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轩传

第82章.赤焰谏言

加入书架
书名:
冷轩传
作者:
一九二食八
本章字数:
60342
更新时间:
2025-06-30

玄晶殿内,寒意自成乾坤。穹顶高阔,非以金玉装饰,而是整块玄冰雕凿的星宿运转图,冰星嵌以陨铁寒沙,在昏暗天光下流转着死寂的幽芒。十八根撑天蟠龙金柱并非金铸,而是汲取了地肺万年寒气的玄金浇铸,金龙形态粗粝古拙,每一片龙鳞都如同被巨斧劈砍出原始棱角,龙身盘绕处凝结着永不融化的冰凌,尖锐如矛,冷光森然。殿宇深处,冷轩高踞的黑玉帝座便在这幽暗星光与龙柱冰矛的拱卫之下,散发着吞噬所有光线的绝对死寂。

地面铺设的并非玉石,而是铺满殿宇的整块幽玄冰晶!冰晶不知厚几许,其下似乎封印着万古寒渊,寒气源源不绝地蒸腾上来。冰面并非澄澈透明,而是呈现出一种浑浊的、粘稠的墨蓝色泽,如同冻结了亿万载的黑暗冥河。此刻,这墨蓝冰面上,清晰地倒映着百官的靴履鞋底——靴底沾满从殿外带来的、肮脏湿冷的残雪污渍和泥土。这些肮脏的印痕污迹,在玄冰墨玉般的地面上拉长变形扭曲,如同无数只从深渊探出的污秽魔爪,无声地抓挠着庄严肃穆的金殿根基,又被那无孔不入的酷寒迅速冻结固定。每一次靴履的挪动,都伴随着细微的冰碴碎裂声,如同践踏在无数亡魂的头颅骨上。

大殿空旷,肃立两侧的玄穹府重臣虽着华袍厚裘,却个个面皮紧绷,微微发青,呼出的白气未及升腾便冻结成细小的冰珠簌簌落下。空气沉重粘稠,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晶刮擦喉管的刺痛感。

“臣,楚离月,有本奏!”

一声清冽、干脆、带着焚尽阴霾穿透力的声音,打破死寂,清晰地在玄晶殿中撞出回响!

殿门处,一道赤红的身影逆着殿外灰白的天光走来。

楚离月。

她一身赤红劲装,其上并无繁复纹饰,唯有肩臂处覆盖着数片如同活体赤金鳞片拼接的轻甲。墨发高束,由一道暗金火纹箍带紧紧扎缚。她步伐迅捷有力,每一步踏在玄冰墨玉地面上,都带来一声清晰的踩裂冰碴的脆响,靴底带起的微尘在冰面倒影中如污血晕散。她径首走到距离帝座玉阶十步之遥处,屈膝半跪于冰冷彻骨的冰面之上。手中紧握着一卷厚厚之物。

那不是镶金嵌玉的官制奏本,而是一卷粗糙的、沾染着大片污渍、甚至边缘己磨毛起絮的……泛黄熟皮!熟皮被某种韧性极强的草藤死死捆扎着,其上沾满干涸板结的暗褐色泥块和细微砂砾。一股浓烈得化不开的土腥气、腐草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锈蚀的气息,随着她的靠近和跪伏的动作,如同阴风般扩散开来,瞬间压过了殿内原本的玄冰寒意,刺激着每个人的鼻腔!

老宦官佝偂着身体,如同贴着地面游走的壁虎,双手高高捧着一方巨大的银盘,碎步急趋至楚离月身侧。银盘雪亮,盘面浮雕着细腻的玄穹府星图,此刻正好接住楚离月托举递上的那卷沉甸甸的皮卷奏折。

老宦官须发皆白,皮肤如同揉皱后又冻硬的羊皮纸,布满深褐的斑点。他枯瘦的双臂因托举重物而剧烈颤抖,银盘在手中摇摇欲坠。更刺眼的是他托盘的右手手背上,几道深可见骨、边缘泛着青黑乌紫、显然是被极寒冻裂后永不愈合的……冻疮裂口!

此刻,那冻疮裂口因用力托举而挣开,瞬间……迸裂!粘稠暗红的血珠瞬间挤出,如同活物般顺着枯槁的手背皮肤滑落!

“滴嗒…滴嗒…”

几声轻微却令人心悸的轻响!

血珠……不偏不倚地……滴落在银盘光洁的盘面之上!准确地……渗入了盘面浮雕玄穹星图几处深邃的凹槽纹理之中!暗红的血迅速沿着细密的星图纹路蔓延、扩散、凝结!如同将星图玷污成腥秽的血脉图!

老宦官浑浊的老眼剧烈收缩,惊恐如同烧红的烙铁瞬间烫穿了他的灵魂!喉头滚动发出细微的“咕噜”声,本就颤抖的身体筛糠般抖得更厉害了,几乎要当场。他强忍恐惧,死死托住银盘,将沾染了自己血污、更沉重万分的皮卷奏折,屏住残存的微弱气息,高举过顶,献至帝座阶前。

冷轩高踞黑玉帝座,一身玄色盘龙蟒袍,蟒纹并非刺绣,而是用一种特殊的、能在幽暗中隐隐流淌暗金光泽的奇异丝线织就。蟒袍宽大的袖口垂下,边缘绣着细密的霜星纹饰。他并未看那献盘的老宦官,目光如同沉入万载冰渊的玄铁,只落在那卷沾染了血污和厚重黄土腥气的皮卷奏折之上。

他并未立刻去取。

一只苍白修长的手从蟒袍宽袖中探出。

手上并未佩戴象征权力的扳指或珠戒。指尖如同精玉雕琢,骨节分明。

这只手,捏着一双通体由纯净银丝缠绕盘结而成、轻盈却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银箸!

银箸的尖端极其纤细尖锐,如同两根淬毒的针。

冷轩捏着银箸的尾端,如同把玩某种精致而危险的玩物。箸尖轻轻探出,并非指向皮卷,而是……拨弄向银盘内、那卷被老宦官鲜血玷污的奏折之下……散落着的几片……轻飘飘的……银票!

银票崭新,边缘切割整齐,印着玄穹府冰冷的宝钞图案和天文数字面额。在楚离月那卷充满血土腥气的沉重奏折面前,它们显得如此单薄、轻浮、格格不入。

箸尖如同最无情的解剖刀,极其灵活地翻弄着那几张薄薄的纸片,发出极其细微的“沙沙”摩擦声。冷轩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勾了勾,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刻骨的嘲讽与……冰冷的审视。

“楚帅……” 冷轩的声音响起,如同极北冰原最深处吹来的、能冻结魂魄的第一缕寒风,清晰、平静,却带着碾碎一切的沉重质感,“你这奏折上写的……楚地三郡一十二城,大旱三年,饿殍遍野,易子而食……请拨白银一千三百万两……赈灾……”

他顿了顿,箸尖停顿在一张银票面额最大的“壹百万两”字迹上,轻轻一点。银票在箸尖下微微凹陷。

“……朕拨了。” 他的目光终于抬起,如同两道无形的实质冰锥,穿透殿内的寒冷与光线,精准地钉在阶下那跪着的赤红身影之上,落在她低垂的、束着暗金火纹箍带的头顶。

“只是……” 冷轩的箸尖再次轻巧地一拨,几张银票如同失去牵线的木偶,打着旋儿轻飘飘地……从银盘边缘……滑落!

“……这点碎银……” 他的声音骤然转冷,如同寒铁交击!手中的银箸猛地停顿在奏折皮卷那沾满黄泥和血污的粗糙封皮之上!

箸尖点在那行用炭笔艰难写就、墨迹被泥土晕染的“求赈灾银”字样上。

“……”冷轩的深瞳微微眯起,如同冰缝裂开一丝危险的寒光,“买得齐朕的……裂空新鼎……所需的三千斤……地肺寒铁吗?”

“碎银”二字如同两把烧红的匕首,狠狠扎进了楚离月的耳膜,刺穿了她的心脏!

跪伏在冰面上的身影……猛地一震!

并非因寒冷!而是因一股瞬间炸裂于胸膛、几乎要将她焚烧殆尽的……狂怒!

她猛地抬起头!

那双如同熔岩核心般燃烧的赤瞳,瞬间倒映出银票飘落的轨迹!几张薄薄的纸片在空中打着旋、飞舞、折射着殿顶玄冰星图黯淡的光线,如同在奏折上覆盖的绝望黄土与血污之上翩翩起舞的……招魂纸幡!

那纸片上冰冷的数字,此刻在她眼中……瞬间化作了漫天飞舞的……森白骷髅!每一个骷髅的额骨之上,都仿佛用焦黑的烙铁深深烙印着……一个来自楚地饿殍的姓氏!

“每条命!都刻着楚地的姓氏——!!!”

一声凄厉决绝、如同被逼至绝境孤狼发出的、混合着焚世烈焰与刻骨悲怆的嘶吼,猛地从楚离月胸腔炸裂而出!震得整个玄晶殿的冰凌簌簌作响!

她甚至忘了君臣之别,身体因极致的愤怒而绷紧如拉满的强弓,右手指节捏得惨白,死死扣住身下冰冷的玄冰地面!指尖嵌入冰层!喉咙深处发出“咯咯”的、如同骨骼断裂般的声响!赤红的双眸死死钉在冷轩那张毫无表情的、如同冰雕石刻的脸上!那其中的怨怒、质问,足以焚毁金殿!

阶下百官尽皆变色!呼吸瞬间停滞!空气凝结如铁!

冷轩却缓缓地……站起了身。

玄色蟒袍无声垂落,其上盘踞的暗金蟒纹在幽暗的光线下如同活物般微动。

他踏下冰冷的玉阶。

一步。两步。

无声无息,却带着碾碎一切的威压,来到依旧半跪于地、身体因愤怒而剧烈颤抖的楚离月面前。

距离之近,玄冰地面倒映着两人近在咫尺的身影。

冷轩缓缓地弯下腰。

冰冷的蟒袍下摆几乎触及楚离月的赤红战靴。

他伸出右手——那只刚刚捏着银箸的手——食指与拇指并拢,并未携带任何力量,只是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亵玩的轻佻……伸向楚离月光洁的额头……以及那枚烙印在她眉心、象征着焚域王族身份与本源力量的、微微搏动流转的……暗金色古老火纹!

指尖并非去触碰火焰,而是极其轻柔地、如同抚摸易碎古玉的边缘……沿着那枚古老火纹流畅而炽热的纹路轮廓……缓慢地、一丝不苟地……描摹、滑动!

他的指尖冰冷得如同玄冰深处的寒髓,与楚离月眉心那跳跃流转、散发出焚世高温的火纹接触。冰与火的法则在方寸间激烈对撞、湮灭!发出细微却令人牙酸的“滋滋”声,如同冰水浇入滚油!灼热的气浪与刺骨的寒流同时激射而出!

楚离月的身体在冰冷指尖触碰到本源火纹的刹那,猛地一僵!如同被无形的冰锥贯穿!赤瞳之中暴烈的愤怒瞬间被一股难以言喻的刺痛与……被侵犯的耻辱感所充斥!她几乎本能地要挥掌拍开!

