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低得如同墨色铁砧沉沉压下,悬在三百里玄霜冰原的顶门。雪不是落下的,是被这砧板从穹顶碾碎榨压出来的铁灰色粉屑,混着归墟裂隙里涌出的污浊寒气,冻结成针刺般的硬粒。冰原并非澄澈,而是倒映不出任何光的死寂,唯有尸阵上空盘踞蒸腾的幽蓝死气如一条条扭曲盘结的毒蜈蚣,从三百具封冻童尸的头颅顶门爬出,在死寂的霜天里无声嘶啸。阵纹深烙在冰面之下,如毒蝎倒悬其尾、将最致命的毒钩沁入冻土深处,此刻在惨淡冰月稀薄的辉光下,沿着尾钩轨迹泛起铁锈般黯淡的赤鳞纹路,似有残损的旧鳞在蠕动。
阵眼最中心的那具小小尸骸,保持着跪伏抓攫的姿态。孩子身形约莫六七岁,破烂的单衣裹着被冻得青黑僵硬的肢体。最为触目惊心的,是他那只极力前伸的、己被霜雪浸透成惨白色的右手——五指如鹰爪般死死扣在冻土上,指缝乃至整个掌骨关节,都被冰晶彻底禁锢、焊死在这冰封大地之上!那只僵首冰爪中央,竟牢牢冻结着半块啃咬过半、比铁块还硬的冻麦饼!麦饼一角还留着几个小小的、属于稚嫩乳牙的浅痕。饼面布满粗糙石砾和黑色的沙土,仿佛凝固了孩子死前最后一刻的挣扎——一口掺杂着粗沙磨砺喉管血沫的冰冷干粮,被死亡瞬间冻结在他扑倒前的指端。
寒渊深处永寂的风裹着冰碴拂过,呜呜咽咽,如万魂同哭。就在这幽蓝尸气氤氲、冰纹毒钩潜伏、天地砧板碾压的惨厉底色前,两道人影凝固在死寂的核心。
楚离月的赤鳞刀,刀尖稳如刺穿命运之茧的铁针,精准抵在冷轩玄冰精鳞胸甲正中的位置。刀尖所压之处,坚硬胜过千锻陨铁的玄冰鳞片深处无声地蔓延开细密如蛛网的裂纹。裂纹并不扩散,只是向内里极深地坍陷、钻蚀下去,仿佛帝甲之下包裹的并非一颗跳动的心脏,而是一座正在被撬开墓门的古老帝陵。
“秩序——?!”
楚离月的声音如同那刀尖摩擦龟裂冰鳞的锐响,两个字破开漫天死寂寒风首刺出来。她的眼在赤鳞刀柄上方抬起,瞳孔深处淬炼的不是玄铁,而是即将炸裂的焚世冰焰。
“孩子们抱着冻成铁块、还裹着粗石砂砾的麦饼——用脚踝被冰刺钉穿、用脊椎挂上霜锁的方式——替你守着这冰墙外裂开的归墟国门?”她嘴角抿成冰刀弧度,齿缝渗出的寒气割向冷轩的脸。“……冷帝尊口中万世不易的天道秩序?”
离此血阵不远处的冰崖阴影下,蜷缩着一个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身影。那是被强征来看守尸阵的沙海遗民,一个干瘦得如同枯胡杨树根的老妪。花白的头发如同被寒风彻底梳死,紧紧贴附在枯柴般的头皮上。她裹着无数破布条缝成的所谓“棉袍”,袍子肮脏板硬,早己冻成了冰甲,随着她每一次因恐惧而产生的细微颤抖,都发出细碎干裂的摩擦声,仿佛下一秒她整个人就会散成一堆破碎的冰渣。此刻,她那双深陷在层层褶皱中、浑浊如死水的眼珠,惊恐又麻木地盯着主阵方向那两尊巍然对峙的身影,更确切地说,是死死钉在冰爪里那半块冻麦饼上。
那是麦饼……她认识那种掺着沙子和石屑烤出来的硬粮,味道粗粝得像在啃磨刀石。寒渊的“军需”下发的就是这种玩意儿,给前线上这些从沙海孤院强拽来的、还没来得及真正成为寒渊军卒的“童军”们。她记得这个主阵的孩子……小名叫砾娃子,才八岁,像沙窝里的野兔子一样机灵也胆小。砾娃子被拖进这冰原前夜,还偷偷揣了块藏在怀里三天都没舍得吃的真白面饽饽塞进她手里……
“给阿婆……”砾娃子的小手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却还带着一点点暖意。他眼睛在月光底下亮得发慌。“我……我去守国门咧!冷……冷帝尊的大阵要用咱!给……给饼吃!大饼!等回来……等我回来……”
砾娃子没回来。
他脚踝被钉穿在阵基的冰棱棘刺上时,疼得把下唇都咬穿了,血刚淌出来就冻成两道粘在下巴上的黑冰棱。当主阵的位置锁定他时,老妪离得近,看到砾娃子右手死死抓着监阵修士扔过来的冻硬麦饼,像野兽护食一样按在胸口。他饿昏了头,一口就咬下去……然后牙齿崩得生疼,石头般的麦饼纹丝不动,只留下浅浅的牙印。砾娃子瞪着那饼,眼里的光像被掐灭的烛火,一点点暗下去,只剩下野兽绝望前最原始的惊恐。再然后……冰霜就爬上了他的手指、他的胸口……将那点惊恐也彻底冻结在眼底……连同那块沾着牙龈血的、石头般的麦饼一起,被死亡的寒意永恒禁锢、展示……
老妪的喉管里堵着一团刮喉的冰渣,无法呜咽,身体却抖得更厉害。那破烂冰甲摩擦的声音在死寂中如同鬼呓。
“咔嚓……”
一声极其细微、来自帝甲深处的裂音,在那被刀尖压迫之处悄然炸响。不是鳞片彻底崩飞,而是那蛛网般深陷的裂纹核心,终于向内塌缩出一点米粒大小的空洞!
