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如同平稳的心跳,在安静的病房里回荡。袁朗缓缓睁开眼,光线透过眼帘,带来朦胧的暖意。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赵思琪伏在床边小憩的侧颜。她的脸颊枕在交叠的手臂上,几缕发丝散落额前,长长的睫毛上还沾着未干的细小泪珠,在晨光中微微颤动。袁朗的心尖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他动了动尚显无力的手指,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她柔软的发梢。
这细微的触碰,却像打开了什么开关。赵思琪猛地惊醒,身体瞬间绷首,眼中还带着初醒的茫然,但当目光聚焦到袁朗清醒的脸上时,那茫然瞬间被巨大的惊喜和尚未消散的后怕取代,泪水几乎是同时涌了上来,在她泛红的眼眶里打转,嘴角却努力向上弯起一个带着泪花的笑容:“你……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嗯……”袁朗的声音带着久睡后的沙哑,像砂纸摩擦,他努力想给她一个宽慰的笑,“让你……担心了……”
“知道就好!”赵思琪吸吸鼻子,带着点娇嗔的埋怨,连忙拿起床头柜上备好的温水杯,插上吸管,动作轻柔地递到他唇边,“渴不渴?慢点喝,医生说要多补充水分。”
袁朗顺从地小口啜吸着温开水,目光落在赵思琪托着杯子的手上。无名指上那枚样式简洁的银戒指,在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的阳光里,折射出温润而坚定的光芒——那是他上个月单膝跪地,笨拙又无比真诚地给她戴上的承诺。如今,她是他的未婚妻了。这份沉甸甸的身份,让此刻的担忧与守护,都带上了更深的意义。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拖着银色行李箱、风尘仆仆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林梦瑶穿着一件清爽的白衬衫,搭配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肩上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帆布包,脸上带着长途飞行的疲惫,但那双酷似林峰的眼睛里,却闪烁着明亮而雀跃的光芒,声音清亮地打破了病房的宁静:“放暑假啦!我回来啦!”
“梦瑶?!”正坐在窗边削苹果的林婉怡惊喜地站起身,快步迎上去,语气带着难以置信的喜悦,“你这孩子!不是说国外的博士项目忙得脚不沾地,暑假不回来了吗?怎么搞突然袭击?”
林梦瑶放下行李箱,给了姐姐一个大大的拥抱,带着点撒娇的语气:“再忙也得回来看看你们呀!而且我导师看我快熬成国宝了,特批了两个月的假,勒令我必须回来充电!”她松开姐姐,目光立刻投向病床上的袁朗,带着关切快步走近,“袁朗哥!我刚下飞机就听说了,你受伤了?严不严重?伤到哪里了?”她像个专业的小医生,目光快速而仔细地扫过他露在被子外的石膏腿和胸口的绷带。
“小伤,养养就好。”袁朗对她笑了笑,试图表现得轻松些。
“什么小伤!”林梦瑶立刻皱起了小巧的鼻子,带着点责备,“思琪姐都告诉我了,医生说就差一点点就……打到心脏了!多危险啊!”她随即又绽开一个充满活力的笑容,拍拍胸脯,“不过放心!有我这个未来的顶级军医在,保证让你恢复得又快又好!我在国外还得进修两年,回来后再进军区总院深造一年,实习考核半年,就能正式授衔了——到时候说不定就能光荣地成为你们老A的专属军医啦!惊不惊喜?”
“那我们可就等着沾你这位林大神医的光了。”林峰在一旁打趣道,眼神里是对妹妹的骄傲,“到时候可得给我们多弄点进口的特效药膏、营养剂什么的。”
“想得美!”林梦瑶毫不客气地丢给哥哥一个白眼,转头对赵思琪说,语气变得认真起来,“思琪姐,我这次回来特意查了很多资料,还请教了我的导师,整理了一份针对枪伤和骨折术后恢复的最新营养食谱和康复训练建议,都是国外顶尖医疗机构的最新成果,等下就给你。你照着这个给他调理,恢复效果肯定更好!”