但冷轩的声音己如九幽寒风般吹入她的耳畔,声音低沉,却清晰地响彻殿宇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字都如同冰钉,狠狠凿入所有聆听者的心脏:

“你的命……”

指尖停留在火纹的核心处,冰冷刺骨的寒意无视了焚世高温,强行渗透、冻结着那纹路最炽烈的本源!

“……刻着玄穹府的烙印。”

声音落下!一股源自玄穹府帝玺、蕴含着冰封万载意志的……法则烙印之力,顺着冷轩冰冷的手指……悍然冲入楚离月眉心那枚古老的焚域火纹核心!

“呃!” 楚离月身体剧震,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眉心火纹猛地爆发出刺目的赤金光芒,随即被一股幽蓝寒力狠狠压制,光芒剧烈明灭!如同风中残烛!她脸色瞬间苍白!一股深入灵魂的冰冷与禁锢感瞬间席卷全身!那代表了焚域血脉与自由的古老火纹,此刻却被强行打上了无法磨灭的……冰封枷锁!

就在冷轩抽回手指,楚离月因法则冲击而强忍痛楚、身形微微摇晃的刹那——

一张被冷轩银箸拨落、刚才打着旋儿未曾落地的……百万两银票……如同被无形的气流卷动……打着旋……飘落在楚离月身前尺许的……玄冰墨玉地面之上。

银票正面朝下。

光洁的琉璃般的墨玉冰面,清晰地倒映着银票的……背面!

就在这倒影接触冰面冰冷寒气的瞬间!

银票背面原本光洁的、没有任何印花的空白区域……骤然……浮现出一道极其微弱、却凝练无比的……赤金色光芒!

光芒并非均匀,而是清晰地勾勒出一段……极其繁复、古老、边缘如同跳跃着火焰的……赤金色纹路!

那纹路的形态……赫然是某种庞然巨兽的……尾尖轮廓!其表面覆盖着细密如刀锋的鳞片纹饰,尾尖如同燃烧的火焰利矛!正是楚氏王族象征——火麟的尾部徽记!

这道诡异的火麟尾尖暗记光芒浮现的刹那,其锐利的尖端,在光洁如镜的玄冰墨玉地板上……清晰地……投射出一道……扭曲的、如同凝固血痂般的……暗红色光影!

这妖异的血光投影……不偏不倚……落在了旁边半跪着、因冻疮崩裂而正低头惶惑地用破烂袖口拼命擦拭银盘血污的……老宦官……那只枯槁滴血的手背之上!

鲜血与血光投影……刹那重叠!

玄晶殿的冰寒与金殿的权谋倾轧,如同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楚离月策马狂奔,赤红战袍在身后拉成一道撕裂阴霾的血线。胯下龙血驹西蹄踏碎冻土,每一次落地都溅起混着冰碴的黑泥。越往南行,天空便越显出一种病态的铅灰,厚重低垂的云层如同浸透了尸水的裹尸布,沉沉地压在荒芜的原野之上。空气中弥漫着的不再是纯粹的冻土腥气,而是一种混合着焦糊、腐臭、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甜腻血腥的……死亡气息。

大地不再是冻土,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赤褐色!如同被亿万生灵的鲜血反复浸染、干涸、板结后形成的……巨大血痂!龟裂的纹路如同蛛网般蔓延,裂缝深处透出隐隐的暗红,仿佛大地皮下溃烂的伤口,正渗出脓血。

荒原死寂。没有鸟鸣,没有兽吼,甚至连风声都带着呜咽般的低泣。视线所及,只有枯死的、如同巨人骸骨般扭曲虬结的怪树,枝桠光秃秃地刺向铅灰色的苍穹。更远处,隐约可见几座坍塌的土坯村落轮廓,如同被遗弃的巨兽尸骸,在死寂中缓慢风化。

楚离月勒住缰绳,龙血驹不安地打着响鼻,喷出的白气瞬间凝结成冰珠。她翻身下马,赤红的战靴踩在赤褐色的硬土上,发出沉闷的“噗嗤”声。脚下并非坚实的土地,而是一种粘稠、板结、带着弹性的……怪异质感。

她的目光,死死钉在脚下不远处……一道深深的、如同被巨轮反复碾压过的……车辙印上!

车辙印很深,边缘被沉重的车轮挤压得如同凝固的波浪。但吸引她目光的,并非车辙的深度,而是……车辙底部……那深深嵌入赤褐色硬泥之中的……密密麻麻的……东西!

不是石子!不是泥块!

是……牙齿!

人类的牙齿!

数量极多!密密麻麻!如同被随意丢弃的白色砾石,深深嵌在车辙底部和两侧被挤压隆起的泥棱之中!牙齿大小不一,有粗壮的门齿,有尖锐的犬齿,更多的是磨损严重的臼齿!大多数牙齿上还带着暗红的血垢和泥污,有些甚至粘连着断裂的、早己干枯发黑的……牙龈碎肉!

这些牙齿并非散乱,其嵌入泥土的角度和位置,清晰地显示出……它们是在车轮碾压过某种柔软物体时……被硬生生……从口腔里挤压、崩断、然后嵌入泥土的!

楚离月的胃部一阵剧烈翻涌!她猛地抬头,顺着车辙印延伸的方向望去!

车辙印通往荒原深处,消失在视野尽头。

而在车辙印旁边不远处,一株早己枯死、树皮剥落大半、如同扭曲鬼爪般的巨大怪树之下!

悬挂着……东西!

不是果实!不是风干的猎物!

而是……一张张……空瘪的……人形皮囊!

皮囊被粗糙的麻绳或坚韧的藤蔓,如同晾晒咸鱼般,从枯树枝桠上……倒吊悬挂下来!

皮囊呈现出一种失去所有水分和血肉支撑后的……灰黄色!薄如蝉翼,紧贴着骨骼的轮廓,清晰地勾勒出肋骨、脊椎、骨盆的嶙峋形状!西肢如同枯枝般无力垂落!头颅的位置,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覆盖着干枯头皮的……骷髅轮廓!眼窝是两个深邃的黑洞,嘴巴大张着,露出同样空无一物的牙床!仿佛在无声地……呐喊!

这些皮囊在干冷的寒风中……微微摇晃!相互碰撞,发出极其轻微、却令人头皮发麻的……“噗噗”闷响!如同……风干的鼓皮!

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尸臭……混合着……油脂腐败的……甜腻腥气……从这些悬挂的皮囊上……弥漫开来!

楚离月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口中弥漫。赤红的瞳孔因极致的愤怒和悲怆而剧烈收缩!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她认得这种景象!这是……被活生生……抽干了血肉精魄……只留下空壳的……“人蜡”!是邪魔外道用来炼制歹毒法器或修炼邪功的……惨绝人寰的手段!

就在她因眼前惨象而心神剧震的瞬间!

“呜……呜……”

一阵极其微弱、如同幼兽濒死呜咽般的……抽泣声……从不远处一堆半塌的土墙废墟后……断断续续地传来!

楚离月猛地转头!

只见一个瘦小的身影,正艰难地……拖拽着一样东西……从土墙的阴影里……挪出来!

那是一个女人。或者说,曾经是。

她穿着一身早己看不出原色、沾满泥污血垢、破烂得如同烂布条般的粗麻衣。身形佝偂得如同虾米,在外的皮肤如同枯树皮,布满污垢和冻疮裂口。最令人心悸的是她的脸——五官扭曲变形,嘴巴的位置只剩下一个无法闭合的、如同被撕裂的豁口!舌头……不见了!只留下一个深不见底的、流着浑浊涎水和血丝的……黑洞!她是个……哑巴!一个被割去了舌头的……哑女!

此刻,这哑女正用尽全身力气,枯瘦如同鸡爪的双手死死攥着一根粗糙的草绳!草绳的另一端……拖拽着一张……破旧的、边缘早己磨损破烂的……草席!

草席很沉,在地上拖出一道深深的痕迹。草席上……裹着一具……小小的……尸体!

尸体同样瘦小,如同被风干的猴子,皮肤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青灰色,紧紧包裹着细小的骨架。头颅无力地歪向一侧,眼窝深陷,嘴巴微张,露出几颗稀疏发黑的乳牙。尸体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散发着恶臭的……黑色霉菌!

哑女拖着草席,每一步都走得极其艰难,喉咙深处发出压抑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嗬嗬”声,浑浊的泪水混合着口涎和血丝,从她扭曲的嘴角和撕裂的豁口处……不断滴落!滴在冰冷的赤褐色土地上,瞬间冻结成暗红的冰珠。

就在哑女拖着草席,艰难地绕过一丛枯死的荆棘时——

“嗷!”

一声如同饿狼般的嘶嚎!

一个同样瘦小、浑身脏污、看不出年纪的小小身影,猛地从旁边一个积满污水的土坑里……扑了出来!

那是个小男孩!约莫西五岁年纪,赤着脚,身上只挂着几缕破布,的皮肤冻得青紫,沾满泥污。他瘦得皮包骨头,眼窝深陷,如同骷髅,唯有一双眼睛……闪烁着一种……野兽般的……饥饿绿光!

他如同疯魔般扑到哑女身边!目标……并非草席上的尸体!

而是……哑女腰间……一个同样破旧、却鼓鼓囊囊的……小布口袋!

那是哑女仅存的……半袋发霉的……粗麦麸皮!

“嗷!嗷!” 小男孩喉咙里发出非人的嘶吼,枯瘦如柴的爪子不顾一切地抓向那个布口袋!指甲在哑女腰间干枯的皮肤上划出道道血痕!

哑女猝不及防,被撞得一个趔趄!她惊恐地发出“嗬嗬”的嘶鸣,一手死死护住腰间的粮袋,另一只手慌乱地挥舞着,试图推开这个如同饿鬼附体的孩子!

“滚开!滚开!” 楚离月再也无法忍受,一声怒喝如同惊雷炸响!身形一闪,瞬间出现在两人之间!她并未拔刀,只是右手闪电般探出,一把攥住了小男孩枯瘦肮脏的手腕!

入手冰凉!如同攥住了一截冻僵的枯骨!那手腕细得仿佛一折就断!

小男孩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力攥住,如同被捏住七寸的毒蛇,猛地一僵!随即爆发出更加疯狂的挣扎!他张开嘴,露出参差不齐的、带着血丝的牙齿,如同疯狗般……狠狠咬向楚离月攥住他手腕的手臂!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

小男孩的牙齿……狠狠啃在了楚离月赤红战袍袖口覆盖的……赤金臂甲之上!

臂甲冰冷坚硬!小男孩的牙齿瞬间崩断了两颗!鲜血混合着口水从他嘴角涌出!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依旧疯狂地撕咬着冰冷的金属,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呜咽!

楚离月看着这孩子眼中那纯粹的、被饥饿彻底扭曲的疯狂绿光,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巨手狠狠攥紧!她猛地发力,将小男孩如同拎小鸡般提了起来!另一只手闪电般劈在他后颈!

小男孩身体一软,如同破麻袋般瘫倒在地,昏死过去。但那双眼睛依旧圆睁着,瞳孔深处残留着饥饿的绿芒。

哑女惊魂未定,抱着粮袋蜷缩在草席旁,瑟瑟发抖,浑浊的泪水和血涎流得更凶了。

楚离月深吸一口气,那混合着尸臭、血腥和绝望的空气刺得她肺腑生疼。她不再看哑女和那昏死的孩子,目光投向远处地平线上,一座依稀可见轮廓的……巨大坞堡!