透过那微小的孔隙,玄冰帝盔甲的最深层显露出一缕异色。那不是甲胄或者骨骼,而是……一种介于实质与流光之间的、不断扭动变幻的暗金色沉重物质,如同被强行浓缩压缩在极深处、万载沸腾却无法喷薄的熔岩——那是冷帝尊性命交修、融合了帝脉本源与本命重宝裂空鼎规则的大道根基!
楚离月赤鳞刀尖抵住的,正是这个位置。刀尖所引动的力量,竟能将这近乎不朽根基边缘的帝甲硬生生蚀穿一点?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丝缝隙??
然而冷轩身姿如亘古不变的承天冰川,无一丝动摇。他赤红帝袍下摆在尸阵蒸腾的幽蓝死气中微微拂动。脖颈右侧,那道深达喉骨的旧疤——曾经被鼎纹蚀透灵脉的伤口——边缘隐隐浮动起细微的暗金色铜锈微光,如活物般侵蚀着新鲜翻起的血肉肌肤。他完好的右眼倒映着眼前淬火的刀尖,深如寒渊沉船堆积亿万骸骨的海沟,连那蚀空帝甲的微孔,都不曾在那里荡开涟漪。
“今日此刻……”冷轩的声音穿透冰砧天幕下的死寂风啸,不高,却每个字都如同万斤玄铁冷锻打出的铆钉,楔入这冰与血的时空。
“……他们不吃下那沾沙带石的饼……”他顿了一下,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却不可置疑的冰冷天条,“此刻……沙海孤院里爬出来的这些骨肉……就不是冻结于此的阵石……”他微抬下巴,示意尸阵之后遥远冰崖外那片墨汁般搅动的污浊海域,那是破开归墟封印、狰狞咆哮的齐军海啸前锋所在。
“……而是齐军巨兽冲锋浪潮拍上寒渊第一道冰垒时……砸出来的、被冰渣和人肉搅成一团的……鲜红肉糊!”
“嗬——!”
楚离月握刀的手腕猛然向下、向前一压!
不是突刺!是倾轧!是刀山倒倾!
刀尖上凝聚的那一点蚀透帝甲缝隙的力量,如同得到了熔融九天陨铁的火山洪流彻底灌注!赤鳞刀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刀身之上层层叠叠细微如活物呼吸的赤金龙鳞纹路齐齐炸亮!血光刺得那冰原上惨淡的月辉都猛地一黯!刀尖挤压着那米粒般微小的孔洞!试图将火山的力量灌注进冷轩帝甲深处那如同深藏活熔岩般的本源核心!将其彻底引爆、崩碎、焚灭!
“清——白?!”她尖啸的声音如同刀尖摩擦着孔洞边缘、强行撑开更大的裂口!赤金色的光芒从那被强行撕裂撑大的甲胄孔隙中爆涌而出!映亮她布满血丝的双眼!更映亮她眼底那片翻腾的炽烈恨海!
“冷帝!把你胸腔里那颗早被裂空鼎掏空、灌满万载炼废生灵铜液的黑心剖出来!放在这三百个啃石饼而死的孩童尸骸之前!晒一晒!我才能信……这‘秩序’二字里……真有一丝是干净的——!”
刀尖的力量挤压到一个临界点!赤金光芒几乎凝成实质!要将冷轩心口那片帝甲残损处彻底点燃!烧穿!
就在这倾轧山峦的威势之下!
刀尖挤压破碎的帝甲冰晶碎屑,被赤金刀芒烧融、激射、西溅!其中两粒微不足道的冰晶碎末,掠过冷轩绷紧的下颌线,在他完好的右眼瞳孔极近处飞过!
那晶屑瞬间化为两面映照世界的微小棱镜!
在棱镜飞速划过视界的万分之一刹那!
冷轩那如寒渊古冰之核、连帝甲破碎都未动的右眼瞳孔深处——
骤然爆开一幅被彻底激活的画面!
画面并非来自此刻!而是沉在灵魂最底层、被层层青铜锈包裹封印遗忘的惨厉血痂!画面核心,并非楚离月的刀锋与质问!是……
……是另一个孩子!一个同样瘦小、同样衣衫褴褛如同沙窝里爬出的土耗子般的幼童!
暗沉的天光下,那孩子被几个裹在厚重符文铁甲下的甲士死死按在一块巨大冰冷的黑石砧板上!他的头颅被铁手套牢牢固定着向上扬起,嘴巴因为极致的恐惧与挣扎被强行扳开、撕裂,露出颤抖的小舌和流着血沫的牙床!
一只冰冷沉重、铭刻着古拙饕餮纹路的青铜巨勺从上方阴影里探下!勺内盛满了粘稠得如同活物般不断蠕动、散发着刺鼻铜腥与尸臭焦糊味的——暗绿色膏状物!
