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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牢的石壁渗着潮气，周显蜷缩在草堆上，花白的头发黏在额角。牢门“吱呀”一声开了，提着食盒的老管家被狱卒推搡着进来，见到他这副模样，眼泪当即滚了下来。
“老爷……”
周显睁开眼，浑浊的目光在他身上扫过：“家里还好？”
“夫人让奴才给您带了件棉袍。”老管家打开食盒，声音发颤，“三殿下派人来了，说只要您……”
“别说了。”周显打断他，拿起个冷馒头慢慢啃着，“告诉夫人，把后院那几间空房卖了，给孩子们凑点盘缠，让他们去江南投奔表亲，这辈子别再回京城。”
老管家愣住了：“那殿下那边……”
“殿下？”周显笑了，笑得咳起来，“他自身都难保了，还顾得上我？”他从怀里摸出半块玉佩，塞给老管家，“这是当年陛下赐的，或许能让孩子们路上平安些。”
牢门再次关上时，周显望着头顶那方狭小的天窗，忽然想起三十年前，他和皇帝、还有那个早己被贬斥的老王爷，曾在国子监的桃树下约定，要做“澄清玉宇”的一代名臣。
如今想来，真是一场笑话。
三皇子府里，赵珩将密信拍在桌上。秦先生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
“周显把江南的田庄都过户给了旁支？”赵珩的声音里淬着冰，“他这是要断我的后路？”
那些田庄明着是周显的私产，实则是三皇子囤积粮草、豢养死士的据点。周显此举，无异于釜底抽薪。
“还有沈砚，”赵珩指尖泛白，“他查完周显，竟开始查三年前的漕运案——那案子当年是吏部经手的，他这是想顺藤摸瓜，摸到我头上来？”
秦先生躬身道：“殿下，不如让刘太监……”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赵珩摇头：“沈砚是父皇的人，动他等于打父皇的脸。现在动不得。”他踱步到窗前，忽然停住，“江南那边，张诚查到哪一步了？”
“回殿下，张御史查封了三家盐铺，还拘了几个小盐商，看样子是想从下头往上挖。”秦先生道，“不过周先生那边传信，说己按计划，让那几个盐商把罪责都推给了周显。”
赵珩冷笑：“张诚没那么好糊弄。给他加点料——让那几个盐商‘畏罪自杀’，再留封‘遗书’，把所有脏水都泼到周显和……二皇兄身上。”
秦先生一惊：“牵扯二殿下？这会不会太冒险？”
“越乱越好。”赵珩眼中闪过算计，“父皇最忌讳皇子结党营私，让他觉得是二哥和周显勾结，沈砚的注意力自然会转到二哥那边。咱们正好趁乱，把漕运案的尾巴处理干净。”
江南的雨停了两日，运河上的商船渐渐多了起来。张诚站在盐运司的码头，望着远处驶来的官船，眉头紧锁。
“大人，那几个盐商真的都自尽了？”随从难以置信，“一夜之间，死了三个，也太巧了。”
张诚没说话。桌上那封“遗书”他看了三遍，字迹模仿得极像，却在关键处露出了破绽——其中一个盐商是南方人，绝不会用北方方言的俚语。
“去查那艘船。”他忽然指向运河中央的官船，船帆上印着“漕运”二字，“看是谁在船上。”
随从刚要动身，就见官船靠了岸，一个穿着锦袍的中年男人走下来，身后跟着十几个护卫。
“那是……漕运总督的小舅子，王启年？”随从低呼，“他来江南做什么？”
张诚眯起眼。王启年是出了名的纨绔，仗着姐夫的势在北方横行，怎么会突然跑到江南？
他正想让人跟上，却见周先生的管家匆匆走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张诚脸色微变，转身回了府。
书房里，周先生的亲信递上一个账本：“这是从周阁老在江南的暗库里找到的，先生说，里面记着三殿下和漕运司的往来。”
张诚翻开账本，瞳孔骤缩。上面不仅有粮草的去向，还有几笔巨额银两的记录，收款方赫然是“京中秦姓”——秦先生！
“周先生呢？”他抬头问道。
亲信眼圈一红：“先生……昨夜被人劫走了。临走前让奴才务必把账本交给大人，还说……三殿下在运河上布了局，让您千万小心王启年。”
张诚心头一沉。周先生是江南士绅的领袖，三皇子连他都敢动，显然是狗急跳墙了。而王启年的到来，恐怕不只是为了漕运那么简单。
“备船。”他合上账本，“去扬州。”
随从不解：“大人，不等沈千户的回信了？”
“等不及了。”张诚望着窗外，“周先生被劫，他们下一步就是灭口。王启年的船往扬州去，必是要把周先生转移到别处。我们必须在他们动手前，把人截下来。”
运河上的风渐渐大了，官船加速前行。舱房里，王启年把玩着玉佩，看着被捆在柱子上的周先生，笑得得意：“周先生，您说您这又是何苦？跟着三殿下做事，不比跟着张诚那个愣头青强？”
周先生呸了一声：“我周家世代忠良，岂会与你们这些乱臣贼子同流合污！”
“忠良？”王启年嗤笑，“等您的人头送到京城，谁还知道您是忠是奸？”他拍了拍手，两个黑衣人走进来，“处理干净点，别留下痕迹。”
黑衣人应了声，举起了刀。
就在这时，船身猛地一震，紧接着传来喊杀声。王启年脸色大变：“怎么回事？！”
“大人，有船撞过来了！好像是盐运司的人！”护卫在外的人冲进来喊道。
王启年一把推开窗户，就见一艘快船正撞向官船的侧舷，船头站着的，正是张诚。
“张诚？！”他又惊又怒，“他怎么敢！”
张诚握着刀，率先跳上官船：“王启年，把周先生交出来！”
两方人马瞬间厮杀在一起。刀光剑影中，张诚一眼看到了舱房里的周先生，正想冲过去，却见一个黑衣人突然拔刀，刺向周先生！
“小心！”张诚嘶吼着掷出手中的刀，正中黑衣人的手腕。
周先生得救了，可张诚的后背却挨了一刀。剧痛传来时，他恍惚间看到王启年带着人跳上了另一艘小船，消失在暮色里。
“大人！”随从扶住他，“您受伤了！”
张诚按住伤口，望着远去的小船，咬着牙道：“别管我……追！”
血顺着指缝流下，滴在甲板上，染红了一片。他知道，这一刀，是三皇子给他的警告。但他更清楚，自己不能退——退了，江南的天，就真的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