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两日后，
雪沫子如细盐般渗进左贤王牛皮帐篷的缝隙，十二盏牛油灯在穿堂风里明灭不定，将悬挂的狼牙串映得忽长忽短。
地图上，右贤王的进军路线被左贤王阿古泰的铜刀插在“鸡鹿塞”三字上。
阿古泰喉间发出一声低笑，震得案几上的青铜狼头符节微微发颤。
左贤王阿古泰攥着青铜狼头符节，此刻在火把光下泛着暗红，像极了他预想中右贤王即将流出的血。
“大王，”
帐外亲卫的声音压得极低，
“右贤王己按计划摸到鸡鹿塞附近，还分了三千骑兵去牵制东边。”
阿古泰嘴角的冷笑再也压不住，“啪”地将符节砸在案几上。
羊皮地图上，右贤王的朱砂路线像条愚蠢的黑蛇，正朝着扶苏预设的陷阱游去。
而他自己的两万骑兵营地用墨点标在西北角，离陷阱足有百里。
阿古泰耳边突然想起前日右贤王出发前，制定的作战路线：
右贤王率一万铁骑攻击上郡商道，抢走上郡粮仓，如遇偷袭，左贤王率两万铁骑支援，把秦兵引出上郡则月氏偷袭上郡，彻底将上郡拿下。
打赢了，掌握主动权。
打输了，上郡是月氏拿下的，又能在事后撇清干系，把矛盾推给月氏。
“好个‘蠢计谋啊…”
阿古泰灌下一大口马奶酒，酒液顺着络腮胡滴在狐裘上，却浑然不觉。
亲卫凑上前，指着右贤王空虚的老营：
“大王，咱此刻要是……”
“急什么？”
阿古泰打断他，从靴筒里抽出扶苏的密信。
绢帛上的匈奴文歪歪扭扭，是扶苏特意用匈奴文写的，透着一股子刻意的“诚意”。
“‘右贤王若死，我保你成为大单于’……”
他低声念着，指尖在“右贤王”三字上反复划过，仿佛能触摸到未来的绸缎铁器，
“等右贤王死在鸡鹿塞，这大单于的位子，还有这商道的财路，自然都是我的。”
他想起两日前在右贤王大帐，如何装出恳切模样跪地叩首，
如何勾起老东西的贪念，
如何在他犹豫时抛出“主动权在您手”的诱饵。
那老东西盯着商道时放光的眼神，和最终敲定出兵时掌心的冷汗，他都看得清清楚楚。
“去，”
阿古泰将密信塞进火盆，看着绢帛卷成黑灰，嘴角的笑意越发狰狞，
“传我命令，所有骑兵原地休整，没有我的将令，谁敢踏出营地半步，斩！再派几个机灵的，去右贤王营地附近放风，就说我军染上风寒，动弹不得。”
亲卫领命欲走，又被他叫住：
“对了，把库里最好的十坛马奶酒给月氏使者送去，”
他顿了顿，眼里闪过一丝狡黠，
“就说……感谢他们‘帮忙’看住右贤王的后路。等我坐上大单于，少不了他们的好处。”
待亲卫退下，阿古泰独自走到帐篷门口。
风雪比前夜更紧，吹得他脸上的刀疤隐隐作痒——那是十年前跟右贤王争储时留下的。
他抬手摸了摸脖颈上的狼骨吊坠，那是扶苏上次在王庭会盟时送的“兄弟信物”。
他一把扯下狼骨吊坠，放在眼前观摩着，嘴角扯出一抹冷笑：
“扶苏啊扶苏，”
他露出泛黄的牙齿，笑声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快意，
“你借我的刀杀右贤王，我借你的商道稳草原，这买卖，真是打得精！等我当上右贤王，看我怎么借你的商道壮大势力，又怎么借你的商道把你大秦铁骑的头给拧下来”
随即将狼牙吊坠丢在脚下，鞋底不断的摩擦着，脸上诡异的笑容比账外的冰雪还冷。
他想象着右贤王在鸡鹿塞中伏时的景象，
想象着自己骑着白马踏入空无一人的王庭，
想象着草原各部酋长跪在他面前，亲吻他靴上的尘土。
帐内的松木火把“噼啪”爆响，将他脸上的狂喜照得清清楚楚，那道刀疤在火光中扭曲跳动，如同一条即将挣脱束缚的毒蛇。
而在百里之外的鸡鹿塞，右贤王的骑兵正踩着薄冰潜入商道。
他们不知道，自己身后的草原腹地，那个曾在他们大王面前痛哭表忠心的左贤王。
此刻正对着风雪举起酒碗，为他们即将到来的覆灭，无声地干了一碗庆功酒。
与此同时，上郡，大秦边境。
咸阳斥候浑身带雪闯入蒙恬营帐，手中攥着全是厚雪的密信：
“蒙将军：匈奴右贤王不日将突袭商道粮仓，可依前策预先设伏。切记：务于阵前截击，断其退路，切勿使右贤王逃回草原。”
蒙恬将密信凑近火盆，看着纸页蜷曲成灰：
“传令下去，所有商道临时粮仓连夜转移，装满干草。再让工匠在仓顶埋设机关，一旦遇火，即刻喷洒火油。”
次日，一切准备就绪，夜幕降临时，蒙恬登上上郡城楼。
寒风卷着细沙扑在脸上，远处商道方向隐约传来民夫打更声。
“将军！豺狼来了！”
东北方的夜空升起三柱不易察觉的烟雾——那是约定的“敌袭预警”。
“按计划行事。”
蒙恬转身下令，
“让假扮工匠的士兵退至两翼，等匈奴骑兵冲进粮仓，立即封锁退路。”
蒙恬站在土城墙上，身上的盔甲在傍晚月光下冷飕飕的。
身后是三十万秦军扎的大营，炊烟混着马粪味儿飘上天。
突然北边戈壁传来马蹄声，月氏的信使骑着快马冲过来，马蹄子在冻硬的地上首冒火星。
信使跳下马，脸冻得发紫，睫毛上都是冰碴子，喘着气喊：
“右贤王带了上万骑兵，想趁着夜色从鸡鹿塞杀过来！我们月氏王派的一万弓兵己按照将军要求在他们退路高处埋伏，他们只要敢进来，我们绝对让他跑不出去”
蒙恬手指头在城墙垛子上敲了敲，他盔甲上的铜片子蹭着墙上的印子——
“传我命令：步兵守好营地，五万骑兵埋伏好不要出声，等他们进来我们杀他个措手不及。”
蒙恬之前就让士兵把盔甲上的铜片用破布包起来，连战马都拿嚼子勒紧了嘴，整个队伍藏在山坳里，跟周围的岩石没啥两样。
月氏信使看着黑压压的大军心里不由后怕，幸好他们大王没有选择错，不然就那股子杀气就够他们月氏喝一壶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