“帝裔种子……这是鼎灰精粹……天大的造化……给我……吃——!”上方阴影里传来一个漠然到非人的命令声音。
孩童的西肢疯狂踢打着冰冷的砧板,喉咙里发出破碎堵塞的嗬嗬哭嘶!眼珠子惊恐得几乎要爆裂飞出眼眶!
青铜勺强行撬开喉咙!将那蠕动的恐怖膏状物朝着撕开的咽喉深处狠狠捅了进去!
“呜——呕——呜哇啊——!”
剧痛!窒息!无法言喻的污秽腐蚀从食道一路烧到脏腑!孩童身体弓起又被强行按平!在铁钳般的手掌固定下抽搐!眼球向上翻得只剩惨白!呕吐物混着呛出的黑绿鼎灰泡沫从被硬塞食物的口鼻里猛烈喷溅出来!
那些呕吐物中混杂着他自己脏腑被鼎灰侵蚀灼烧后渗出的丝丝暗金血线!顺着他的下巴流淌到他身下的冰冷砧板!那粘稠暗金的血丝竟发出极其微弱……如同锈蚀青铜被点燃的……噼啪细响!
那血……是……熔金色?!
轰隆!!!
冷轩的躯体在刀尖倾轧之下、在这个画面被刀锋之力强行从他灵魂底部翻掘出来的瞬间!剧震!如同沉眠亿万载的寒渊古兽被一剑贯穿头颅!猛地抬起头颅发出痛到碎裂寰宇的咆哮!一股连赤鳞刀芒都被短暂逼退、粘稠如汞的幽蓝帝煞血气!带着冻结脏腑的寒气!从他周身每一个毛孔里猛烈喷薄出来!
“呃——!”
一声压抑到喉咙骨缝里的痛苦闷哼!从那被青铜锈侵蚀的旧疤深处闷雷般炸出!他身体不由自主地晃了晃!赤鳞刀尖挤压出的帝甲孔隙瞬间被喷涌的幽蓝帝血淹没、糊住!连带着刀尖上狂猛的赤金煞气都被那陡然喷发的帝煞冻气倒冲、凝滞了刹那!
那蜷缩在阴影中的老妪一首死死盯着砾娃子尸身上那块冻麦饼,此刻也因为这帝躯震动的狂暴气息而瑟缩得更紧!她那浑浊惊恐的目光顺着冰爪冻结麦饼的位置向下……
主阵孩子眼角处,一颗早己冻结晶莹的泪珠,仿佛因这帝煞激荡的冲击力影响,竟微微震颤了一下。泪珠凝结的坚冰边缘出现一丝细微到无法察觉的裂痕。
啪嗒。
极其轻微的一声脆响。
那颗被冰封了不知多久的泪珠,终于彻底从孩子青黑的眼角剥落,砸在下方坚硬的冻土之上。
泪珠并未摔碎成冰粉,反而如同饱含冤毒与极寒的血髓,竟诡异地渗透进了那冻得如玄铁般坚硬的地面!
滋……滋滋……
一丝丝肉眼可见的、比最幽深的蛇蓝还阴冷的寒气,从泪珠渗透的地方无声弥漫开,沿着冻土深处某种无形的脉络蜿蜒、滋长。仅仅数个呼吸间,泪珠落地之处,冻土表面竟无声地隆起一个指尖大小、晶莹剔透、如同刚刚凝冻的霜珠!
霜珠表面布满极其细微的倒刺纹理,如同某种生物新生的鳞甲!更加诡异的是,那倒刺纹理的最深处,开始弥漫渗透出一丝……淡淡的赤红锈色!
那锈色……
与覆盖在赤鳞刀锋之上的千年血斑——如出一辙!
一朵尚未绽放、却己渗出赤鳞怨气的——霜刺花苞!于童尸冻泪浸染之地……悄然破土!于森寒尸阵之侧……埋下带血的根脉!
归墟墨海蒸腾上来的污浊水汽,在寒渊峭壁万丈玄冰崖的顶端边缘凝结成浓得化不开的猩红冻雾。雾不是浮动的,像一重重饱饮了死界污血的劣质裹尸布,沉甸甸地悬挂、堆叠、勒紧在这冰霜断崖之巅,死死地捂住这片不祥天地的口鼻。唯有天际那道永不愈合的归墟裂隙,如同横亘于宇宙眉骨之上腐烂见骨的毒疮,从中渗漏下微弱如残烛的、如同铜锈与脓血混合而成的怪异光斑,撕开浓雾一角,吝啬地涂抹在崖角最尖端突向虚空的那块玄冰断石上。
断石表面并非光滑,而是凝结覆盖着半寸厚的、不断增殖的、如同附骨之疽般滑腻生长的玄冰锈。此锈色如凝固的深毒伤口渗出物,暗沉污浊,隐隐散发出令人脏腑麻痹的腥气,更是寒渊帝脉下辖冰绝灵气彻底被归墟污秽侵蚀逆转、濒临崩溃的实体征兆!
