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
时间在死寂中凝固，又被那一声书页翻动的“沙”声无情地碾碎。陈夜椛僵在原地，维持着那个半起不起、重心摇摇欲坠的滑稽姿势，每一块肌肉都因过度紧绷而微微颤抖。冷汗顺着她的额角滑落，冰凉地划过滚烫的耳廓，带来一阵战栗。
那句轻飘飘的“不多留一会儿？”，像淬了毒的细针，密密麻麻扎进她混乱不堪的大脑。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嘲讽，将她试图“悄无声息消失”的狼狈企图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
“醒了？”
是，她醒了。醒在一个完全陌生、充满少女气息的房间里，醒在一个她绝不应该出现的位置——刘落潼的床上。宿醉带来的钝痛还在头颅深处敲打，但这远不及眼前处境带来的万分之一恐慌。她怎么会在这里？！昨晚的记忆像被泼了浓硫酸，只剩下模糊的碎片：泳池派对的喧嚣、晃眼的灯光、不知谁递过来的冰凉香槟杯、刘落潼在光影交错中看过来的眼神……然后就是一片混沌的黑暗，像被强行剪断的胶片。
“……被拉进来？”这个念头让她浑身发冷。她做了什么？她说了什么？她有没有……那种可能性让她胃部一阵翻滚，混合着宿醉的恶心感，几乎要冲破喉咙。伪善解人意的外壳在巨大的冲击和羞耻感下寸寸碎裂，露出底下那个惊恐、无措、只想立刻缩回自己安全龟壳里的本质。
“多留一会儿？”
不！绝不！每一秒停留都是酷刑！陈夜椛的内心在疯狂尖叫。她恨不得立刻化作一缕青烟，从这个充满了刘落潼气息的空间里蒸发掉。少女身上那股淡淡的、干净的皂粉味，混合着书页的墨香和阳光的气息，此刻却像无形的绳索，勒得她喘不过气。这味道里隐约的熟悉感，更是让她心惊肉跳——是昨夜残留的错觉？还是某种更危险的信号？
她不敢看刘落潼。少女的侧脸在晨光中柔和得像一幅画，专注的神情显得如此人畜无害。但这平静的表象之下是什么？是惊愕？是嫌恶？还是……更深的审视和嘲弄？陈夜椛无法想象对方醒来发现自己这个醉醺醺的社畜躺在身边时的心情。光是这个画面，就足以让她社死一万次。她算什么？一个闯入纯洁领域的污点，一个酒后失态的麻烦精。她甚至能想象出刘落潼那惯常带着点回避和疏离的眼神里，此刻可能盛满的惊惧或鄙夷——那是她最无法承受的审判。
逃！这个念头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坐立难安。刚才缓慢挪动的每一个细节，屏住的呼吸，自以为是的隐蔽，此刻都成了莫大的讽刺。原来自己像个蹩脚的小丑，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的注视之下。刘落潼甚至没有抬头，只是用一句平静的问话，就轻易地撕碎了她所有的伪装和侥幸。
巨大的尴尬和无地自容像岩浆一样灼烧着她的内脏。她感觉自己像个被扒光了衣服示众的囚徒，所有的不堪和狼狈都暴露在刘落潼那平静的目光下。那份她赖以维持表面距离的“伪善解人意”彻底崩塌了，只剩下赤裸裸的恐慌和羞耻。她甚至开始痛恨自己这具不争气的身体，痛恨那该死的酒精，痛恨昨晚为什么没有坚持离开那个派对，痛恨自己为什么会对那杯香槟点头……
“沙——” 又是一声书页翻动的声音。
这细微的声响在陈夜椛紧绷的神经上不啻于惊雷。它像一把冰冷的锉刀，在提醒她时间仍在流逝，而她依然被钉在这个耻辱的位置上，动弹不得。刘落潼的平静，成了对她无声的最大折磨。她不质问，不指责，甚至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只是用这份近乎残忍的沉默和那句轻飘飘的挽留，将她牢牢地钉在原地。
陈夜椛的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她想道歉，想解释，想编造一个蹩脚的理由，比如“我走错了房间”、“我梦游了”……但所有的话语都卡在喉咙里，被巨大的羞耻感和对未知后果的恐惧死死堵住。任何解释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甚至可能更加可笑。她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再引起对方一丝一毫的注意。
她的指尖深深陷进柔软的床垫里，指尖冰凉。身下这张属于刘落潼的床，此刻像一块烧红的铁板。小熊毯子滑落了一半，那幼稚可爱的图案此刻在她眼中也充满了无声的讽刺。她维持着那个别扭的姿势，身体因为长时间的僵硬和紧张开始感到酸痛，重心不稳的脚踝也在微微发颤，但她不敢动，一丝一毫都不敢再动。
房间里，晨光依旧温柔，尘埃在光柱里无声起舞。书页翻动的声音是唯一的节奏。而对陈夜椛而言，这里己变成无声的刑场。刘落潼就是那个手握判决书却迟迟不宣读的法官，而她，是等待最终凌迟的囚徒，每一秒的寂静，都是对她灵魂的缓慢绞杀。她只能僵硬地维持着那个可笑的姿势，等待着对方——平静翻书的刘落潼——给予她最终的审判，或者……施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