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弥漫着淡淡的碘伏味道,混合着雨水的潮湿气息。灯光下,苏研秋专注地为周予安处理着伤口,动作轻柔而专业。周予安蜷缩在沙发上,身体依旧微微颤抖,但眼神里的惊惶在苏研秋温和的安抚下,稍微褪去了一些,只是依旧怯生生地,像只随时会受惊逃跑的小动物。
纪沉舟僵立在客厅一角,像一尊冰冷的雕像。他看着苏研秋对周予安展露的、他从未得到过的温柔,看着周予安那脆弱又依赖的姿态,只觉得一股邪火在胸腔里横冲首撞,烧得他五脏六腑都疼。那个位置,那张沙发,以前是他受伤后,秋哥为他处理伤口的地方!现在却被一个来历不明的野小子占据了!
“好了,手臂上的伤口处理好了。腿上还有几处,你自己能……”苏研秋处理完手臂的伤,看向周予安被破烂裤管遮住的小腿。
周予安立刻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地并拢双腿,脸上闪过一丝难堪和抗拒,声音细若蚊蚋:“我……我自己来……”
苏研秋理解地点点头,没有勉强。他把碘伏和棉签递给周予安,又指了指浴室的方向:“浴室在那边,里面有热水。你先去洗个热水澡,换身干净衣服。衣服……”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周予安瘦小的身材,最后落在纪沉舟身上,“沉舟,找一套你以前的、小一点的衣服给他。”
纪沉舟的脸瞬间黑如锅底!让他把自己的衣服给这个野小子穿?!开什么玩笑!他刚想拒绝,却对上了苏研秋看过来的目光。那目光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知道了。”纪沉舟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转身冲回自己房间,发泄般地在衣柜里翻找。他故意挑了一套洗得发白、甚至有点小的旧运动服——那是他初中时穿的。
他拿着衣服出来,看也不看周予安,首接把衣服扔在沙发上,语气硬邦邦:“给。”
周予安看着那套衣服,又怯怯地看了看纪沉舟阴沉的脸色,没敢立刻去拿。
“去吧,别着凉了。”苏研秋温和地对周予安说,又看了纪沉舟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不赞同,但终究没说什么。
周予安这才小心翼翼地抱起衣服,低着头,飞快地钻进浴室,关上了门。很快,里面传来哗哗的水声。
客厅里只剩下苏研秋和纪沉舟两人。气氛瞬间变得凝滞而冰冷。
“他是谁?”纪沉舟终于忍不住,声音压抑着浓重的火药味,目光像刀子一样射向苏研秋,“哪来的?”
“他叫周予安。”苏研秋一边收拾着医药箱,一边平静地回答,没有看纪沉舟,“暴雨天倒在楼下,身上有伤。暂时收留他。”
“收留?”纪沉舟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声音陡然拔高,“苏研秋!你搞清楚!他是谁?从哪来?为什么一身伤?万一是逃犯呢?万一是小偷呢?你就这么随便把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带回家?!”他的语气充满了质疑和愤怒,更深的,是难以言喻的嫉妒和恐慌。
“他身上都是旧伤,新伤是摔的。”苏研秋抬起头,看向纪沉舟,眼神沉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只是个孩子,需要帮助。在你眼里,所有人都是坏人吗,纪沉舟?”
“孩子?”纪沉舟嗤笑一声,想起周予安那双黑沉沉、带着孤狼般冷意的眼睛,“我看他心思深得很!装可怜博同情!”他越说越激动,“苏研秋,你对他倒是温柔得很啊!怎么?看他可怜,心软了?想当救世主了?”
“纪沉舟!”苏研秋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警告的意味,“注意你的言辞!他只是暂时住一晚,明天我会联系相关部门。”
“呵!住一晚?我看你是打算收留他吧!”纪沉舟被嫉妒冲昏了头脑,口不择言,“怎么?嫌我这个‘弟弟’碍眼了?想换个更听话更可怜的养着?”
“你!”苏研秋猛地站起身,脸色气得发白。他看着纪沉舟充满戾气和嫉妒的脸,只觉得一阵深深的无力感和心寒。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怒火,语气冰冷:“纪沉舟,我不想跟你吵。周予安今晚睡客厅沙发。你,回你自己房间去。”
说完,他不再看纪沉舟,转身走向厨房。他需要冷静,也需要给周予安弄点吃的。
纪沉舟站在原地,看着苏研秋决绝的背影,一股巨大的委屈和愤怒几乎要将他撕裂!他狠狠一脚踹在旁边的椅子上,发出刺耳的噪音,然后冲回自己房间,重重摔上了门!巨大的关门声在雨夜里格外刺耳。
厨房里,苏研秋听着那声巨响,闭了闭眼。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纪沉舟的偏执和占有欲,像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而周予安的出现,无疑是在这紧绷的弦上又狠狠拨动了一下。
周予安洗完澡出来,穿着纪沉舟那套明显不合身的旧衣服,显得更加瘦小。他头发湿漉漉的,脸上因为热水而有了点血色,但眼神依旧怯懦不安。他站在客厅中央,有些不知所措,像只误入陌生领地的小兽。
苏研秋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和一碗清汤面走出来,看到周予安的样子,放柔了声音:“过来坐,吃点东西暖暖身子。”
周予安拘谨地在沙发一角坐下,小口小口地吃着面,动作很轻,几乎不发出一点声音。苏研秋坐在另一边的单人沙发上,安静地看着他。
“慢点吃。”苏研秋温声道,“今晚你睡沙发。明天,我会帮你想想办法。”
周予安抬起头,黑沉沉的大眼睛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感激,有不安,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低下头,用力地点了点。
纪沉舟的房门紧闭着,里面一片死寂。客厅里,只有周予安轻微的进食声和苏研秋偶尔的轻声询问。暖黄的灯光下,这小小的空间里,气氛却暗流涌动。一道无形的界线,将三个人分割在各自的孤岛上。
苏研秋看着周予安单薄的背影,又看了看纪沉舟紧闭的房门,只觉得心力交瘁。这个暴雨夜带来的闯入者,让本就岌岌可危的平衡,变得更加摇摇欲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