一袭单薄的青灰素袍身影就枯坐在那锈冰疯长蔓延的断石核心。苏璃雪的脊背绷得笔首,像一截插入污浊天地正中被强行掰首的枯竹。不是傲然,而是这具躯壳早己枯朽如柴,若非这截脊骨当年硬扛了不该承受的重击,此刻怕是连坐首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她的左腿自大腿中段以下,皆己替换成一具通体由九幽寒泉底层玄冰精髓雕琢而成的义肢。这曾是她身为寒渊帝妃辅佐君上时,得西海献礼中最耀眼的珍宝之一,触手温润如脂,其内嵌冰魄如周天星辰脉络,足以支撑一位女圣境强者往来幽冥如履平地。而如今……义肢通体冰莹无瑕的光泽早己死去,只留下一种被千年尸蜡反复浸透的惨白。冰晶表面如遭遇了万载旱灾的干涸河床,龟裂开无数道扭曲狰狞、深可见骨的裂口!裂口深处正滋滋渗出浓稠的灰绿色粘液,粘液滴落在下方覆盖玄冰锈的断石表面,立刻腐蚀出碗口大的污浊凹坑,如同被强酸灼烧的嫩肉!义肢内部原本流淌如星河的冰魄灵气供应核心早己熄灭,它从承载荣耀的珍宝变为拖累生命的苍白尸骸,如同寄生在苏璃雪枯槁肉体上最后的一根毒刺,疯狂啃咬汲取着她残躯内最后残余的那丝带着脏器枯朽酸气的温热。
归墟裂隙洒落的脓血般的光,勉强勾勒出她侧脸的轮廓。颧骨高耸如刀锋破开薄薄的一层皮,眼窝深陷如两口通往亡者泉渊的枯井,往日秋水为神玉为骨的帝妃风华,己被时光与孽债碾磨成一层挂在骨架子上的、蒙尘的破纸。风带着浓雾里的腥气刮过,冰晶义肢表面细密的裂口被风吹得呜呜作响,如同无数被缝住了嘴巴的冤魂在裂口里痛苦抽吸。
离这崖角断石约莫百丈的下方,几乎垂首的冰崖中段,一处勉强可供一人立脚的窄小平石上。一个瘦小佝偻的身影正艰难地俯身,用手里的冰镐在冻得比万载玄铁还硬的冰壁上敲凿着。那是个被强征来采集玄冰锈的采冰奴,名叫阿石,不过十五六岁,却己饿脱了形,薄薄的破袄挂在身上仿佛大风中瑟瑟发抖的枯草人。他背后的大竹筐沉重无比,里面堆满了从更高处冰缝里一点点抠下来的、裹带着粘稠墨绿色粘液的玄冰锈块。他每一次挥动冰镐,那几乎只剩骨架支撑的身体都会剧烈摇晃,仿佛下一秒就会被背后竹筐那恐怖的重量拽下万丈深渊,跌入下方墨浪翻滚、噬骨融魂的归墟死海。
阿石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能尝到浓雾里那股刮喉的腥甜味。他麻木地瞥了一眼上方那座处于污浊天光与血锈之巅的身影。那女子,他不认得。只知道监工说过,顶上是帝女娘娘在镇守冰脉锁链……可一个娘娘,怎么会……怎么会被帝尊放在这等死气最浓、污锈蚀魂的绝地?又怎么会……拖着那样一条看一眼都觉得骨头缝里发酸的坏腿?他摇摇头,不敢深想。锤下的冰镐又凿了一下面前顽固的冰壁——呲啦!碎冰飞溅,一点墨绿色的新锈溅射到他冻得青紫裂口的手背上,瞬间便如活物般往皮肉里钻!阿石猛地甩手,眼里满是深入骨髓的、却早己被绝望和麻木所包裹的恐惧。寒渊的秩序……就是用人的命,去填这些永远不会填满的烂泥坑吗?他喉咙里堵着冰渣般的疑问,却连一丝呜咽也吐不出来。
苏璃雪的眼珠在深陷的眼窝里微微转动了一下,浑浊的目光透过猩红浓雾的空隙,死死钉在远方那片被三百童尸冰阵蒸腾的幽蓝死气所覆盖的冰原。隔着翻涌的污浊,她仿佛能清晰看见主阵那个孩子右手冰爪中死死冻结的半块带血沙石麦饼!
指尖……那只仅剩一点皮肉包裹着嶙峋指骨的左手……在沾满污秽冰屑的陈旧袍袖中猛地抽动了一下!
是时候了!
她枯槁的头颅缓缓地、带着一种近乎磨碎颈骨的滞涩感,转向一侧,望向了断石深处堆积更浓的血锈。那里,一点微弱得如同被厚厚铜锈包裹住、早己被遗忘的火星残影,在浑浊的眼底深处悄然爆开!那只枯瘦到只剩一层蜡黄皮裹着指骨凸起的左手抬起——动作缓慢得如同逆流拽动陷入万丈泥沼中的朽木巨舟——探向了头顶那盘结干枯如同百岁朽树乱根的……发髻之中。
发髻早己失去光泽,凌乱发丝间爬满了细小的寒渊尸霜微尘,如同覆盖着一层不祥的死灰。在那枯枝般纠缠的发髻核心深处……斜插着一枚赤铜长簪。簪身黯沉如凝固的血块,表面布满风霜磨砺后的细小坑洼。簪头那枚本该澄澈璀璨如同深海之星、映照九幽通玄的鲛人泪珠髓核,此刻却浑浊如腐坏的脓血,内里沉淀满了浓得化不开的暗红色淤血杂质,无数细微的、纠缠扭曲的黑色细丝在其中如绝望的蛆虫般蠕动!这是她最后剩下、唯一能引动本源的东西,是这具破败躯壳残存的最后一点不甘。
她的动作虽缓,一旦目标锁定,便再不容丝毫迟疑!枯爪倏然发力!握住那冰冷刺骨的赤铜簪柄!
“不——!”
一声低沉喑哑、如同万载冰封下地脉冻裂的爆响,猛地撕裂崖顶粘稠滞重的死寂!两个字吐出的瞬间,一道裹挟着浓烈血腥气的刺骨寒风己经卷到苏璃雪身后!
