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济世堂后院的寒窑里，油灯如豆。唐晚（沈晚唐）的意识沉入记忆的深海，那些刻意封存的、关于赫临宵的片段，裹挟着复杂的情感，汹涌而来。起点，是赫临清生命中一个重要的日子——他的冠礼。
记忆回溯：瑞王府·冠礼惊鸿
时间倒流。瑞王府（赫临清出宫开府后不久）张灯结彩，宾客如云。今日是瑞王赫临清行冠礼的大日子。作为储君的赫临宵，亲临道贺，彰显兄弟情谊与皇室威仪。
庄重的冠礼仪式在王府正厅举行。礼毕，宾客移步花厅饮宴。作为赫临清的贴身丫鬟，沈晚唐今日格外忙碌，负责在花厅内侍奉贵客茶水。她穿着王府丫鬟统一的藕荷色衣裙，发髻梳得一丝不苟，低眉顺目，动作轻盈而娴熟地在宾客间穿梭。
赫临宵身着杏黄色太子常服，气宇轩昂，坐在主位旁，正与赫临清低声谈笑，眉眼间带着兄长对弟弟的关爱。沈晚唐端着红木茶盘，垂首敛目，小心翼翼地走到赫临宵身侧，为他身畔的一位宗室老王爷续茶。她谨守本分，眼观鼻鼻观心。
就在她专注地控制着水流，将茶斟至七分满时，那位老王爷恰好侧身向赫临宵说话。沈晚唐下意识地微微抬眸，想确认茶盏位置是否准确。这一抬眼，她清丽沉静的侧脸，恰好完全落入了赫临宵随意扫视的目光中！
赫临宵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眉头骤然锁紧，眼中迸射出毫不掩饰的厌恶，如同看到了什么极其碍眼的东西！
“嗯？”一声带着明显不悦的冷哼从他喉间溢出。
这冰冷锐利的视线如同实质的针，刺得沈晚唐心头剧跳！手一抖，几滴滚烫的茶水溅出杯沿，落在她白皙的手背上，灼痛让她低低“嘶”了一声。她慌忙跪下，额头触地：“奴婢该死！太子殿下恕罪！” 声音带着惶恐的颤抖。
赫临宵并未理会她的请罪。他的目光如同冰锥，紧紧钉在她低垂的头顶，语气冰冷含怒，首接转向身旁的赫临清：“二弟！母后宫里的那个沈怜雪，怎么跑到你这府上来了？还如此毛手毛脚，不成体统！” 他认定了这是那个在皇后身边、总是用各种拙劣手段试图接近他、令他无比厌烦的宫女沈怜雪！
赫临清被问得一愣，顺着皇兄的目光看向跪在地上的沈晚唐，连忙解释道：“皇兄误会了！此乃臣弟的贴身丫鬟，沈晚唐。是母妃（丽贵妃）宫中从小服侍，后随臣弟出宫的，并非皇后娘娘宫中的沈怜雪。” 他特意强调了“从小”和“贴身”。
“沈晚唐？”赫临宵剑眉微挑，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目光再次审视地落在沈晚唐身上。细看之下，跪伏的身影虽与沈怜雪有八分相似的轮廓，但气质却迥然不同。沈怜雪眉梢眼角总带着刻意的媚态和浮躁，而眼前这个宫女，即使惶恐跪地，身姿也透着一股沉静内敛，气质如空谷幽兰。
“哦？”赫临宵眼中的厌恶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审视和了然，“只是容貌相似罢了。起来吧，下次仔细些。” 他挥了挥手，语气恢复了上位者的淡漠，仿佛方才那场小小的风波只是拂去一粒尘埃。对他而言，这不过是一个容貌酷似讨厌之人的小插曲，不足挂齿。
沈晚唐如蒙大赦，连忙叩首：“谢太子殿下开恩！” 她迅速起身，端着茶盘，垂首快步退下，心脏仍在狂跳不止。手背的灼痛提醒着她，方才那瞬间来自太子的冰冷厌恶是何等骇人。
赫临宵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盏，抿了一口，对赫临清随口道：“倒是巧了，皇后身边那个叫沈怜雪的宫女，与她长得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名字也像。” 语气平淡，显然并未将沈晚唐放在心上。
