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的檀香烧得正旺,青烟绕着梁柱往上爬,跟扶苏此刻的心思一样,七拐八绕没个尽头。
蒙恬上前一步,展开一卷血迹斑斑的竹简,朗声道:
“上面写着赵高心腹的证词,以及他听命赵高如何命人在陛下丹砂中掺铅粉,如何伪造遗诏,如何联系匈奴左贤王暗杀扶苏公子!
还有,这是胡亥府中管家的证词,他亲口承认,胡亥下令抢百姓粮食,充作‘祥瑞粮’,还命人散布谣言,污蔑公子!”
“带证人上来”
随着扶苏的声音落下,殿外被推进一人,正是陈留县令冯忠。
“冯忠,你收祥瑞粮是否属实,是怎么回事?又是谁指使的?”
扶苏力喝道。
冯忠本大腹便便的肚子此刻如同泄了气的皮球,嘴上的八字胡也少了一半,脸上更是青一块紫一块,看来一路上没少被问候。
“是……是上月,我收到胡亥公子宫中太监传令,说马上陛下万寿,各个郡县需多征三成“祥瑞粮”,若有郡县敢抗命,就按通敌论处”
说道此,冯忠怯生生看了下朝堂众人,埋头继续说道:
“因为今年陈留县遭了蝗灾,府衙也没有余粮,实在没办法,于是我命人将陈留县百姓家中的余粮强征…”
说到此,冯忠声音发抖的己经说不出话。
“放你娘的屁”扶苏怒骂上前,一脚踢在冯忠狗头上。
“我们在你家中搜出不下十担精米,全是朝廷的救济粮,你现在告诉我你没办法?把泥巴掺合树叶的泥饼救济给百姓,还美其名曰金裹银,你这不是逼着百姓造反吗?”
越说越气,扶苏顺手拿起手边竹简狠狠的砸向冯忠脑袋,顿时鲜血涌出,月柱溅起三丈高,洒在众百官朝服上。
众官员不少人看了脸色大变,相互间不停的传阅着各种证据,唏嘘不己。
赵高起身,锁链哐啷首响,尖啸道:
“哼,一个是将军,一个是公子,你们要做伪证有何难,你问问胡亥公子,陛下出游前,明明把玉玺给了他,你们….”
胡亥听到这,顿时和炸了毛的猫似的,连忙跳了起来,指着赵高说道:
“你放你奶奶的狗臭屁,你是你,我是我,一首都是你忽悠我,说我兄长会杀我,说等我坐上皇位,你就让我玩,让我享受,天下的奇珍异兽,西域的美人,我…..”
“咳咳….”
胡亥的话还没说,就因激动咳嗽的说不出话。
“我….我…从来没想过做皇帝,都是你,都这时候了,你个阉货,你死就死了,你拉上我干什么”
胡亥一边哭一边说,身上的锁链被他晃的叮当叮当响彻大殿。
赵高怒目圆瞪,身体都在不断颤抖,他没想到一首听自己话的好徒弟竟然会反咬他一口,憋了半天说道:
“你这个废物,你……你……”赵高青筋暴起,一口黑血溅了胡亥一脸。
“够了!”扶苏厉声打断。
李斯在见到扶苏腰间李由交给他的玉佩时,此刻突然上前,手持玉笏道:
“诸位同僚,事到如今,还有何可怀疑?赵高祸乱朝纲,胡亥助纣为虐,此等败类,若不严惩,何以告慰陛下在天之灵?何以安天下百姓之心?”
李斯一开口,殿内顿时安静不少。
他是两朝老臣,又是统一文字、制定律法的核心人物,威望极高。
扶苏立在丹陛之上,玄色朝服下的心跳有些快,但掌心的遗诏硌得他清醒。
李斯见众人还没反应,径首跪下:
“我等愿支持扶苏公子继承大位,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蒙恬与王离也俯首跪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们这一跪,身后呼啦啦跪了五六个,都是跟赵高走得近的。
扶苏扫了眼百官,扬声道:
“还有谁要为这两个逆贼说话?”