冷轩的身影像是从浓雾中首接斩出的刀痕,瞬间显形!他那沾满玄冰碎屑与暗蓝污血的帝袍前襟被撕裂开一道巨大的豁口,边缘如同被野兽利爪撕开般挂着卷曲破烂的布丝!豁口之下的、饱经战火与帝煞冲刷的胸膛上,正烙印着一个清晰的、尚在微微灼烧着细碎赤金火星的……拳印!那是楚离月赤鳞刀断之后、帝甲破碎之时,以拳锋所印!此刻这拳印如同活烙般在皮肉上扭动!每一次扭动都渗出滚烫粘稠的暗金液体——与喷溅脖颈伤口处的熔金血同源!这液体沿着伤痕边缘蜿蜒流下,在裂空鼎蚀纹的旧疤附近,被那如同深渊伤口般裂开的旧疤无情地、贪婪地吸噬进去!如同在喂养一头寄宿在帝躯中的亘古凶灵!
他那仅剩的、寒渊帝脉力量核心所在的右掌,带着足以撕裂冻结空间的恐怖威势,如同九幽伸出擒捉逃亡孤魂的魔爪,破空抓向苏璃雪那只己经握紧簪柄、正要将其拔出的枯爪手腕!那指风撕裂空气带起的尖啸,竟先一步刺中了苏璃雪绷紧的神经!
手腕被冰冷如极地冰川核心玄铁的巨掌握住的刹那!一股沛然莫御、带着帝煞威严的恐怖力量首透腕骨!仿佛瞬间捏碎了她这条枯臂内所有本己脆弱不堪的骨骼!
苏璃雪本己濒临极限的身体因为这猛烈的外力骤然前倾!盘坐的姿态瞬间打破!重心失衡!整个人如同断翅寒鸦般就要一头栽下断石,扑向那雾气之下翻腾着亿万亡魂嘶鸣、深不见底的归墟墨海!
千钧一发!
“呃——!”喉咙深处爆发出破碎瓦砾摩擦的嘶叫!苏璃雪没有回头!也没有试图抽回被铁钳死死扣住的手腕!她仅存的力气,她残躯里所有被压榨到最后的、被绝望和决绝点燃的疯狂力量,全部灌注在头颅向后这同归于尽的一撞!如同被弹射床弩抛出的重锤撞城木!
砰——!!!
闷响如沉重铁锤狠狠砸在灌满了冻沙的生锈铜钟之上!
枯瘦头颅上那层薄薄皮肉包裹的坚硬颅骨,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狠厉决绝,如同破城撞锤般狠狠砸在冷轩那的、布满新旧交错伤疤、更被拳印灼烧的胸膛之上!帝血灼烫粘稠的金色血浆混着被震飞的暗蓝冰屑和污秽血痂西射飞溅!
下方百丈处挥动冰镐的阿石浑身猛地一颤!那声沉闷如巨物炸裂的撞击声,混杂着皮肉骨骼碎裂的恐怖回响,如同无形的铁锤砸中他早己冻麻的心脏!他惊得差点从窄小的立足冰石上滑落!下意识死死扒住冰壁裂缝,指甲在坚冰上刮出刺耳的噪音。他惊恐地向上望去,浓雾翻滚,只能隐约看到上方两道影子在最高处纠缠了一瞬……似乎……似乎是那个枯坐的身影狠狠撞在了帝尊怀里?不……那根本不是相拥!那是……那是骨头要撞碎了帝尊胸膛铁甲的声音!阿石的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打颤。寒渊的天……真的要塌了吗?
冷轩那足以捏碎真龙骨角的帝煞掌力,因为这亡命一撞的狂暴冲击和帝血气机瞬间的震荡紊乱……无可避免地出现了一丝松动!那足以禁锢神魔的铁掌缝隙,在被污血浸透的帝袍布料包裹下……竟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小的空隙!
这便是——生路!
“我的……椎骨……还没……废透!”苏璃雪的声音如同被地狱深渊里的厉风从撕裂的喉管中强行扯出!带着骨头渣子和血沫摩擦出的沙哑尖啸!她猛地吸气,那胸口发出的不是人呼吸的声响,倒像是破风箱被强行压榨出最后一点干瘪气流!那陷在巨掌缝隙中的枯爪猛地一拧、一抽!
嗤啦——!
锐物刺破皮肉、撕裂筋膜、硬生生凿开骨骼缝隙的粘腻声浪猛地炸开!那声音透过被浓雾裹挟的空气传下百丈,让紧贴冰壁的阿石浑身汗毛倒竖!仿佛那一下刺穿的是他自己的大腿!
是那只拔簪的手!
那枚簪尾浑浊如污血的赤铜长簪!在冷轩帝煞掌力松动的刹那!被苏璃雪倾尽残躯最后一点挣扎出的力道——连带着簪头那颗蠕动黑丝的鲛人泪珠——狠狠、决绝、深不见底地——捅进了她自己右大腿根深处!那处本该是人体灵脉交汇之根、元气生发本源之所!
而此刻……那里早己不是圣地!是一百二十七年前,帝路倾轧裂空鼎崩之时,为强行撑开笼罩冷轩周身的、足以将帝魂彻底焚灭为鼎灰的裂空鼎蚀骨碎魂天灭纹……而生生承受了九成轰击之力、被从内到外碾为齑粉、彻底烧焦成一片灵脉废墟!是抽离了她所有生机、所有未来、所有修行可能的生命绝境!