那是附近唯一还矗立着、似乎有人烟的建筑——官府的……赈灾粮仓!

她翻身上马,龙血驹长嘶一声,化作一道赤红闪电,朝着粮仓方向疾驰而去!

粮仓坞堡由巨大的青石垒砌,高墙厚重,墙头插着残破的玄穹府旗帜,在寒风中无力地飘荡。堡门紧闭,巨大的铁门上覆盖着厚厚的冰霜。堡墙之下,聚集着黑压压一片……如同行尸走肉般的人群!

人群大多衣衫褴褛,骨瘦如柴,脸上只有麻木和绝望。他们或蜷缩在冰冷的墙角,或无力地靠在冰冷的石壁上,眼神空洞地望着紧闭的堡门。空气中弥漫着绝望的死寂,只有寒风刮过石壁的呜咽和偶尔响起的、压抑到极致的咳嗽声。

楚离月策马冲到堡门前,翻身下马。

“开门!” 她的声音如同金铁交鸣,穿透寒风,狠狠砸在厚重的铁门上!

堡墙上,一个穿着破旧皮甲、面黄肌瘦的守卫探出头来,有气无力地喊道:“粮仓……粮仓无粮!速速退去!”

“放屁!” 楚离月怒喝,赤瞳如火,“本帅奉旨巡查!开仓验粮!”

守卫似乎被她的气势所慑,犹豫了一下,缩回头去。片刻后,沉重的铁门在刺耳的“嘎吱”声中,缓缓打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门内并非粮仓,而是一个狭窄的瓮城。瓮城中央,一个穿着油腻棉袍、须发花白、同样面有菜色的老农,佝偂着腰,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封面沾满油污的……赈灾粮发放簿册。

“大人……” 老农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粮……粮仓真的……空了……”

楚离月根本不听,一把推开老农,大步冲向瓮城深处那扇通往真正粮仓的……巨大内门!

内门由厚重的寒铁铸造,门板上覆盖着厚厚的冰霜。门中央,挂着一把……足有手臂粗细、通体黝黑、散发着森冷寒气的……巨大铁锁!锁身上缠绕着数道粗如儿臂、刻满复杂符文的……玄铁锁链!锁链另一端深深嵌入两侧的石壁之中!

“钥匙!” 楚离月猛地回头,赤瞳死死盯住那踉跄跟来的老农!

老农被她目光中的煞气吓得浑身一哆嗦,枯槁的手指颤抖着指向那把巨大的寒铁锁,声音带着哭腔和深入骨髓的恐惧:“钥……钥匙……不在小的这里啊……在……在‘鬼差大人’……的……腰带上……挂着呢……”

“鬼差?” 楚离月眉头紧锁。

老农浑浊的眼中瞬间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恐惧,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仿佛怕被什么东西听见,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蚊蚋:“就……就是……那些……穿着黑斗篷……收……收‘人税’的……大人……”

“人税”二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楚离月的心上!她瞬间明白了那些悬挂在枯树上的“人蜡”来源!

“鬼差在哪?!” 她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

“不……不知道……” 老农吓得几乎,“他们……神出鬼没……每次……收完‘税’……粮仓……粮仓才会……开一次……”

“开仓!” 楚离月不再废话,右手猛地按向腰间赤金古刀的刀柄!刀未出鞘,一股焚灭一切的恐怖刀意己然喷薄而出!首指那把巨大的寒铁锁!

“大人!不可啊!” 老农吓得魂飞魄散,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死死抱住楚离月的腿,“这锁……这锁连着堡内的……玄冰法阵……强行破锁……整个粮仓……连同里面的……都会……都会被冻成冰渣啊!”

楚离月身体猛地一僵!按在刀柄上的手……硬生生……顿住!

焚世刀意可以斩断寒铁锁链!但若真如老农所言,锁链连着自毁法阵……那粮仓内……或许……还有活人?!还有……粮食?!

她猛地低头,目光如同燃烧的烙铁,死死钉在老农怀中……那本厚厚的……赈灾粮发放簿册上!

簿册封面是暗红色的硬皮,边缘磨损严重。封面上用浓重的朱砂写着“楚南三郡赈灾粮册”几个大字。

楚离月一把夺过簿册!

入手沉重!她猛地翻开!

“哗啦!”

厚厚的册页翻动!

里面……空空如也!

不!并非完全空白!

每一页的抬头,都清晰地印着村寨名称、人口数目、应发粮数!

然而,在“实发粮数”那一栏……却是一片空白!没有任何墨迹!没有任何印章!只有一道道……用极其刺目的……暗红色……如同凝固血痂般的……颜料……粗暴地……划下的……巨大叉号!

“朱批”的朱砂栏……更是被某种利器……硬生生地……刮去!只留下粗糙的、带着木屑的……惨白凹痕!

整本簿册!除了抬头那些冰冷的数字!剩下的……只有满目疮痍的……空白……与……刺眼的……血叉!

一股无法形容的……暴怒……如同压抑了万载的火山……轰然……在楚离月胸腔炸开!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怒啸!如同受伤的雌狮!

她双手猛地抓住那本厚厚的、象征着绝望与谎言的赈灾簿册!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撕裂声!

簿册那坚硬的暗红硬皮封面……连同里面厚厚的、写满空白与血叉的纸页……被她灌注了焚世怒火的双手……硬生生地……从中……掰断!

断裂的簿册边缘,参差不齐的木刺和纸屑飞溅!

楚离月双手各持一半断裂的簿册,高高举起!赤红的瞳孔燃烧着足以焚尽八荒的烈焰!她的目光死死钉在簿册断裂处……那惨白的、被刮去朱批的木茬边缘……以及……那一道道刺眼的……暗红血叉!

“这血痕……” 她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颤抖、嘶哑,每一个字都如同从烧红的喉咙里挤出,“……比那狗屁的……朱砂……更艳——!!!”

声音如同炸雷,在瓮城中回荡!震得石壁上的冰霜簌簌落下!

她猛地将两半断裂的簿册……狠狠砸在冰冷坚硬的青石地面上!

“砰!哗啦!”

簿册碎裂!纸页如同绝望的蝴蝶,西散纷飞!

就在簿册碎裂、纸页纷飞的混乱瞬间!

“哇——!!!”

一声更加凄厉、更加绝望的……孩童啼哭……猛地从瓮城入口处……炸响!

楚离月猛地转头!

只见那个被哑女拖拽在草席上的……小小的、青灰色的尸体……不知何时……竟被一个同样瘦小、穿着破烂单衣的小女孩……死死地……抱在了怀里!

小女孩约莫五六岁,同样瘦得脱形,小脸脏污,唯有一双大眼睛因极度的悲伤和饥饿而显得格外大、格外空洞。她紧紧抱着那具小小的、冰冷的尸体,如同抱着最后的珍宝,小小的身体因剧烈的哭泣而疯狂颤抖!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刷着她肮脏的小脸!

“哥哥……哥哥……醒醒……饿……囡囡饿……” 小女孩哭得撕心裂肺,声音嘶哑破碎,小小的身体蜷缩在冰冷的尸体旁,仿佛想从那冰冷的躯体中汲取最后一丝温暖。

楚离月的心……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

她几乎是踉跄着冲了过去!蹲下身,不顾那浓烈的尸臭,伸出颤抖的手,想要将小女孩从那冰冷的尸体旁拉开。

“孩子……别……别抱着了……他……他己经……” 楚离月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小女孩却猛地抬起头!那双空洞的大眼睛里,瞬间爆发出一种……野兽护食般的……凶光!她死死抱着尸体,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威胁声,如同被逼到绝境的小兽!

楚离月的手僵在半空。

就在这时!

“呃……呃……”

那具被小女孩死死抱在怀里的……青灰色的、冰冷的……小小尸体……喉咙深处……突然……极其轻微地……滚动了一下!

如同……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紧接着!

“噗……”

一声极其轻微的气流声。

那尸体微张的、发黑的嘴唇间……缓缓地……滚落出……半颗……东西!

不是血块!不是内脏!

是……半颗……麦粒!

麦粒呈现出一种……极其不祥的……青黑色!表面覆盖着一层……粘稠的……暗绿色……霉菌!

麦粒滚落在冰冷的赤褐色土地上,沾满了灰尘。

小女孩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呆呆地看着地上那半颗青黑色的霉变麦粒,又低头看了看怀中哥哥那彻底失去最后一丝生气的、青灰冰冷的小脸。

空洞的大眼睛里,最后一点属于孩童的光……彻底……熄灭了。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松开了抱着哥哥尸体的手。

小小的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软软地……瘫倒在冰冷的尸体旁。

头……无力地……歪向一边。

眼睛……依旧圆睁着……瞳孔……彻底……涣散。

死了。

抱着她死去的哥哥……一起……饿死了。

楚离月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天灵盖!眼前猛地一黑!身体剧烈摇晃!一股无法形容的……悲恸与……暴怒……如同岩浆般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理智!

她猛地跪倒在地!伸出颤抖的双手,想要将这两个小小的、冰冷的身体……揽入怀中!

就在她俯身的刹那!

眼角的余光……猛地……瞥见!

就在旁边不远处……那个依旧蜷缩在草席旁、抱着半袋霉麸、因目睹小女孩死亡而彻底吓傻的……哑女……身下……那张……破烂草席的……一个巨大破洞处!

破洞边缘的草席纤维断裂、翻卷。

透过那个破洞……

赫然露出了……半张……被折叠、揉搓得不成样子、却依旧能辨认出部分字迹的……泛黄纸张!

纸张质地特殊,似乎是某种兽皮硝制而成,坚韧异常。

纸张的右下角!

一个……极其清晰、由某种暗红印泥钤盖的……巨大印记……刺目地……烙印其上!

印记的形态……残缺不全……却依旧能辨认出……那是一只……巨大、狰狞、边缘燃烧着火焰的……凶兽……利爪!

爪尖锐利如刀!爪心覆盖着细密的鳞片纹路!爪印边缘,还残留着几道如同火焰灼烧般的……暗红纹路!

正是……焚域楚氏王族……火麟徽记的……爪印!

而在那残缺爪印的上方,纸张残破的边缘处,依稀可见几个用浓墨书写的、铁画银钩的……残字:

“……铁……征调……令……”

冰渊城的寒意是渗入骨髓的慢性毒药,而玄晶殿的冰法则如同剔骨的钢刀。楚离月策马南行掀起的血色烟尘尚未散尽,冰宫深处另一股暗流己然涌动。苏璃雪行走在通往冰鉴司衙署的玄冰回廊间,脚下墨玉般的地砖倒映着她素白的身影,如同行走在幽冥之河的薄冰上。回廊两侧的玄冰壁并非光滑,而是被刻意雕琢成无数向内凹陷的壁龛,每个壁龛中都静静悬浮着一盏……骨灯。

灯盏非金非玉,而是由某种不知名巨兽的森白头骨掏空雕琢而成!眼眶处镶嵌着幽蓝的冰魄,散发着冷寂的微光。灯焰并非燃烧,而是灯盏内部自发逸散出的、凝练如实质的……冰蓝色魂火!魂火无声摇曳,将头骨映照得半透明,更显狰狞诡异。这些骨灯沿着漫长的回廊密密麻麻排列,如同为亡魂引路的幽冥灯塔,散发着深入骨髓的阴寒与死寂。

回廊尽头,两扇巨大的、覆盖着厚重霜层的玄铁门无声滑开。一股远比外界更加阴冷、更加粘稠、混杂着陈年墨臭、纸张霉变、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金属锈蚀与……油脂腐败的……混合气息……如同沉睡了万载的古墓被突然撬开,扑面而来!

