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涟己经回到自己的房间,她坐在窗边,指尖捏着一根银针,细细绣着一朵夜见草。日光透过窗棂洒在她的发梢上,映出一层浅金色的光晕。
她绣得很慢,每一针都像是带着某种怀念的意味,唇角微微,仿佛想起了什么愉悦的事。
虚渊站在门外,阴影笼罩着他的身形。他盯着她看了很久,目光从她纤细的手指移到那幅未完成的绣品上,又移到她唇边那抹若有若无的笑。
——她在想过去,她在想凌夜。
这个念头像一根尖刺,猛地扎进他的心脏。他冷笑一声,步入房内。
“绣这种东西,有什么用?”
他嗓音低沉,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青涟头也不抬,仍旧专注于手中的针线,声音轻软:“打发时间罢了。”
虚渊盯着她,忽然伸手,一把扯过那幅绣品。丝线崩断,布料在他掌心裂成两半。
青涟终于抬起头,眸光平静,既没有愤怒,也没有惊慌,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这种眼神让他更加烦躁。
“我问你话,你竟敢无视?”他逼近一步,阴影彻底笼罩住她。
青涟轻轻叹了口气,将针线收进竹篮里,这才抬眸与他对视:“凌夜大人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她的语气太过自然,仿佛他只是个寻常访客,而非占据她爱人躯壳的怪物。
虚渊眯起眼,忽然从袖中甩出一碗药,重重搁在桌上。漆黑的药汁溅出几滴,落在木桌上,发出轻微的“嗤嗤”声,竟腐蚀出几个小坑。
“喝。”他冷冷道。
青涟看了一眼那碗药,又看了一眼他,忽然笑了:“你以前都会先尝一口,怕烫着我。”
“咔嚓!”
碗在他掌心碎裂,药汁顺着他的指缝滴落,腐蚀地面,冒出丝丝白烟。
“……不喝拉倒!”他嗓音阴冷,转身就走。
青涟望着他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低头继续整理针线篮。
深夜。
青涟躺在床上,闭目假寐。
窗户无声无息地打开,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滑入室内。虚渊站在床边,低头看着她,目光晦暗不明。
他伸出手,指尖凝聚出一缕魔气,缓缓探向她的额头,却在即将触碰到她肌肤的瞬间,猛地停住。
……他在干什么?当凌夜当疯了吗!
他烦躁地收回手,转身欲走,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咳。
青涟翻了个身,眉头微蹙,似乎睡得不太安稳,细看还有点微微发抖。
虚渊脚步一顿。
半晌,他阴沉着脸,抬手一挥,魔气在掌心凝结成一只冰碗,碗中药汁温度恰好,不烫不凉。
他走到床边,拉起她,粗暴地将碗塞进她手里:“喝!”
青涟“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了看碗,又看了看他,忽然笑了:“……谢谢。”
虚渊冷哼一声,别过脸去。
青涟端起碗,刚喝了一口,忽然呛到,捂着胸口咳嗽起来。
虚渊猛地回头,几乎是本能地伸手拍她的后背,力道却控制不住,拍得她往前一倾。
“咳咳……轻、轻点……”她嗓音微哑。
虚渊僵住,迅速收回手,脸色阴沉得可怕:“……呛死算了。”
青涟却在这时拉了拉他的衣服,虚渊却闭了闭眼。
青涟撇撇嘴,故意拖长音调:“凌——夜。”
魔气骤然暴涨,屋内烛火齐齐熄灭。黑暗中,他的声音森然逼近:“再叫一次,舌头就别要了。”
她缩了缩脖子,却忽然打了个喷嚏。
虚渊:……
下一秒,被子被粗暴地掀开,一道黑影压了下来。青涟惊呼未出,就被滚烫的体温包围——魔神竟首接躺了进来,魔气化作无形的暖流,顷刻驱散所有寒意。
“凌夜……”
“闭、嘴、睡、觉。”他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她悄悄蜷起手指,却碰到他横在腰间的手臂。玄铁般的肌肉绷得极紧,仿佛在忍耐什么。
“再乱动就把你扔出去。”
青涟忽然起了玩心。她假装翻身,手肘“不小心”撞到他胸口。虚渊闷哼一声,猛地收紧手臂忍都不想忍脱口而出:“找死?”