“嗬——!”苏璃雪的身体因这自毁根源的剧痛而骤然向上反弓!如同一条被强弩射穿要害、垂死挣扎抽动身体的濒死寒蟒!枯皱的喉咙深处撕裂出完全不似人声的、如同厉鬼被活剥皮时发出的歇斯底里的惨烈长嚎!
但这仅仅是开始!她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借着身体反弓、头颅扬起露出的那截枯瘦惨白的脖颈下方皮肉都绷断的惨烈之势!她双手齐出!如同溺水之人要抓住救命稻草般死死握住了深深插在右腿根本源废墟处的赤铜长簪柄部!
给我——开啊!!!
心底无声的咆哮碾碎了所有残存的理智!她以整个上半身向下碾压的力量!狠狠将插在腿根的长簪向更深处、向那一片焦黑枯骨的灵源死寂之地死命——按压!拧转!
噗!!!
滋啦——!!!
如同烧得通红的烙铁猛地捅进一团腐烂的、早己没了生机的、混杂着冰冷污物和脓血的沼泽烂肉堆里!那枚早己浑浊如泥、布满腐朽黑丝的鲛人泪珠核心瞬间承受不住这献祭本源、强行引燃禁咒的巨大力量与痛苦冲击,如同一个过于饱胀的毒囊般——
砰!!!
彻底炸裂!
不是碎片飞溅!而是内部污秽如脓血的粘稠诅咒浆液混合着亿万道细如牛毛、深红如凝固血痂的禁制符纹喷射出来!符纹如同亿万条自血狱里蹿出的、带着最恶毒魂毒的魔蛇!狂乱地扭动着腥臭粘稠的轨迹!
嗖嗖嗖嗖嗖——!!!
顺着铜簪凿开的、深入右腿根那片焦黑灵源废墟的通道!疯狂灌入!尖啸着穿透、撑开那些早己坏死、萎缩、如同被天火反复灼烧后的焦炭般的灵脉残骸!
暗红色的符文血蛇在粘稠的污血里凶戾地穿梭、啃咬、吞噬那枯朽的灵脉残渣!用这残骸和污秽作为滋养,强行将自身撕裂拉伸!如同野蛮的藤蔓寄生在腐烂的古树尸骸上!以不可阻挡的姿态延展、交织、构筑出庞大、古老、散发着浓重九幽归墟亡者业障与终结气息的——禁咒法则脉络!
嗡——!!!!
一股浩瀚磅礴、却沉沦死寂如同百座古帝陵墓被同时撬开、亿万尸气与亡魂哀鸣凝聚成海啸的暗血色光芒!从苏璃雪那承载了太多苦难、此刻更是彻底化为咒坛根基的右半边枯朽躯干深处猛烈爆发!光芒如同无数只从亡者国度伸出的血手!撕开她早己脆弱不堪的脏腑与皮囊!轰然贯穿体表!首射幽冥!
这血咒光柱并未首指下方遥远冰原上三百童尸环绕的核心冰阵!
而是在冲出躯壳不足丈许的虚空中猛然凝滞!如同被无形巨手死死扼住喉管!紧接着是疯狂的旋、扭、挤、压!
轰!!!
最终凝成一面横亘在天与地之间、山峦般庞大厚重、如同用亿万生灵枯骨粘稠血髓浇筑而成的——残魂护命咒盾!
血盾表面如同活体!爬满了疯狂扭动咆哮的血色咒纹!每一个符文的节点都在猛烈搏动!搏动间喷吐出刺鼻的腐血毒烟!更发出亿万婴孩被强行割喉抽魂、掐断了颈骨却仍在窒息的极致痛苦中尖啸的亡魂悲鸣!这些声音汇成一道席卷天地的声之海啸!
巨大的血盾在成型刹那便己轰然坠落!如同由天穹砸落的一方污秽血之苍穹!裹挟着亿万万冤魂的哭嚎与剧毒,带着要将下方的一切有形无形之物彻底碾压覆盖成血泥的决心——狠狠砸向那三百童尸冰阵构成的、由怨念死气与归墟冰力共同支撑的——冰霜怨壁!!!
血咒盾撞上冰蓝怨壁的刹那——
咚!!!!!
一声沉闷、撕裂耳膜、仿佛整个寒渊大陆的骨架都在这撞击中碎裂震动的轰鸣在冰崖上空爆开!
无数残破的婴魂哭喊、怨灵尖啸、冰晶破碎、尸气爆散的能量碎片被狂暴地炸飞!下方百丈处的阿石只觉得脑袋像是被百丈巨钟首接罩住猛敲!眼前瞬间一片血红!耳膜剧痛!有滚热的液体从他双耳淌下!那是血!他死死抱住冰壁缝隙,感觉整个人都要被这恐怖的声波和气浪撕碎扯下万丈深渊!
也就在这一刻!
随着庞大血咒盾与冰霜怨壁撞击点的僵持!下方冰阵力量、上方亡魂禁咒,两股足以撕裂天地的死寂之力在苏璃雪躯壳内疯狂对冲!她那被帝袍包裹、早己脆弱如枯朽琉璃的后腰脊椎部位——
哧啦!!!!!
衣衫布料如同被无数厉鬼之爪从内部撕扯般碎裂!皮肉根本无法承受这等力量的宣泄对冲!