正说着,病房门再次被推开。赵鹏走了进来,臂弯里搭着警服外套,手里拎着一个沉甸甸、装满了时令鲜果的篮子。他脸上没有了平日办案时的冷峻严肃,眉宇间带着一种归家般的温和与放松。
“哥。”赵思琪抬头唤道。
“醒了?”赵鹏把果篮放在己经摆了不少东西的桌上,先走到赵思琪身边,宽厚的手掌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声音低沉而关切,“看你眼睛下面这两片乌青,肯定又没好好休息。听话,等下跟你姐和梦瑶一起回去,好好睡一觉,这里有我和林峰呢。”他转向袁朗,语气自然而然地放得更软和了些,“感觉怎么样?刚才问过主治医生了,说你恢复情况比预期好,各项指标都稳定,就是得静养,不能着急。”
“好多了,谢谢姐夫关心。”袁朗感激地点头。
赵鹏又跟林婉怡和林梦瑶打了招呼,问了些旅途是否顺利、国外生活如何之类的家常话,语调平和。最后,他走到林峰身边,拍了拍他的胳膊,完全是家人间叮嘱的口吻:“你也别太熬着,队里的事不是一天能干完的,该分给下面人的就分下去,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袁朗这里有我看着。”自始至终,他没有提及任何关于K2、关于案件、关于情报的只言片语,仿佛只是一个在休息日来探望受伤家人的普通姐夫。
林婉怡看着这一幕,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还是赵鹏细心,知道我们最担心什么。梦瑶刚下飞机,时差都没倒过来;思琪也熬得够呛,眼睛都红了。这样,我先带她们俩回去,家里炖了鸽子汤,明天一早再送过来。”
“好。”赵思琪顺从地点头,又俯身替袁朗仔细掖好被角,手指眷恋地拂过他额前的碎发,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你好好休息,不准胡思乱想,我明天一早就来。”
袁朗点点头,目光温柔地追随着她。看着赵思琪、林梦瑶跟着林婉怡离开,病房里瞬间安静了不少,只剩下监护仪平稳的“滴滴”声和窗外隐约的市声。赵鹏帮着把林梦瑶的行李箱推到角落,又收拾了一下桌上略显凌乱的果篮和慰问品,首起身道:“队里还有点收尾工作,我也先回去一趟。晚点再过来看看。你们俩,”他指了指林峰和袁朗,“也别老闷着头聊工作上的事,多休息,养精神。”
赵鹏也离开了。病房里只剩下林峰和袁朗。林峰拿起一个红苹果,仔细地削着皮,长长的果皮垂落下来,带着清甜的果香。“还是家人在身边的时候最踏实,对吧?”他轻声说,将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插上牙签,递给袁朗。
袁朗接过一块,咬了一口,清甜的汁水在口中漫开。他望着窗外明媚的阳光,金灿灿地洒在楼宇和绿树上,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个温暖而真实的笑容:“可不是嘛。感觉……心都定了。”他顿了顿,眼神带着憧憬,“等我好了,能下地了,一定得找个好馆子,好好请大家伙儿吃顿饭。得正式点,认认亲。你姐,姐夫,思琪,梦瑶……一个都不能少。”
病房里,心电监护仪依旧发出它规律而安稳的“滴滴”声,此刻听来,却不再像冰冷的机械音,更像一首带着体温的、充满温情的背景节拍,伴随着窗台上花瓶里几支新鲜百合散发的淡雅香气,萦绕在空气中。窗外的阳光正好,慷慨地透过玻璃窗,暖融融地铺洒在袁朗略显苍白的脸上,也照亮了这间小小的病房里,暂时被守护住的安稳与珍贵的团聚。虽然未来的挑战如同远处的山峦,依然清晰可见——林梦瑶短暂的假期后还要远赴重洋完成学业,K2的阴影或许并未完全消散,未知的较量可能还在前方——但此刻,家人毫无保留的关爱与守护,像一层无形却无比坚韧的温暖铠甲,严丝合缝地包裹着他,传递着源源不断的力量,足以支撑他走过这段艰难的恢复期,迎接未来的任何风雨。这份温情,便是他此刻最坚实的堡垒。阳光在他带笑的眼角跳跃,病房里的一切仿佛都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