赫临清闻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原来如此。晚晚倒是曾对臣弟提过，她有个自幼失散的双胞胎妹妹，名唤怜雪。” 他心中记下此事，想着日后或可帮晚晚留意。
宫中涟漪：沈怜雪知情
数日后，东宫书房。
赫临宵批阅奏章略感疲惫，沈怜雪作为皇后派来“伺候”的宫女，适时奉上参汤，身姿摇曳，声音娇柔。赫临宵接过汤碗，目光扫过她的脸，脑海中不由自主地闪过瑞王府那个气质沉静、也叫“沈晚唐”的宫女身影。
“沈怜雪，”赫临宵放下汤碗，语气平淡无波，“你可认识一个叫沈晚唐的人？”
沈怜雪奉汤的手猛地一抖，几滴参汤溅出！她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太子怎么会知道姐姐的名字？！难道…姐姐在瑞王府被太子撞见了？！她强压下翻江倒海的惊惧，脸上瞬间堆砌起巨大的震惊与哀伤，眼中迅速蓄满泪水，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和哽咽：
“太…太子殿下…您…您在哪里见到奴婢姐姐的？！”她仿佛激动得无法自持，泪水夺眶而出，“姐姐…姐姐她名唤晚唐，是奴婢一母同胞的孪生姐姐啊！我们…我们自幼家贫，被狠心的人牙子拆散…奴婢被卖入一处富户，姐姐…姐姐她则被卖到更远的地方做苦役…这些年，奴婢无时无刻不在思念姐姐，托人西处打探…” 她泣不成声，肩膀剧烈耸动，情真意切，字字泣血，“可…可都石沉大海…奴婢…奴婢以为姐姐她…早己不堪折磨，不在人世了…呜呜呜…” 她掩面痛哭，悲恸欲绝。
赫临宵看着她哭得肝肠寸断，又想起瑞王府那个气质沉静的沈晚唐，心中疑虑顿消，反而生出一丝怜悯。难怪如此相像，原来是失散多年的孪生姐妹，命运都如此坎坷。他对沈怜雪那份固有的厌恶似乎也因此淡了一分。
“原来如此。”赫临宵语气缓和了些，“前几日参加二弟冠礼，在他府上见到一个叫沈晚唐的贴身丫鬟，容貌与你十分相似，本王还道是你，故有此一问。如此便明白了。” 他特意点明了“贴身丫鬟”的身份。
沈怜雪心中巨震！姐姐果然在瑞王府！还成了瑞王的贴身丫鬟？！贴身！这两个字像针一样刺进她心里！她迅速擦干眼泪，抬起泪眼婆娑的脸，露出一个混合着巨大惊喜与难以置信的表情：“真…真的吗？姐姐…姐姐她还在人世？在瑞王府？还…还做了王爷的贴身丫鬟？” 她激动得声音发颤，随即又深深拜下，额头触地，“苍天有眼！多谢太子殿下告知！奴婢…奴婢此生不忘殿下大恩！” 她心中却翻江倒海：姐姐竟然攀上了瑞王？还是贴身的位置！一股强烈的嫉妒和不甘瞬间取代了那点微薄的姐妹情。
得知姐姐下落的沈怜雪，危机感陡升。她处心积虑在皇后身边经营，就是为了接近太子，如今姐姐竟在瑞王身边，还颇得看重？这让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但此刻她只能将这份恨意深深隐藏，面上依旧是那个“惊喜万分”、“感激涕零”的可怜妹妹。
而对赫临宵而言，这次询问更像是一个解开了无关紧要疑惑的小插曲。沈晚唐这个名字和那张沉静的脸，在他心中留下了一个模糊的影子，但也仅此而己。他很快便将精力重新投入到繁重的政务之中。只是偶尔，在宫中看到沈怜雪那张肖似的脸时，瑞王府花厅里那个跪地请罪、气质却迥然不同的身影，会不经意地在他脑海中闪过，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有别于沈怜雪的清新感。
命运的丝线，在赫临清冠礼那日轻轻一碰后，并未立刻缠绕。但一颗名为“沈晚唐”的种子，己悄然落入了赫临宵的心田，只待合适的土壤与时机，便会破土而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