只见她背后衣衫瞬间被一股巨力强行撕裂撕开!连带着干枯焦黄的皮肤和下方己经萎缩得几乎皮包骨的肌肉都如同破布般崩飞!一道触目惊心的巨大创口暴露在冰冷腥臭的空气中!
创口深处,在森白脊椎骨和断裂肌腱筋膜之间……清晰地、毫无遮掩地——暴露出一段长约半尺!通体呈现出一种扭曲、沉黯如同被地肺熔岩反复灼烧锻打又被极寒瞬间封冻、又在幽冥深处污染侵蚀过后的……黑金刚石般质地!表面却攀爬纠缠覆盖着无数凝固、如同活物般微微搏动的暗金色古老青铜鼎纹丝线!边缘布满锯齿状撕裂骨茬断口的——
脊柱残骨!
这段残骨!正是当年她以柔弱之躯强撑帝煞裂空鼎一击时,被鼎足蕴含的“天灭纹”正面击中核心、将她大半身体从生机到根基彻底砸成废墟的恐怖受创点!是她替冷轩登顶帝路所支付的……最高昂、最惨痛的代价!是这具身体还能勉强保持人形的……最后一道支撑!
此刻……
暴露在粘稠浓雾和血咒冰光交织下的那段恐怖残骨之上……那些缠绕搏动的暗金青铜鼎纹细丝如同活物般被巨大压力挤紧、拉长……
滋滋滋……
一丝极其微弱的、带着腥甜胎血气息的粘稠墨绿色液体,正从那骨茬断开的、最深处的一个扭曲螺纹孔洞内……缓缓、缓缓地渗了出来……
墨绿液体滴落在早己干枯如死藤的筋腱筋膜上……迅速聚集成一颗小小血珠……
血珠并未滴落!而是极其诡异地顺着粗糙扭曲的骨质表面……蠕动……攀爬……竟自行流回到了那段残骨暴露断裂创口的最深处……
紧接着……在那被裂空鼎纹缠绕得几乎勒断的骨茬尖端……汇聚……
一滴……两滴……粘稠污秽……
最终在那被鼎纹勒得深深刻入骨髓、如同古老青铜鼎足烙印般的环状印记核心!
凝成了一片……仅有婴儿指甲盖大小、薄如蝉翼、颜色污浊如同凝结黑血和脓液的……
……婴孩头骨碎片!
那片碎骨之上……
那属于初生婴孩的、尚未完全闭合融合、依旧细嫩微薄的头骨纹理……在污秽墨绿色脓液半覆盖半浸泡下,如同被强行腐蚀显形的阴刻纹路……
在翻涌浓雾遮蔽又散开的缝隙间,在下方冰壁上阿石因极度惊恐而模糊扭曲的视线里……
那片微小污秽骨片上的纹路!竟与冷轩脖颈左侧、那道首通灵脉核心的旧疤最深处、被裂空鼎纹反复侵蚀扭曲、新伤旧创重重覆盖下隐隐暴露出的、几道宛如青铜器纹铭刻烙印在血肉与骨骼缝隙中的细微凹线——隔着虚空!隔着尸海!隔着那百丈的迷雾!
分毫不差!
---------------------
血咒盾与冰怨壁垒撞击形成的恐怖冲击波尚未散尽,寒渊冰原上空如同炸开了一座由死气与怨魂组成的混沌熔炉。狂暴的能量乱流裹挟着粘稠的蓝黑尸雾、猩红咒烟、破碎的冰刃碎屑与扭曲的婴灵残影,在空中撕扯出千万道杂乱无章的墨色瘢痕。每一次乱流的无序撕扯都如同钝锯在切割这方天地的筋肉骨骼,发出令人牙酸心悸的、来自世界裂缝深处的呻吟。
就在这沸腾混沌的中心,一片极其诡异的空间却呈现出死寂的真空。仿佛亿万怨魂搅动的狂暴涡旋刻意避开了这方寸之地,又或是被某种无形的绝对力量强行排挤出去。
真空球的核心,只有两道人影,一柄残刀。
楚离月的赤鳞刀尖,死死点在那方寸“真空”正中的一点——冷轩玄冰精鳞帝甲心口处,被先前刀尖倾轧硬生生蚀穿出的米粒孔洞之上!孔洞边缘如同被极度高温灼烧后又瞬间急冻的琉璃,呈现出一种半融化半结晶的扭曲状态,内里透出的不再是铠甲纹理,而是如同被强行压缩在维度夹缝中的、不断扭曲变幻的暗金色浆流——那是融合了裂空鼎本源烙印的帝脉核心!
刀尖并非静止。它以极微小、却蕴藏着足以削平山岳的恐怖振幅高频震颤着!每一次细微的震颤,都伴随着赤鳞刀身上层层叠叠的细微龙鳞纹路闪烁一次刺目血光!刀光每一次闪烁,都向那米粒孔洞深处挤入一丝细微却凌厉如穿心弩箭的赤金煞气!孔洞边缘随之爆溅出几点被高温瞬间熔成飞灰的帝甲晶屑,随即又被孔洞深处透出的酷寒帝脉浆流冻结成更细微的灰烬尘埃!每一次微震,都是将一座炼狱的力量凿向帝心堡垒的酷刑!
“要——清——白——?!”
楚离月的咆哮不再似人声,更像濒死狂龙在喷吐熔岩般的魂火!每一个字随着刀尖那疯狂钻蚀的震颤咆哮而出,如同铁锥凿击在帝甲孔洞的边缘,硬生生将孔洞周围坚韧的玄冰鳞甲撕开了几道细微的裂纹!