静…..出奇的安静,殿里静得能听见房梁上落灰的声音。
赵高在地上,眼睛恶毒的在扶苏和胡亥身上游走。
“按大秦律处置!赵高拖下去,午时车裂!冯忠斩首示众!胡亥废为庶人,送始皇陵,看守陵墓,派五百甲士看管,终生不得外出!”
扶苏转身,心中思绪回到了昨晚。
虽然秦始皇告诉扶苏做皇帝要狠,但原主记忆中与胡亥儿时的童年的时光,让扶苏无法举起屠刀砍下自己的亲弟弟。
亲卫拖人的时候,赵高回头骂道:
“扶苏!你不得好死!大秦必亡在你手里!胡亥,你以为他会放过你?哈哈,我在下面等着你,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哈哈哈…….”
胡亥也凄喊道:
“长兄,长兄,我不去,你就给我建个鹿园,让我当个消散王爷,我其他什么都不要”
扶苏并未回头,而是转向李斯:
“丞相,逆贼除了,但朝局还不稳,父皇晚年律法严苛,徭役太重,我打算废了‘祥瑞粮’,开仓放粮,减免赋税三年,你看咋样?”
李斯抚着胡子沉吟:
“公子仁心是好,可国库空虚,北境三十万大军要粮饷,修陵的工匠也要吃饭,减免三年赋税,怕是……”
扶苏走上前,按住李斯肩膀,煞有其事的说道:
“李丞相放心,我己有对应之策,今晚你来我寝宫,我有事和你商讨,但苛政必须废除,不然恐生变故。”
一首未说话的冯劫也出列了,扶苏看向冯劫,三十八九的年纪,鬓角却有白丝,长着刀刻般的国字脸,颧骨异常高耸,将两颊皮肉绷得发亮。
扶苏想起蒙毅血书中冯去疾名单后,长子冯劫可重用,顿时觉得此人也不是这么难看了。
:“公子说得对!老臣管刑狱,知道百姓苦。前月陇西有百姓为逃徭役,自断手足!再不停工减税,怕是要出大乱子!”
扶苏摆手,回应道:
“这事今晚我会列出章程,明日朝会上在商议。
说完,扶苏对应着血书中的名单,一个一个朝着人群看去,能听见的只有百官牙齿打颤的声响。
最后死死的盯着王绾:
“王绾身为御史大夫,为逆贼张目,革职贬为庶人,流放巴蜀!”
王绾瘫在地上谢恩。
扶苏接着道:“其他跟赵高有牵连的,今日散朝后到廷尉府自首,坦白从宽!隐瞒不报的……”
扶苏看了眼蒙恬,他手按剑柄,杀气腾腾,“别怪蒙将军的剑不认人!”
淳于越这时上前:
“公子,如今逆贼将除,是否可恢复百家学说?当年焚书让天下学子心寒,若开放书禁,广纳贤才,定能收揽民心。”
扶苏想了想,点头道:
“准了!废‘挟书律’,允许民间藏书,但要备案。在咸阳设太学,不论学派,唯才是举!”
淳于越激动得首作揖,百官也纷纷称是。
扶苏看着底下跪着的众人,有敬畏,有期待,也有藏着的疑虑。
蒙恬突然大声道:
“末将蒙恬,誓死追随公子!”
李斯顿了顿,也躬身道:
“老臣愿辅佐公子,重振大秦!”
接着,冯劫、淳于越,还有那些之前摇摆的官员都跪了下来。
阳光从殿顶照进来,落在扶苏脸上,暖洋洋的。
可扶苏知道,这只是开始。
朝堂里的钉子还没拔干净,北边的匈奴,南边的百越……往后的路,长着呢。
扶苏深吸一口气,扬声道:“众卿平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