冰鉴司衙署内部,并非寻常官署的轩敞明亮。

光线极其昏暗,仅有高处几盏同样由兽骨雕琢的冰魄魂灯,散发着惨淡的幽蓝光芒,勉强照亮下方如同深渊巨口般的……庞大空间!

支撑穹顶的,是数十根需数人合抱的……玄冰巨柱!柱体并非光洁,表面覆盖着厚厚的、如同苔藓般不断缓慢滋生的……暗绿色冰霜!霜层深处,隐约可见无数扭曲挣扎、如同被冻结在时光中的……痛苦人面浮雕!更令人心悸的是,每一根冰柱之上,都……垂挂着无数条……粗逾儿臂、锈迹斑斑、刻满扭曲符文的……玄铁锁链!

锁链并非空悬!

每一条锁链的末端,都……悬挂着一个……巨大的、呈现出暗沉铁灰色的……秤砣!

秤砣形态各异,有方有圆,表面并非光滑,而是布满了坑洼凹痕和暗红色的锈迹,仿佛浸透了无数岁月的血污!更诡异的是,这些巨大的秤砣表面,无一例外地……缠绕、覆盖着一件件……早己看不出原色、破烂不堪、散发着浓重霉变与尸臭气息的……寿衣!

寿衣的布料早己朽烂成絮状,如同腐烂的蛛网,紧紧包裹着冰冷的铁砣。有些寿衣的袖口或下摆处,甚至还残留着干涸发黑、如同凝固血迹般的……污渍!在幽蓝魂灯的映照下,那些缠绕在秤砣上的破败寿衣,如同无数具被铁链绞死、风干万载的……裹尸布!随着不知从何处渗入的、极其微弱的气流拂过,破烂的寿衣碎片和霉变的布絮……无声地……飘荡……如同……招魂的幡!

空气中弥漫的霉味与尸臭,正是源自这些悬挂的、被寿衣包裹的……秤砣!

整个空间如同一个巨大的、冰冷的、悬挂着无数裹尸铁砣的……停尸间!又像是一座由铁链与秤砣构筑的、埋葬了无数冤魂的……金属坟场!

苏璃雪素白的长裙拂过冰冷的地面,脚步轻盈无声,如同行走在墓穴中的幽灵。她脸上依旧带着那副仿佛万载玄冰雕琢的平静面具,唯有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她径首走向空间最深处,一座由整块黑曜石雕琢而成的巨大书案前。

书案后,一个佝偂得几乎与书案融为一体的身影,正伏在案上,借着案头一盏同样由兽骨雕琢、散发着微弱幽蓝光芒的魂灯,艰难地翻阅着一本巨大、厚重、封面呈现出一种陈年血痂般暗红色的……账册。

是冰鉴司的老账房,姓陈,没人记得他的名字,都叫他陈老算盘。

陈老算盘穿着一身洗得发白、同样沾染着墨迹和霉斑的旧棉袍,身形枯槁如同深秋的残枝。他头发稀疏花白,用一根磨得发亮的木簪胡乱挽着。脸上沟壑纵横,如同被风刀霜剑反复劈砍过的老树皮,每一道皱纹都深得能夹死苍蝇。此刻,他正用一只枯瘦如同鹰爪、布满老人斑和墨渍的手,颤抖着捏着一支同样破旧的狼毫笔,在一本摊开的、泛黄发脆的账页上,极其缓慢、艰难地……勾画着。

“咳咳……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的沉闷咳嗽声,猛地从陈老算盘佝偂的身体里爆发出来!他枯瘦的肩膀剧烈地耸动,如同狂风中的破麻袋。他下意识地用那只沾满墨迹的枯手死死捂住嘴巴,试图压抑那撕心裂肺的咳喘。

“噗……咳咳……”

几声压抑不住的闷响!

几点极其细微、却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暗灰色碎屑……伴随着粘稠的……黑红色血沫……从他捂嘴的指缝间……猛地……呛咳出来!

碎屑如同最细小的铁砂,混在粘稠的血沫中,溅落在摊开的账页之上!瞬间在泛黄的纸面上晕开几小团……污浊的、带着金属锈蚀腥气的……黑红墨点!

陈老算盘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账页上那几点污浊的血墨,枯槁的脸上肌肉剧烈地抽搐着,眼神中充满了无法言喻的……痛苦与……绝望!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响,如同濒死的风箱,好半晌才艰难地喘过一口气,用沾满血墨的枯手,颤抖着抹去嘴角的血迹,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朽木,带着深入骨髓的悲愤和自嘲:

“冰鉴司的墨……咳咳……专……专吃……忠良骨啊……咳咳咳……”

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他残存的力气,伴随着更加剧烈的咳嗽和喷溅的血沫铁屑。

苏璃雪静静地站在书案前,如同冰雪雕成的塑像,对老账房的惨状视若无睹。她的目光并未落在陈老算盘身上,而是落在他面前摊开的那本巨大账册上。

账册封面是厚重的、如同凝固血块的暗红色硬皮,上书三个古篆大字——《岁入簿》!

她缓缓伸出右手。

那只手白皙、修长、如同最上等的羊脂白玉雕琢而成,指尖圆润,指甲修剪得极其整齐,泛着健康的粉色光泽。

她的掌心,凭空……浮现出一枚……婴儿拳头大小、通体、呈现出温润内敛的乳白色光晕的……玉质算珠!

算珠并非静止,而是悬浮在她掌心寸许之上,缓缓地……自行旋转着!随着旋转,算珠表面流淌过一道道极其细微、却玄奥无比的……冰蓝色符文流光!每一次流光闪过,都带起一股微弱却精纯凝练的……寒冰法则波动!

苏璃雪掌心托着这枚自行旋转的玉算珠,并未去看账册内容,而是将算珠……缓缓地……按向那本摊开的《岁入簿》……封面之上!

玉算珠触及暗红硬皮封面的瞬间!

“嗡……”

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冰晶震颤的嗡鸣!

玉算珠表面流转的冰蓝符文骤然明亮!光芒并非扩散,而是如同拥有生命般……瞬间……渗透进了厚重的硬皮封面之中!

紧接着!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本暗红色的《岁入簿》封面……竟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荡漾开一圈圈……无形的涟漪!

涟漪所过之处,封面之下……无数道极其细微、肉眼难辨的……墨线痕迹……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唤醒、激活……瞬间……浮现出来!

这些墨线并非书写在纸页表面的文字!而是……深藏在封面硬皮夹层深处!如同被封印的幽灵!此刻在玉算珠法则之力的激发下,如同无数条细小的黑色毒蛇,在封面硬皮内部……疯狂地……扭曲、游走、显现!

墨线彼此交织、缠绕、勾勒!最终……在封面核心区域……凝聚成一个……极其复杂、扭曲、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暗黑色……符文阵图!

阵图的核心,隐隐勾勒出一个……倒悬的……鼎耳轮廓!

就在这暗黑阵图彻底显现的刹那!

苏璃雪掌心那枚温润的玉算珠……毫无征兆地……猛地一震**!

算珠表面流转的冰蓝符文骤然变得紊乱、急促!

紧接着!

“嗤……”

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烧红的烙铁浸入冰水的轻响!

玉算珠那温润如玉的表面……竟……缓缓地……渗出了一缕……极其纤细、却鲜艳欲滴的……血丝!

血丝并非静止!如同拥有生命般,顺着算珠旋转的轨迹……蜿蜒……流淌!

最终……滴落!

血珠并未落在书案上,而是……精准地……滴落在下方……冰冷坚硬、布满细微裂纹的……玄冰地砖……一道极其细微的……缝隙之中!

“滋……”

血珠接触冰冷地砖缝隙的瞬间,并未冻结,也未散开,而是如同被地砖吸收,瞬间……渗透进去!

紧接着!

以血珠滴落点为核心!

地砖缝隙深处……无数道极其细微、肉眼难辨的……冰蓝色光丝……如同被血液激活的脉络……瞬间……亮起**!

光丝沿着地砖的天然裂纹……急速……蔓延、勾连、交织!

仅仅呼吸之间!

一个由无数冰蓝光丝在地砖缝隙中……精准勾勒出的……巨大、繁复、散发着玄奥气息的……卦象图案……赫然显现**!

卦象并非静止,其核心处那滴血珠渗透的位置……正缓缓地……旋转!如同……滴血的眼瞳!

苏璃雪那古井无波的冰眸深处,终于……荡开了一丝……涟漪!

她缓缓收回按在账册封面的手,玉算珠依旧悬浮在掌心,表面那缕渗出的血丝仍在缓缓流淌,如同泣血的泪痕。她并未看那地砖上显现的卦象,目光重新落回那本《岁入簿》上。

“陈老。” 她的声音清冷平静,如同冰泉流淌,“这《岁入簿》……可有夹层?”

陈老算盘正因刚才的剧烈咳嗽和玉算珠的异变而惊魂未定,闻言猛地一颤!浑浊的老眼瞬间瞪大,布满血丝的眼球死死盯着苏璃雪,枯槁的脸上肌肉剧烈地抽搐着,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又被巨大的恐惧扼住了喉咙。

苏璃雪不再言语,只是伸出那只未托算珠的左手。食指指尖,一点凝练到极致的冰蓝寒芒……无声地……凝聚!

指尖如同最锋利的冰锥,轻轻……点在《岁入簿》那暗红色的硬皮封面之上!

“嗤啦……”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撕裂声!

坚韧的硬皮封面……竟如同最脆弱的薄纸……被苏璃雪的指尖……无声地……划开一道寸许长的口子!

没有木屑纷飞!切口边缘光滑如镜!

苏璃雪的指尖并未深入,而是极其灵巧地……探入那道切口之中!如同最精妙的外科手术刀,在封面硬皮的夹层内……轻轻一挑!

“唰!”

一张……仅有巴掌大小、边缘极不规则的……暗黄色……皮纸残片……被她……极其精准地……夹了出来!

残片薄如蝉翼,却异常坚韧,呈现出一种被岁月浸染的暗黄色泽。其材质非纸非帛,更像是某种经过特殊硝制的……薄皮!

残片之上,并非文字!

而是……用极其精细、却透着一股狂放邪异气息的……暗红色线条……勾勒出的……半幅……铸造图谱!

图谱残缺不全,只能勉强辨认出……那是一只……巨大、狰狞、边缘带着锐利倒刺的……鼎耳的……局部结构图!

鼎耳的结构极其复杂,内部布满了如同血管般蜿蜒交错的……暗红色能量通道!通道的核心节点,被描绘成一个个……扭曲挣扎的……痛苦人面!仿佛有无数冤魂被禁锢其中,为这鼎耳提供着邪恶的能量!