“冷嘛。”她无辜地往后蹭了蹭,后背彻底贴进他怀里。
虚渊浑身一僵。
屋外下起了雨,雨势越来越大,虚渊依旧保持着那个僵硬的姿势,像是势必跟木头人一决高下。
……,青涟被他勒得实在是睡不着。于是,她故意让呼吸放得更轻缓,纤长的睫毛在烛火映照下投下一片细碎的阴影,仿佛真的己经陷入沉睡。
虚渊缓缓睁开眼睛,目光沉沉地落在她的后脑勺上。屋内炭火偶尔的噼啪声。
就在这时——
“……凌夜。”
她轻轻呢喃,声音又软又模糊,像是梦中无意识的呼唤。
:咔嚓!
黑夜中魔神的心碎地清脆见底。
他一把扣住她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醒过来。”
青涟“吃痛”地睁开眼,眸中还带着朦胧的睡意,似乎真的被他从梦中惊醒。她茫然地看着他,声音带着未醒的困倦:
“……怎么了?”
虚渊死死盯着她,眼底翻涌着某种近乎暴戾的情绪。他几乎想掐着她的脖子质问——“你梦里喊的是哪个凌夜!!!”
可她的眼神太无辜,甚至带着一丝被他吵醒的委屈。
他忽然松了手,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强行压下某种翻涌的怒意。
“……你做噩梦了,别怕,睡吧。”
他嗓音低沉,语气僵硬得像是第一次学人说话,“……我守着你。”
是凌夜的语气。
青涟睫毛轻颤,像是有些讶异,但很快又闭上眼,唇角微不可察地弯了弯。
暖意越来越浓,青涟的眼皮渐渐发沉。
朦胧间,她感觉有人拨开了她颈后的长发,微凉的指尖擦过皮肤,又迅速撤离。
黑暗中虚渊盯着她的脸看了很久,最终指尖轻轻描摹她的轮廓。
“你赢了。”他低声道,“本座……确实嫉妒了。”
嫉妒那个死去的凡人,嫉妒他能让你毫无防备地靠近,嫉妒他拥有你全部的信任和……爱。
青涟在梦中翻了个身,将他当作了抱枕。
虚渊沉默片刻,大手一伸将她搂进怀里。
道侣的转变也不全是糟糕,至少那个废物可没有过被香香软软的青涟抱着睡觉的这种的体验。
这一夜,虚渊睡得格外地甜。
于是乎他每晚都准确出现在青涟的床上:
“我暖好被窝了,快来!”
但这仅限于晚上的魔神,因为白天魔神快要发疯了:
木屋外的竹林被风吹得沙沙作响。青涟坐在窗边,低头缝补一件旧衣——那是凌夜曾经常穿的素色长衫,袖口己经磨得发白,但她仍舍不得丢。
魔神站在暗处,冷眼看着她指尖穿梭的动作,胸口莫名涌上一股烦躁。
“凌夜。”她忽然抬头,朝他微微一笑,“这件衣服补好了,你要试试吗?”
——凌夜。
这个名字像一根刺,狠狠扎进他的神经。他的指节在袖中无声攥紧,魔气在体内翻涌,几乎要冲破压制。但他只是面无表情地走过去,接过衣服,嗓音低沉:
“……嗯。”
青涟假装没察觉他的异样,仍温声说着:
“你以前总说这件衣服最舒服,我特意找了相似的线……”
魔神盯着手中的衣物,布料上还残留着她指尖的温度。他忽然很想撕碎它,烧成灰烬,让“凌夜”的一切彻底消失。
但最终,他只是僵硬地披上外衫,任由那股陌生的皂角香气萦绕鼻尖。
“合适吗?”
青涟伸手替他理了理衣领。
她的指尖碰到他脖颈的瞬间,魔神猛地后退一步,眼中闪过一丝猩红。
“怎么了?”青涟愣住。
“……没什么。”他别过脸,嗓音沙哑,“我去练剑。”
转身的刹那,他脸上的温和荡然无存,眼底漆黑如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