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穿透朱雀大街的喧嚣,将暑气蒸得愈发浓稠。姜禾将最后一块红糖放入木甑,蒸汽裹着桂花香瞬间漫开,在青石板上投下朦胧的白雾。她抬手拭去额角汗珠,瞥见不远处一抹月白色衣角闪过——这己是那位冷面郎君第三日路过,每次都在五步开外驻足,却从未靠近。
竹帘突然被风掀起,沈砚清握着奏折的手指微顿。混合着蜜糖焦香的甜腻气息撞进鼻腔,像是有人用细针轻轻挑开记忆的枷锁。他望着摊位前忙碌的身影,女子绾着简单的双平髻,发间银簪随着动作轻晃,素色襦裙被风吹得鼓起,勾勒出纤细的腰线。
"客官可是要尝桂花糕?"姜禾突然抬头,清亮的嗓音惊得沈砚清后退半步。她递来油纸包时,腕间银镯叮当作响,"今日新做的,加了麦芽糖,甜而不腻。"
沈砚清盯着她掌心的糕点,恍惚间与记忆重叠。幼时母亲总在中秋前夜,将新鲜桂花混着蜂蜜蒸成糕,甜香里还带着木甑特有的烟火气。可自从父亲获罪,那些温暖的清晨便随着抄家的官兵永远消逝了。
"二十文。"姜禾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沈砚清摸向袖袋的手突然僵住——他竟忘了下朝匆忙,未带分文。喉结滚动两下,他正欲转身,却见姜禾己将糕点塞进他手里:"郎君看着面善,算请你吃了。"
指尖触到她微凉的手背,沈砚清猛地后退。油纸包险些掉落的瞬间,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明日...明日定当奉还。"转身时官袍扫过摊位,震得木架上的陶碗叮当作响。
姜禾望着他仓皇离去的背影,抿嘴轻笑。这几日她早注意到这位郎君,每次路过都盯着蒸笼出神,却又摆出拒人千里的模样。她捏起半块碎糕放入口中,桂花的清甜在舌尖化开,思绪却飘向记忆里的历史课本——沈砚清,当朝最年轻的首辅,铁面无私的"冷面阎罗",没想到也有这般可爱的一面。
暮色渐浓时,姜禾正准备收摊,马蹄声由远及近。沈砚清翻身下马,月白色官服上沾着墨渍,显然刚从政事堂出来。他将一锭银子拍在案板上,声音冷得像淬了冰:"今日糕点钱。"
"一锭银子?"姜禾瞪大眼,"够买半年的桂花了!"她推回去的手被他攥住,体温透过衣料传来,烫得她脸颊发烫。沈砚清别开眼,耳尖泛红:"多的...算明日的定金。"
这句话惊得姜禾笑出声。冷面首辅竟会为口吃的付定金?她瞥见他腰间玉佩,雕着半朵残莲,与记忆中记载的沈府灭门案对上了号。笑意渐渐收敛,她轻声道:"明日来早些,给你留刚出笼的。"
沈砚清松开手,转身时听见身后窸窸窣窣的响动。再回头,姜禾己追上来,往他袖袋里塞了个油纸包:"顺路买的糖炒栗子,听说...听说吃甜的心情会好些。"
夜风卷起她的裙裾,沈砚清望着女子跑远的背影,指尖抚过油纸包上晕开的油渍。二十年来,除了早逝的母亲,再无人对他说过这般话。远处更鼓传来,他将栗子揣进怀中,突然期待起明日的晨光。
街角阴影里,黑衣人握紧腰间令牌。方才姜禾与沈砚清的互动,每个细节都被他收入眼底。待首辅大人的身影消失在巷口,他摸出怀中密信,就着灯笼火漆,将"沈砚清与神秘女子过从甚密"几字烙进蜡封。
姜禾却浑然不觉暗处的监视。她哼着小调收拾摊位,盘算着明日要多加些核桃碎在桂花糕里。铜镜般的汴河倒映着她的身影,谁也没发现,命运的丝线己悄然将她与朝堂最尊贵的人缠绕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