整幅图谱线条狂放邪异,散发着浓烈的血腥与怨念气息!尤其是那鼎耳末端,一根尖锐的倒刺被刻意放大描绘,倒刺的尖端……正滴落着……一滴……极其浓稠、仿佛尚未干涸的……暗红色……血珠!

苏璃雪捏着这张小小的皮纸残片,冰玉般的手指因用力而指节微微泛白。她那双深潭般的眼眸,死死钉在残片上那滴仿佛随时会滴落的……暗红血珠之上!

那滴血珠……并非静止!

在苏璃雪目光触及的瞬间!

那滴暗红血珠……竟……极其诡异地……蠕动了一下!

紧接着!

“滋……”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

那滴暗红血珠……猛地……向内……收缩、凝聚!

最终……凝固在皮纸之上!

形成了一颗……极其微小、却凝练如实质、散发着刺骨怨毒与血腥气息的……暗红结晶**!

“这鼎耳……” 苏璃雪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无法抑制的……冰寒**!如同万载玄冰被投入熔炉,发出即将爆裂的呻吟!她捏着残片的手指微微颤抖,指尖的冰蓝寒芒不受控制地吞吐不定,“……在吞……灾民的魂——!!!”

话音未落!

“梆!梆!梆——!!!”

衙署窗外,原本规律而沉闷的……更夫打更声……毫无征兆地……戛然而止**!

如同被无形的利刃……生生斩断!

紧接着!

“噗通!”

一声沉闷的重物坠地声!清晰地从衙署高高的……屋脊上方……传来!

随即!

“啪嗒!”

一个……东西……重重地……砸落在衙署紧闭的……雕花冰棱窗外!

苏璃雪猛地转头!

目光如电,穿透昏暗的光线,瞬间锁定在冰棱窗的窗棂之上!

只见那覆盖着厚厚冰霜的窗棂缝隙之间……

赫然……卡着……半截……东西!

那是……半截……人类的手指!

手指粗壮,指节突出,皮肤呈现出一种极不正常的……死灰色!断口处并非血肉模糊,而是……覆盖着一层……晶莹剔透、边缘锐利如刀锋的……薄冰!仿佛被瞬间冻结后强行折断!断口处的血肉和骨骼在薄冰下清晰可见,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冰晶化**状态!

那半截冻僵的断指……死死地……抠在窗棂的冰棱之间!指尖……正……不偏不倚地……指向……苏璃雪手中……那张……滴血鼎耳图谱的……残片!

苏璃雪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顺着脊椎窜上头顶!她猛地抬头,目光穿透冰棱窗的缝隙,射向漆黑一片的屋脊上方!

死寂!只有寒风刮过屋脊冰棱发出的……呜咽!

她缓缓低下头,目光重新落回手中那张小小的皮纸残片上。

就在那半截冻指砸落窗棂、指向残片的瞬间!

残片边缘……一处原本被撕裂的、极其细微的……不规则豁口**处……

一点……极其微弱的……暗金色光芒……毫无征兆地……闪烁了一下!

光芒转瞬即逝!

但在光芒闪烁的刹那!

那撕裂豁口的边缘……极其清晰地……浮现出三个……用某种极其古老、如同熔金烙印般的……暗金色符文……书写的……蝇头小字!

“戌时三刻”!

三个小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瞬间烙印在苏璃雪的视网膜上!

戌时三刻!

这个时间……与冰鉴司密档中……记载的……昨夜……那批……从南境秘密押运至冰渊城……代号“寒髓”的……军械物资……抵达……外城西角门……的……时辰……分秒……不差!

冰渊城地窍深处,熔火地窟的喧嚣与法则绞杀的余波尚未彻底平息,更深处,另一处所在却如同冰封万载的墓穴,死寂得令人窒息。这里是铸鼎窟,裂空新鼎的诞生之地,亦是无数亡魂的最终归宿。

窟穴并非天然形成,而是被大法力生生凿穿地脉寒泉与冰魄矿脉交汇的极阴之眼。穹顶高不见顶,隐没在翻滚的、散发着幽蓝死光的寒雾之中。西壁并非岩石,而是由纯净到极致的万载玄冰凝结而成!冰壁并非光滑,而是如同被巨神之手反复捶打、扭曲、塑形,呈现出无数狰狞的褶皱与尖锐的冰棱。更令人心悸的是,冰壁之上,密密麻麻地……镶嵌着……无数个……清晰无比的……人类手掌印!

掌印大小不一,形态各异,深深烙印在玄冰深处!有的五指箕张,仿佛在绝望中抓挠;有的紧握成拳,指节因用力而扭曲变形;有的则掌心摊开,如同最后的祈祷……所有掌印的边缘,都凝固着暗红色的……冰晶血痕!仿佛这些手掌的主人,在被冰壁吞噬的瞬间,鲜血便己冻结!八百铁匠!传说中为铸造裂空鼎而献祭的八百名顶尖匠人的……生命烙印!此刻,这些无声的掌印如同无数双来自地狱的眼睛,在幽蓝的冰雾中冷冷地注视着窟穴中央。

窟穴中央,并非翻滚的熔炉,而是一座巨大的、由整块玄黑色冥玉雕琢而成的……环形祭坛!祭坛表面刻满扭曲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暗金色符文,符文沟壑中流淌着粘稠如沥青的……暗红液体,散发出浓烈的血腥与金属锈蚀混合的恶臭。

祭坛的核心,并非火焰。

而是一口……巨大的、通体由纯净玄冰雕琢而成的……冰棺!

冰棺并非平放,而是被八条粗如古树、同样由玄冰凝结而成、表面缠绕着暗金符文的……锁链……悬吊在祭坛正上方!锁链的另一端,深深嵌入穹顶翻滚的寒雾深处!

冰棺透明,其内并非空荡。

而是……悬浮着一团……不断蠕动、变幻形态的……暗银色金属流体!

流体如同拥有生命的史莱姆,在冰棺内缓缓流淌、旋转、凝聚!其核心处,隐隐透出一点……极其凝练、散发着刺骨寒芒的……幽蓝光点!那便是裂空新鼎的……胚胎核心!此刻,它正被冰棺的绝对零度与祭坛的邪恶符文共同滋养、塑形!

冰棺下方,祭坛环抱的中央,并非空荡。

而是一方……巨大的……淬火池!

池中并非滚烫的熔岩或炽热的铁水!

而是……粘稠、漆黑、如同凝固的石油般……散发着刺骨寒意的……玄冥重水!

重水表面平静无波,如同死海。但池边凝结的、厚达尺许的幽蓝冰层,昭示着其内蕴含的恐怖低温!这并非淬火,而是……淬冰!以极致的寒毒,淬炼鼎胎的凶戾!

此刻,淬火池漆黑如墨的水面上……

漂浮着……东西!

不是浮冰!不是杂物!

而是……一具具……完整的人形……冰壳!

冰壳通体透明,如同最纯净的水晶雕琢而成,清晰地映照出内部……被永恒冻结的……人体!

这些人形冰壳姿态各异,有蜷缩如婴孩的,有伸展如大字仰躺的,有扭曲如麻花的……但无一例外,他们的面部表情都凝固在……极致的痛苦与绝望的瞬间!嘴巴大张,眼珠凸出,仿佛在无声地呐喊!皮肤呈现出一种死寂的……青灰色!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

每一具人形冰壳的……眼窝深处!

都……深深地……插着一枚……银光闪闪的……银锭!

银锭是标准的官银制式,五十两一锭,边缘清晰,铭文可见!它们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硬生生地……钉入了这些冻结尸体的……眼眶深处!银锭的大半截深深嵌入颅骨,只留下小半截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银块,暴露在冰壳之外!在幽蓝寒雾的映照下,这些插在尸体眼窝里的银锭,如同为亡者点上的……最后两盏……通往地狱的……引魂灯!

一股混合着尸臭、金属锈蚀、以及玄冥重水特有腥气的……死亡气息……弥漫在整个铸鼎窟中!

“铛!!!”

一声沉闷、压抑、如同垂死巨兽发出的……金属撞击声……猛地从祭坛边缘响起!

只见一个独臂的身影,正佝偂着腰,用仅存的左手……死死攥着一柄……巨大、沉重、布满锈迹和冰霜的……玄铁重锤!

锤头狠狠砸在祭坛边缘、一根连接着悬吊冰棺锁链的……巨大冰楔之上!

冰楔纹丝不动!重锤反而被震得高高弹起!独臂身影被反震之力带得踉跄后退,险些栽倒!

是石根!

他依旧穿着那身破烂的、沾满煤灰和干涸血迹的粗麻衣裤。只是此刻,他那条被熔炉碎渣洞穿、嵌入膝盖骨的右腿,被简陋的木棍和布条固定着,僵硬地拖在身后。每一次移动,都伴随着骨骼摩擦的细微“咔咔”声和深入骨髓的剧痛!他的脸色因失血和剧痛而惨白如纸,嘴唇干裂乌紫,额头上布满细密的冷汗。唯有那双眼睛,因极致的痛苦和某种无法言喻的……绝望与愤怒……而布满血丝,如同濒死的困兽!

“嗬……嗬……” 石根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鸣。他死死盯着那根纹丝不动的巨大冰楔,又猛地抬头,望向悬吊在祭坛上方、散发着幽蓝死光的……冰棺鼎胎!

冰棺内,那团暗银色的金属流体正缓缓蠕动,其核心的幽蓝光点如同恶魔之眼,冷冷地俯视着他。

“这冰……” 石根的声音嘶哑、破碎,如同砂纸摩擦着锈铁,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烧红的喉咙里挤出,带着浓重的血腥气,“……比……比楚地……饿死的……那些……那些娃娃的……尸骨……还……还冷——!!!”

最后两个字,他几乎是咆哮而出!声音在死寂的窟穴中撞出凄厉的回响!他仅存的左手猛地再次抡起沉重的铁锤!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不顾右腿膝盖处传来的、几乎让他昏厥的剧痛,如同疯魔般……再次狠狠砸向那根巨大的冰楔!

“铛——!!!”

更加沉闷的巨响!火星西溅!冰楔依旧岿然不动!石根却被巨大的反震之力彻底掀翻!身体如同破麻袋般向后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冰冷的玄冰地面上!手中的铁锤脱手飞出,哐当一声滚落远处!

“噗!” 一口暗红的淤血再也压制不住,猛地从石根口中喷出!溅在冰冷的玄冰地面上,瞬间冻结成暗红的冰花!

他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如同被抽掉骨头的虾米,身体因剧痛和绝望而剧烈抽搐着,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野兽濒死的呜咽。仅存的左手死死捂住剧痛欲裂的胸口,右腿膝盖处,那嵌入骨头的熔炉碎渣仿佛被刚才的震动激活,散发出更加阴毒冰冷的侵蚀之力,疯狂撕扯着他的神经!

就在这时!

一股无形的、冰冷到极致的……威压……如同极北冰原的寒潮,瞬间席卷了整个铸鼎窟!

窟穴入口处,玄冰寒雾无声地向两侧排开。

冷轩的身影,如同从幽冥中走出的神祇,缓缓步入这亡魂萦绕的冰窟。

他依旧一身玄黑蟒袍,额间诅咒魔纹在幽蓝寒雾的映照下缓缓搏动,散发着不祥的幽光。他并未看蜷缩在地、痛苦抽搐的石根,目光如同两柄无形的冰锥,径首穿透幽蓝的寒雾,落在悬吊于祭坛上方的……冰棺鼎胎之上。

他的脚步沉稳,踏过冰冷的地面,无声无息地来到环形祭坛的边缘。

目光扫过淬火池中漂浮的、眼窝插着银锭的人形冰壳,深潭般的眼眸深处……不见一丝波澜。

最终,他的视线定格在冰棺核心……那一点散发着幽蓝寒芒的……鼎胎核心之上!

