞，嘴里念念有词：“…水费平摊不合理？张婶啊，您家上个月洗了多少床单被套当我不知道？下次再扯皮，滞纳金翻倍！”
车子在一个老旧单元楼下停稳。沈南星推门下车，人字拖踩在污水横流的地面上啪嗒作响。江屿硬着头皮跟在她身后，像个拎包小弟。
收租的过程堪称一场小型战争。沈南星舌战群租客，从拖欠理由到水电分摊，算得清清楚楚，分毫不让。她的声音时而甜腻如蜜（催年轻租客），时而尖利如刀（怼老油条），时而搬出“断水断电”、“报警清人”的大杀器。江屿看着她那副市侩、精明、甚至有些刻薄的包租婆嘴脸，实在无法将她和昨晚那个一句话吓退追债大汉的女人联系起来。
更让他心惊的是她手里那把巨大的钥匙串和那个镶钻计算器——那串钥匙每一次晃动都代表着她的产业和权力，那个计算器每一次按键都敲击着租客们的神经和他自己沉重的债务。他像个局外人，又像个被绑上战车的囚徒，麻木地看着这场关于生存的讨价还价。
中午，在一家油腻腻的街边小面馆解决午饭。沈南星毫无形象地吸溜着面条，江屿则没什么胃口。
“下午去收东区那几栋新楼，有几个刺头，你机灵点。”沈南星含糊不清地说着，从那个百宝箱似的帆布包里掏出一份皱巴巴的文件丢给江屿，“喏，帮我看看这个。”
江屿疑惑地接过。那是一份英文的邮件打印稿，来自一个名为“N.X Design Studio”的邮箱，内容是对某个国际竞标方案的犀利点评，措辞专业且极其严苛，毫不留情地指出了十几处设计缺陷和逻辑漏洞。邮件的签名是花体的“N.Xu”。
“这…这是什么？”江屿心中巨震。这邮件透露出的专业眼光和行业地位，绝非一个城中村包租婆能拥有的！
“哦，垃圾邮件。”沈南星头也不抬，继续吸溜面条，语气随意得像在说今天的天气，“帮我看看里面有没有骂人的话？我英文不好。”
江屿看着邮件里那些精准到令人发指的专业术语和批判，再看看眼前这个穿着招财猫T恤、吸溜面条的包租婆，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疑云瞬间将他笼罩。这个沈南星，到底是什么人？那份“假男友协议”背后，又藏着什么目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