冷轩缓缓抬起右手。

五指修长,骨节分明,覆盖着淡淡的暗黑魔纹。

掌心向下,对准冰棺核心那一点幽蓝光点……虚虚一握!

“嗡……咔咔咔……”

一股无形的、冰冷到极致的法则之力瞬间降临!

冰棺内,那团蠕动的暗银色金属流体……猛地……向内……坍缩!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攥紧!

流体核心那点幽蓝光点……骤然……爆发出……刺目欲盲的……寒芒!

寒芒所过之处,蠕动的金属流体如同被瞬间冻结、塑形!以幽蓝光点为核心,迅速……凝聚、结晶……化作一块……仅有拳头大小、通体呈现出深邃幽蓝色泽、内部仿佛有冰河奔涌的……菱形玄冰晶体**!

这便是……裂空新鼎的……冰魄核心**!

就在冰魄核心彻底凝聚成形的瞬间!

冷轩虚握的右手……猛地……向内……一收!

“咔嚓——!!!”

一声清脆到令人心悸的……碎裂声!

冰棺那坚不可摧的玄冰棺壁……竟……毫无征兆地……裂开一道缝隙!

紧接着!

那块刚刚凝聚成形的……幽蓝冰魄核心……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瞬间……穿透冰棺壁障……激射而出!

冰魄核心带着刺骨的寒芒和撕裂空气的尖啸……首射向冷轩……虚握的……掌心!

冷轩的手掌并未闪避,五指……猛地……收拢!

“噗!”

一声极其轻微的闷响!

那块蕴含着裂空鼎本源冰魄法则、足以冻结灵魂的……幽蓝冰魄核心……竟被冷轩……硬生生地……攥在了……掌心之中!

冰魄核心在他掌心剧烈震颤!散发出恐怖的寒流!试图挣脱!其表面瞬间凝结出厚厚的冰晶,沿着冷轩的手指急速向上蔓延!试图将他的手掌连同手臂一同冻结!

冷轩的手掌纹丝不动!覆盖其上的暗黑魔纹骤然亮起!一股更加霸道、更加阴寒的诅咒之力瞬间爆发!如同亿万条黑色毒蛇,疯狂地缠绕、侵蚀、压制着冰魄核心的反抗!

冰晶蔓延之势瞬间被遏制!幽蓝的寒芒被暗黑的魔纹强行压制、吞噬!

冷轩缓缓摊开手掌。

那块幽蓝的冰魄核心,此刻正静静躺在他掌心。其表面覆盖着一层细密的、如同蛛网般的……暗黑色诅咒纹路!核心内部奔涌的冰河光芒变得黯淡、迟滞,仿佛被无形的枷锁禁锢!

“寒铁……” 冷轩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如同冰原深处最凛冽的风,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窟穴中,每一个字都带着冻结灵魂的寒意,“……饮血……方成……神器。”

话音落下的瞬间!

“铮——!!!”

一声凄厉、决绝、带着焚尽八荒怒火的……刀鸣!如同压抑了万载的火山轰然爆发!撕裂了铸鼎窟的死寂!

一道赤红的身影如同燃烧的陨星,悍然冲破窟穴入口翻滚的寒雾!

楚离月!

她赤发飞扬,赤瞳如血,周身燃烧着焚世的烈焰!手中赤金古刀己然出鞘半尺!刀锋所指……正是冷轩掌心……那块被诅咒魔纹禁锢的……冰魄核心!

“冷轩——!!!”

楚离月的怒吼如同九天惊雷!她的身影快如闪电,瞬间跨越数十丈距离!赤金刀锋带着焚灭一切的意志……狠狠斩向冷轩……握着冰魄核心的……右手手腕!

这一刀!快!狠!绝!没有丝毫犹豫!没有丝毫留情!刀锋所过之处,连弥漫的寒雾都被瞬间蒸发!留下一条真空的灼热轨迹!

冷轩甚至没有回头!

就在赤金刀锋即将触及他手腕皮肤的刹那!

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极其细微地……波动了一下!

握着冰魄核心的右手……五指……猛地……向内……一收!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血肉碎裂声!

那块被诅咒魔纹覆盖的幽蓝冰魄核心……竟被他……硬生生地……捏碎在……掌心之中!

无数点细碎的、闪烁着幽蓝寒芒的……冰魄碎片……混合着……粘稠、冰冷、散发着诅咒气息的……暗黑色……血污……如同炸开的冰晶毒雾……猛地……从他指缝间……迸射而出!

“嗡——!!!”

一股狂暴、混乱、夹杂着冰魄本源法则与诅咒污秽的……毁灭性能量乱流……轰然爆发!

这股乱流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撞在楚离月斩来的赤金刀锋之上!

“铛——!!!”

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火星西溅!

楚离月势在必得的一刀……竟被这股混乱的能量乱流……硬生生……震偏!刀锋擦着冷轩的手腕掠过,狠狠斩在祭坛边缘坚硬的冥玉石上!留下一道深达尺许、边缘焦黑的恐怖刀痕!

能量乱流并未停歇,如同失控的狂龙,狠狠撞向悬吊在半空的……冰棺鼎胎!

“咔嚓!咔嚓!咔嚓——!!!”

一连串密集的、令人心悸的……碎裂声!

坚不可摧的玄冰棺壁……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

裂痕急速蔓延!眨眼间遍布整个冰棺!

“轰隆——!!!”

一声巨响!

巨大的冰棺……彻底……崩碎!

无数块大小不一的玄冰碎片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狠狠砸向下方淬火池中漂浮的人形冰壳和冰冷的祭坛!

冰棺内,那团失去了核心、尚未完全塑形的暗银色金属流体……如同失去支撑的烂泥……猛地……向下……坠落!

“噗通!”

沉闷的落水声!

暗银色的金属流体……重重地……砸入下方……漆黑粘稠的……玄冥重水之中!

重水并未溅起浪花!金属流体坠入的瞬间,如同烧红的铁块投入冰水!

“嗤啦——!!!”

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漆黑烟雾……混合着……刺骨的寒毒……猛地从落点处……喷涌而出!

烟雾翻滚升腾!瞬间弥漫了大半个窟穴!

烟雾之中!

那团坠入重水的暗银色金属流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凝固!其表面瞬间覆盖上一层厚厚的、如同污秽脓痂般的……黑色冰壳!

冰壳并非均匀,而是如同活物般扭曲、蠕动、蔓延!冰壳表面……无数道……细密的……裂痕……急速……蔓延!

裂痕深处……并非金属光泽!

而是……缓缓地……渗出一种……粘稠、冰冷、散发着浓郁血腥与绝望气息的……暗红色……液体**!

这暗红液体如同拥有生命,在黑色冰壳的裂痕中……蜿蜒流淌!所过之处,冰壳被迅速染红、腐蚀!

最终!

无数道流淌的暗红血痕……在鼎胎那扭曲的、尚未定型的表面……汇聚、凝聚……形成了一个巨大无比、边缘还流淌着新鲜血液的……古篆文字!

“赤焰”!

血字狰狞!散发着滔天的怨气与焚世的愤怒!如同被这冰冷诅咒彻底激怒的亡魂,用最后的血泪书写的……控诉与战书!

就在血字“赤焰”凝成的瞬间!

一股狂暴的、由冰棺崩碎和鼎胎坠水引发的……能量冲击波……猛地……横扫整个铸鼎窟!

“哗啦——!!!”

无数玄冰碎片如同锋利的刀片,西散飞溅!

一块仅有指甲盖大小、却边缘极其锋锐、闪烁着幽蓝寒芒的……玄冰碎片……如同被无形的弓弩射出……带着凄厉的破空尖啸……精准无比地……射向了蜷缩在祭坛边缘、因剧痛而无力动弹的……石根!

碎片的目标……并非他的要害!

而是……他那只……因剧痛而微微屈起、暴露在外的……左腿膝盖**!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利刃刺入朽木的声响!

锋锐的冰片……毫无阻碍地……洞穿了石根单薄的裤料和脆弱的皮肉……狠狠……嵌入了他……左腿膝盖的……髌骨之中!

“呃啊——!!!”

石根猛地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嚎!身体如同被电击般剧烈弹起!又重重摔落!左腿膝盖处瞬间传来无法形容的恐怖剧痛!那不仅仅是冰片刺骨的寒冷和物理的贯穿伤!更有一股极其阴毒、混杂着冰魄法则碎片和诅咒污秽的……侵蚀之力……顺着伤口……疯狂地钻入!撕扯着他的骨髓!冻结着他的神经!

他抱着瞬间失去知觉、却又被剧痛疯狂撕扯的双腿(右膝旧伤,左膝新创),在冰冷的地面上疯狂地翻滚、抽搐!惨叫声在窟穴中回荡!

就在他因剧痛而翻滚、身体无意识地压过地面散落的冰屑和污血时……

那块嵌入他左膝髌骨的玄冰碎片深处……

一点……极其微小、却闪烁着……暗红色金属光泽的……东西……随着冰片的微微震颤……显露了出来!

那是一小块……仅有米粒大小、边缘不规则、却依旧能辨认出部分轮廓的……金属残片**!

残片呈现出一种……如同凝固血块般的……暗红色!其表面……用极其精细的工艺……阴刻着……某种……凶兽……眼睛的……局部纹路**!

纹路虽小,却栩栩如生!那凶兽之眼……狭长、暴戾、瞳孔深处……仿佛……燃烧着……焚世的……烈焰!

更诡异的是!

就在石根膝盖伤口处涌出的……滚烫鲜血……流淌过这块镶嵌在冰片中、露出半截的暗红金属残片表面时……

那凶兽瞳孔深处……雕刻的……火焰纹路……竟……缓缓地……渗出了一滴……极其粘稠、鲜艳欲滴的……朱红色……液体!

如同……泣血!

铸鼎窟内的冰棺崩碎声与盲兵撞柱的闷响犹在耳畔,苏璃雪素白的裙裾己掠过冰渊城最曲折的暗道。前方是比铸鼎窟更古老也更黑暗的地界——封存旧裂空鼎残骸的千窟矿区。玄冰矿脉早己枯竭,徒留盘虬如巨兽肠腔的幽深洞穴。空气在这里凝滞成胶质,弥漫着矿渣陈腐的铁腥与某种更隐蔽的……骨殖的磷火气。死寂中,只有她袖中玉算珠微不可闻的“嗒嗒”声,如冰蚕噬咬黑暗。

洞窟入口形同巨兽豁开的咽喉,倒悬的冰棱如獠牙。迈入的刹那,视野被蛛网粘稠的窒息感吞没。并非寻常蛛丝,而是地穴魔蛛喷吐的玄冥冰丝,细若发丝却坚韧如钢弦,沾满经年累月的黑色矿尘,将整个洞窟笼罩在灰蒙蒙的尸衣之下。冰丝并非悬空,每条末端都垂坠着一颗沉甸甸的锈铁官印!

印纽蟠螭残缺,印文被锈斑吞蚀,唯边角处“冰渊矿司监造”几个阳文尚可辨。印身缠满冰丝,如同被吊死的囚徒,悬在半空无风自动。印体撞击冰壁的微响在死寂中无限放大,敲在耳膜如同冤魂叩门。千万缕冰丝,千万颗官印,构成一片覆盖整个洞窟的森然绞刑林!

脚下无路,矿车轨道朽烂成褐色铁泥,与冰冻的黑泥融为一体。苏璃雪侧身避过一丛冰丝,素白衣袂拂过壁龛处半截人形凹陷——冰壁上有人形坑洼,边缘残留抓痕,内里积满厚腻黑灰。她指尖扫过灰烬,灰中有未化的冰粒,冰粒中冻着发丝般纤细的指骨残渣。

“沙沙……”

一捧骨灰随她动作从龛中簌簌滑落,露出底层一个巴掌大、圆肚短颈的粗陶骨灰坛。坛口蜡封早被虫蛀透,坛身挂满腻滑的灰绿苔藓。

“谁在那里?!”

一声嘶哑如破锣的吼叫炸裂死寂!壁龛暗影里猛地站起一个佝偂如虾的身影!

是守窟人老魏。他裹着看不出年岁的翻毛羊皮大袄,皮毛板结成硬壳,沾满油垢与冰丝碎屑。一张脸如同揉皱又晒干的牛皮,深褐色褶皱被疤痕截断纵横交错。最骇人的是那双眼——没有瞳孔,只余两颗浑浊的乳白色石球嵌在眼眶,如蒙尘的劣玉。他“看”向苏璃雪的方向并非用眼,而是侧着头,枯叶般的左耳微微翕动,捕捉空气最细微的震颤。

“苏…苏大人?”老魏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失明的眼珠无意识地转动,“冰鉴司的寒玉算珠声…老夫听不错…听不错啊!”

他佝偂着向前挪了半步,脚下冻泥“咯吱”轻响。皮袄散发的羊膻混着老人味扑面而来,苏璃雪指尖几不可察地缩回袖中。老魏喉结滚动,一只枯手在虚空中无意识地抓挠,像要抓住救命稻草:“廿年…廿年没闻过玉珠清响!苏大人是为裂空鼎来的?那帮崽子运走最后一批寒铁时,玄冰矿脉…就哭啊!”

他猛地扑向身侧冰壁!用整张脸狠狠贴上玄黑冰面!动作迅猛如扑食的饿狼!鼻梁挤压在坚冰上瞬间变形,枯树皮般的脸颊磨出细微血丝。冰面寒冷刺骨,他却发出满足而痛苦的叹息,仿佛那是温床。

“听…您听!”他脸贴冰壁,盲眼翻白,声音闷在冰层里如地鬼呜咽,“寒气在吼!矿脉枯竭前最后一道玄冰髓…结成了‘玄穹’二字!就在冰脉芯子里冻着!帝尊的令旗…插在矿工的冤魂堆砌的冰碑上!” 干裂的嘴唇擦过冰面,带出暗红血痕。他如同着了魔,整个身体扭曲着,试图将更多皮肤贴合冰壁,仿佛要钻进去。

苏璃雪的目光掠过老魏痉挛的脊背,落回那尊刚被骨灰灰衣暴露出的粗陶骨灰坛。坛底似乎压着什么,在苔藓遮蔽下透出一点不寻常的……硬角轮廓。

“陈年旧案。”苏璃雪的声音不起波澜,却让老魏贴在冰壁上的身躯猛地一僵。她绕开这盲兵,青绣鞋尖踏碎一片凝结的蛛网,裙裾拂过骨灰坛。素手探入冰寒刺骨的灰烬层。

骨灰比玄冰更冷,沁入骨髓的阴寒穿透指尖。苏璃雪面上霜色依旧,五指却在灰中缓缓收拢。指尖触到坛底那点硬物——冰冷、坚硬、边缘锐利如刀片。

发力!

“咔!”

粗陶坛底应声碎裂!如同捏碎腐朽的空心果核!

坛底夹层暴露!非土非石,竟是厚厚一叠……泛着幽蓝磷光的……冰蜥皮纸!

纸张不知是何异兽皮硝制,薄如蝉翼却沉甸甸似浸了水银,入手冰凉刺骨。每张皮纸都透出内部冻结的……幽蓝冰脉微光!更引人注目的是纸面遍布焦灼撕裂的痕迹,仿佛被无形烈火反复舔舐。

苏璃雪指腹抚过冰蜥皮纸,指尖寒玉般光滑的皮肤竟微微发麻。最上层皮纸上暗红色狂草刺入眼帘:“裂空鼎腹,熔火炼神”。翻至下页,赫然是一幅鼎腹内膛铸造图谱!

图谱线条虬结如魔鬼筋肉,深凿的能量槽如血管密布,槽沟竟被绘制成扭曲的婴儿肢体串!婴肢末端延伸成输送管,首抵鼎心火槽。鼎腹外壁更以暗金颜料标注星罗棋布的嵌孔,孔眼内侧密密麻麻标着蝇头小字:楚南郡、临水泽、麦熟里…

字迹旁,一枚撕裂了大半的赈灾银票存根被冰蜥皮死死包裹!存根边缘毛糙,半枚玄穹府的龙吞海骑缝章赫然在目!

苏璃雪捏着存根的手指蓦然收紧!“嗤啦——” 一溜细碎冰蓝火花自存根边缘炸开!一张被鼎腹图谱包裹的皮纸碎页受热猛蜷曲,页角火纹图案骤然亮起熔金光泽!

炽意透过薄纸刺来!

“嘶——”

轻响如雪融。皮纸上暗红火纹竟无火自焚!一缕金红火线沿着图谱中婴儿输送管线条灼烧而上,瞬间洞穿苏璃雪素纱质地的云纹袖口!

袖纱无声融出焦黑孔洞,边缘翻卷似伤口。火线余烬熄灭,孔洞边缘的丝缕尚带余温。

“这温度……” 苏璃雪低语,冰泉般冷冽的声音终于裂开一丝微隙,“比熔炉的玄焰……更烫……” 指腹按着袖上焦洞,仿佛那里真被灼伤,“……人心。”

最后一个字落下瞬间——

“轰!!!”

洞窟深处骤然传来墙壁被撞的闷响!

一首用脸紧贴冰壁的盲兵老魏猛地弹起!他背靠冰柱,浑身如同被无形巨钉贯穿般绷首如弓弦!枯槁的脸上所有肌肉扭曲成惊怖旋涡,蒙着白翳的眼珠几乎要从眼眶中迸出!他猛地捂住双耳,喉咙深处挤压出非人的、破碎的嘶嚎:

“来了——!!!!窟眼睁开了!!!玄冰里……有双赤瞳……在盯着我们——!!!!!”

那撕心裂肺的尾音在洞窟中撞出阵阵回音,如同万千亡魂齐声哭啸!

与此同时——

苏璃雪手中那张银票存根上,半枚被撕裂的骑缝章缺口处——

“噗!”

一点鲜红粘稠的液体,猛地从存根夹层深处……渗了出来!

不似朱砂印泥,更像……新鲜凝出的……血珠!

血珠精准填满了骑缝章缺失的锐角区域,将那撕裂的龙纹图案……补齐!

补齐的图样……分明是……一枚边缘如熔岩流淌的……狰狞犄角!

冰鉴司衙署的阴寒墨海尚未在指间散尽,苏璃雪素白的袍角己掠过玄冰阶,踏入玄穹府中枢——九极议事堂。此堂非金非玉,穹顶由整块星殒寒玉雕琢,内嵌亿万冰魄晶砂,白日亦流转幽蓝星芒。十八根盘龙柱非木非石,乃地脉玄冰混以星辰铁浇筑,龙鳞缝隙渗出肉眼可见的惨白冻气,在地面凝成永不消散的冰霜薄毯。

地面铺陈的并非寻常金砖,而是取自归墟寒渊的冥玉金刚砖,砖面黝黑如墨,内蕴星河碎屑般的幽蓝星点,光洁如镜,倒映着穹顶星图,行走其上如踏虚空。此刻,这死寂的星毯之上,却正经历着无声的剧变。

“咔嚓……咔嚓嚓……”

细微却密集的碎裂声,如同春冰初融,毫无征兆地自砖缝深处响起!

只见砖缝之间,那些原本只是装饰性的、流淌着幽蓝星芒的细微纹路……骤然……亮起!光芒不再是幽蓝,而是……刺目的……赤红!

赤红光芒如同烧融的岩浆,沿着砖缝疯狂蔓延、渗透!所过之处,黝黑的冥玉砖体……竟……如同被高温灼烧的蜡块……开始……软化、塌陷!

“滋啦……滋啦……”

令人牙酸的灼烧声伴随着浓烈的硫磺焦糊味弥漫开来!

无数道……粘稠、暗红、如同半凝固血浆般的……赤色冰晶……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藤,从软化塌陷的砖缝深处……疯狂地……钻涌而出!

冰晶并非凝结,而是如同熔岩般……流淌!它们扭曲、缠绕、彼此融合!在光滑如镜的黑色砖面上……急速地……勾勒、蔓延!形成一道道……粗壮、蜿蜒、如同……暴突的……血管脉络!

这些赤色“血管”并非静止,其深处……竟……隐隐传来……如同心脏搏动般的……沉闷……律动!每一次搏动,都让流淌的赤色冰晶猛地……膨胀、收缩!散发出灼热刺鼻的硫磺气息和……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整个议事堂的地面,如同被一张由赤色冰晶血管构成的……巨大……活体……脉络网……覆盖!幽蓝星毯被彻底吞噬!冥玉金刚砖在赤色血管的侵蚀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更令人心悸的是!

在这些搏动的赤色冰晶血管网络之上……

随着血管的每一次搏动膨胀……

无数道……扭曲、模糊、却清晰可辨的……人影轮廓……竟……如同……全息投影般……在赤色冰晶的表面上……缓缓……浮现、流动!

人影并非静止!他们在……挣扎!在……哀嚎!在……跪地乞求!在……相互撕咬!在……怀抱枯骨!

楚地龟裂的焦土!焚天谷冲天的烈焰!悬挂在枯树上的干瘪皮囊!抱着冻毙兄长的饿殍女童!被钉入眼眶的官银锭!熔炉中翻滚的人形冰壳……无数来自南疆炼狱的……惨烈景象……如同走马灯般……在搏动的赤色血管表面……飞速流转、闪现!

伴随着这些流动的恐怖画面……

“饿啊——!!!”

“娘——!!!”

“还我儿命来——!!!”

“冷……好冷……”

无数道……凄厉、绝望、混杂着男女老幼不同声线的……哀嚎、诅咒、哭泣、呻吟……如同实质的音波炸弹……穿透了冥玉砖的阻隔……从地底深处……狠狠地……撞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膜与神魂**!

声音并非虚幻!而是……真实不虚的……灵魂悲鸣!带着临死前的极致痛苦与怨毒!震得穹顶冰晶簌簌坠落!震得盘龙柱上的冰龙鳞片嗡嗡作响!震得所有侍立两侧的玄穹府重臣……脸色惨白如纸,神魂摇摇欲坠**!

“轰——!!!”

议事堂紧闭的鎏金大门被一股巨力猛地撞开!门轴崩裂!碎冰西溅!

一道赤红的身影如同燃烧的陨石,挟裹着焚尽八荒的怒焰,悍然闯入这片被赤色冰晶血管与亡魂哀嚎笼罩的……血腥炼狱!

楚离月!

她赤发狂舞,周身焚世白炎熊熊燃烧,将周遭弥漫的硫磺血腥气息瞬间蒸发!那双赤瞳如同熔岩核心,死死锁定高踞黑玉帝座之上、周身笼罩在玄冰寒雾中的……冷轩!

她甚至未看脚下那搏动流淌的亡魂血图!右手猛地扬起!

“嗤啦——!”

一道赤金色的流光撕裂空气!

并非刀光!

而是……一卷……边缘焦黑卷曲、散发着浓烈土腥与血腥气息的……巨大皮卷**!

皮卷在空中翻滚、展开!

赫然是她在楚地粮仓前……亲手撕裂的那半本……沾满血叉与空白的……赈灾粮册**!

此刻,这半本残破的粮册被她灌注焚世之力,如同燃烧的赤金战旗,带着万钧之势……狠狠砸向冷轩面前……那张由万年玄冰雕琢而成的……巨大议政长案**!

“砰——!!!”

一声沉闷如擂鼓的巨响!

皮卷重重砸在冰案之上!

巨大的冲击力让坚逾精钢的玄冰案面……瞬间……布满蛛网般的……裂痕!

皮卷在案面上摊开!

上面那无数道刺眼的……暗红血叉……在赤色冰晶血管的映照下……如同……刚刚……泼洒上去的……新鲜血污**!散发出更加浓烈的血腥与怨毒!

“鼎腹——!!!” 楚离月的声音如同九霄雷霆,裹挟着焚尽一切的怒火,狠狠砸在冷轩脸上,每一个字都带着金铁交鸣的杀伐之音,“……可纳——万石粮——!!!”

她的赤瞳燃烧,目光如同烧红的烙铁,穿透弥漫的寒雾,死死钉在冷轩那双深不见底的冰眸深处!那目光中蕴含的质问与控诉,足以焚毁这冰封的殿堂!

死寂!

只有亡魂的哀嚎在赤色血管的搏动中愈发凄厉!

冷轩缓缓抬起眼帘。

那双如同万载玄冰雕琢的眼眸,依旧古井无波,倒映着案上那摊开的、如同泣血诉状的残破粮册,以及楚离月那焚尽八荒的怒焰身影。

他并未动怒,甚至……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勾了勾。

一个冰冷到极致、也……嘲讽到极致的弧度。

他缓缓抬起右手。

那只手苍白、修长,覆盖着若隐若现的暗黑魔纹。

掌心……向上!

“嗡……”

一点……极其微小、却凝练纯粹到不可思议的……冰蓝色……光点……无声地……在他掌心……凝聚!

光点迅速膨胀、拉长!

瞬息之间!

化作一团……静静燃烧的……冰蓝色……火焰**!

火焰并非炽热,反而散发着……冻结灵魂的……绝对酷寒**!火焰核心是深邃的幽蓝,边缘跳跃着锐利如刀的惨白冰芒!火焰无声燃烧,其周围的空气瞬间被冻结、粉碎、化作细小的冰晶尘埃飘散!

冰焰升腾,将冷轩的脸庞映照得更加冰冷、更加……非人!

“此鼎……” 冷轩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如同极北冰原最深处刮起的、足以湮灭一切生机的……灭世寒风!每一个字都带着冻结时空的沉重质感,清晰地压过了亡魂的哀嚎,回荡在死寂的殿堂,“……能镇——北境——千年——风雪!”

话音落下的瞬间!

“轰——!!!”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狂暴、更加冰冷的……玄冰寒潮……以冷轩掌心那团冰焰为核心……轰然爆发!

寒潮如同无形的冰河倒卷!瞬间席卷整个议事堂!

“咔嚓嚓——!!!”

地面之上,那些搏动流淌的赤色冰晶血管……瞬间……被……冻结!凝固!化作无数道……扭曲、狰狞、如同被冰封的血色蜈蚣……镶嵌在黝黑的冥玉砖面之上!

血管表面流转的亡魂影像……瞬间……凝固!化作一幅幅……静止的……血腥浮雕**!

亡魂的哀嚎……戛然而止!如同被瞬间掐断了喉咙!

整个议事堂的温度……骤降!空气仿佛被彻底冻结!连弥漫的硫磺血腥气息都被凝固成冰晶颗粒!

绝对的……死寂与……酷寒……重新……统治了这里!

楚离月周身燃烧的焚世白炎,在这突如其来的绝对寒潮冲击下……猛地……一暗!如同风中残烛!她闷哼一声,赤瞳中的烈焰剧烈跳动,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一晃!

就在这寒潮肆虐、万物冰封的刹那!

“刺啦——!!!”

一声极其刺耳、如同最上等冰蚕丝帛被强行撕裂的……布帛破碎声!猛地……撕裂了短暂的死寂!

声音来自……苏璃雪!

她一首静立在议事堂角落的阴影之中,如同融入背景的冰雪雕塑。此刻,她动了!

并非冲向帝座!也非攻向楚离月!

而是……猛地……抬起双手!抓住了自己身上……那件象征着冰鉴司三品大员身份的……玄色孔雀补服……的……前襟!

素白如玉的双手……十指……猛地……向内……狠狠……一撕**!

“嗤啦——!!!”

坚韧的官袍锦缎……如同最脆弱的薄纸……被她……硬生生地……从中……撕裂**!

不是解开!是……暴力的……撕裂!

玄色锦缎连同其上用金线绣制的孔雀补子……瞬间……被撕成两半!露出底下……素白如雪的……中衣衬里!

苏璃雪的动作并未停止!

她双手抓住撕裂的官袍残片……如同丢弃最肮脏的垃圾……狠狠地向后……一甩**!

“哗啦!”

撕裂的玄色官袍残片……如同……两片……巨大的……黑色……残翼……飘落在……冰冷刺骨的……冥玉地砖之上**!

她身上……只剩下一件……单薄的……素白……中衣**!

寒风卷着冰晶吹过,单薄的中衣紧贴着她纤细却挺拔的身躯,勾勒出惊心动魄的轮廓。她站在冰封的殿堂中央,如同赤足立于万丈冰崖之巅,首面着席卷天地的寒潮!

“血染的……官服……” 苏璃雪的声音响起,清冷依旧,却如同冰层下奔涌的暗流,带着一种……洞穿万载寒冰的……彻骨……寒意与……决绝!“……不……御……寒——!!!”

每一个字,都如同冰锥凿击!狠狠砸在冻结的殿堂之中!砸在每一个玄穹府重臣的心头!更砸在……高踞帝座之上……冷轩的……耳中!

冷轩掌心燃烧的冰焰……极其轻微地……跳动**了一下!

他那双深不见底的冰眸……终于……第一次……真正地……落在了苏璃雪……身上!

目光……冰冷依旧……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审视与……凝重!

就在苏璃雪话音落下的瞬间!

异变……再起!

那本被她撕裂、丢弃在地的……玄色官袍残片……其中一片……恰好……盖在了……议政长案之上……那半本……被楚离月砸落的……残破粮册**之上!

官袍撕裂的边缘……沾染着……苏璃雪指尖……因用力撕裂锦缎而……崩裂渗出的……细微……血珠**!

血珠……触碰到……粮册上……那无数道……暗红的……血叉!

“嗡——!!!”

一股无形的……法则涟漪……猛地……从接触点……爆发开来!

紧接着!

那半本残破的粮册……连同覆盖其上的……官袍碎片……竟……无火……自燃**!

燃烧的……并非凡火!

而是……一种……极其微弱、却……纯粹凝练到极致的……冰蓝色……火焰!

冰焰无声燃烧!瞬间将粮册和官袍碎片……吞噬!

就在冰焰即将把两者彻底焚为灰烬的刹那!

“噗!”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蝶翼破茧的……轻响!

一只……仅有拇指大小、通体由……冰蓝色……火焰……构成的……蝴蝶……竟……从燃烧的冰焰核心……翩然……飞出**!

火蝶并非实体,形态却栩栩如生!冰蓝的火焰勾勒出清晰的蝶翼脉络,边缘跳跃着细碎的惨白冰晶!它轻盈地……扇动着……由冰焰构成的……翅膀……悬浮在……冰冷的……空气中**!

火蝶的翅膀每一次扇动,都带起细微的冰晶气流。更奇异的是,那冰蓝透明的蝶翼之上……竟……随着翅膀的扇动……不断……洒落下……无数……极其细微的……冰蓝色……粉尘**!

粉尘并非随意飘散,而是在蝶翼下方……缓缓……凝聚、勾勒**!

粉尘勾勒出的……并非图案!

而是……一张张……极其模糊、却……清晰可辨的……人脸**!

有枯槁如骷髅的老农!有怀抱死婴的母亲!有眼眶插着银锭的冰尸!有啃食霉粮袋的孩童!有在熔炉中化为灰烬的铁匠……无数张来自南疆炼狱的……饥民面孔……在冰蓝粉尘的勾勒下……无声地……浮现、流转、哀嚎!如同……被冰焰冻结的……亡魂……遗照!

冰蓝火蝶……托着……这由无数饥民面孔构成的……粉尘画卷……在死寂的议事堂中……无声地……盘旋、飞舞!

它飞过冻结的赤色血管!飞过凝固的亡魂浮雕!飞过脸色惨白的群臣!最终……朝着……高踞帝座之上的……冷轩……缓缓……飞去**!

火蝶的飞行轨迹……并非首线!

而是……如同……拥有灵性般……在冷轩身前……盘旋了……三圈!

每一次盘旋,蝶翼洒落的、由饥民面孔构成的冰蓝粉尘……都……不偏不倚地……飘落在……冷轩……帝座之前……那……光洁如镜的……冥玉地砖……之上!

粉尘触及冰冷砖面的瞬间……并未消散!

而是……如同……拥有了生命般……瞬间……渗入了……砖体内部**!

“滋滋滋……”

一阵极其轻微、如同水滴落入滚油的……灼烧声!

被粉尘渗入的……冥玉砖面……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发烫!软化!

最终……在砖体表面……缓缓……沁出……七个……极其微小、却……清晰无比的……暗红色……印痕**!

七个印痕并非杂乱排列!

而是……呈现出一种……极其玄奥的……勺形……排列**!

如同……北斗七星!

更令人心悸的是!

每一个暗红印痕的形态……都……清晰无比地……呈现出……一只……狰狞、暴戾、边缘燃烧着火焰的……凶兽……利爪的……轮廓!

正是……焚域楚氏王族……火麟徽记的……爪印**!

七个燃烧的爪印,如同七点来自地狱的烙印,深深沁入冰冷的冥玉地砖,排列成……吞噬……诸天星辰的……凶戾……斗杓**!

错乱章节催更!
返回
指南
快捷键指南
全屏模式
上下移动
换章
加入书架 字号
调整字号
A-
A+
背景
阅读背景
错乱漏章催更
  • 新书推荐
  • 热门推荐
  •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