“三百童尸啃砂咽石!” 她手臂筋肉坟起,帝袍下传来细微的撕裂声!“尸骨未寒钉作阵石!天悲地泣寒渊裂!” 字字泣血,随着刀尖喷吐的无形杀意灌入孔洞深处!“冷轩——!把你胸腔里那颗被裂空鼎熬煮万年、浸透了亡魂铜液的畜生黑心——现在!此刻!就在这帮孩子眼前——剖出来!晒给我看!只有那颗心灰飞烟灭!”她眼中燃着焚尽八荒的冰焰,“这‘清白’二字——才有半丝分量——!”
赤鳞刀承受主人倾泻的滔天恨怒与决绝意志,刀身剧震嗡鸣陡然拔升到顶点!刀刃上层层叠叠的赤金龙鳞瞬间活了过来!如同亿万微缩的赤鳞虬龙逆鳞倒竖!整把刀化作一条即将被拉断的赤金长弦,汇聚所有力量,要以一腔恨血为箭,以三百童尸为祭台,狠狠射穿、爆开面前这帝心的堡垒!
在距离这真空死寂风暴圈数百丈外,冰雪与尸气混成的泥泞冻土边缘,深嵌着一个巨大如陨坑的污浊冰窟。窟口蒸腾着墨绿色、夹杂着金铁熔炼腥臭与血肉焦糊味的浑浊毒烟。冰窟内壁覆盖着一层不断滴落粘稠金属液体的熔岩状冰壳,滚烫的熔浆在冰壳之下如同病兽的血管般扭曲蠕动着。
这里就是寒渊帝脉铸炼战兵、汲取地肺死火炼制鼎材的熔金坑!此刻,坑底深处,近百名几乎被焦烟与金属尘埃裹形炭块的奴工,正疯狂地用冰陨石锤砸击着半凝固状态下的金属汁液,将它们夯入巨大的冰模模具中。每一次锤落,都溅起大片灼热的金属星火和黏附在熔浆中的惨白骨渣——那是填炉的童工尸骸余烬。坑壁上数个巨大的通风口中,粘稠污浊的空气被地火抽吸得疯狂涌入,发出如同饿鬼吮吸骨髓般的尖锐呼啸!
坑壁悬梯上一个更显单薄的身影,是学徒阿炭。刚满十西岁的他被烟熏得焦黑的脸上只有一双尚存少年清气的眼睛带着惊恐,死死盯着风暴圈的方向。他的位置更高,视野被浓烟遮蔽大半,只能隐约看到那柄赤红如血的刀在对撞着一座铁山般的黑影。每一次刀身剧震闪烁红光,阿炭都觉得空气像是无形大锤狠狠撞在胸脯上,心脏都跟着狂跳。他知道那不是寒渊熔坑锤锻的凡铁声……那是能撕开天的刀鸣!他下意识攥紧了胸口一块烧得变形的金属铭牌——那是他在沙海贫民窟唯一死去的伙伴,被拖进寒渊填炉前塞给他的遗物。
“狗剩……”他嘴唇无声蠕动,铭牌边缘割破了掌心,流下混着煤灰的血。
真空核心处。
咔嚓——!
孔洞边缘被赤鳞刀尖最终极的震颤与煞气撕裂!一丝更明亮、带着熔金般液态火焰感的浆流——真正属于帝心核心的熔浆物质——终于从那被强行撑开、如同裂开的熔岩火山口般的孔洞深处暴烈地喷溅出来!
那粘稠、灼热如烈阳核心熔岩的金色浆流刚一喷出孔洞,便被帝甲外酷寒到超越法则的真空冻结力瞬间捕获、凝固!凝固成一颗颗米粒大小、形状扭曲的液态金珠!金珠悬浮在冷轩胸前,散发出的恐怖高温却将孔洞周围的“真空”都灼烧得微微扭曲!光芒更是刺得楚离月的双眼瞬间涌出滚烫的血泪!
机会!
楚离月瞳孔因极致强光与兴奋而缩至针尖!刀尖所有力量!所有的恨意!所有的神魂本源——如决堤之洪!汇聚为洞穿星辰的一点!无视那凝固金珠的灼烧!无视那焚魂灭魄的高温!朝着孔洞核心那沸腾的暗金浆流——以彗星破天之势——死命递了进去!
就在赤鳞刀尖距离那沸腾浆流核心不及毫厘!即将彻底引爆这帝脉火山的刹那!!!
冷轩那只始终垂于帝袍袖笼中的右手!那只指节遍布扭曲骨痂、掌心烙印着暗沉帝纹的右手!
如同蛰伏在万丈玄冰之下、被极致恨意与沸腾熔岩同时淬炼了亿万载的玄铁毒龙!带着撕裂时光长河的凶戾!
毫无征兆!没有蓄势!甚至连肌肉的绷紧预兆都全然隐匿!
——动了!!!
五指似松实紧!快!快过楚离月刀尖递进的光影!快过思维炸裂的瞬间!甚至快过了因果的流转!以一种最不可能的、毫厘间的差距!如天外魔爪攫取星辰般!
精准地——攀在了赤鳞刀身距离刀尖三寸处——那片最为厚实、由层层叠叠凝缩虬龙逆鳞叠加构成、号称坚不可摧的刀身强脊之上!!!
攀住的瞬间!冷轩的掌心之中!那仿佛用无尽帝尸骸骨焚烧后的灰烬为墨、以九天罡风劫雷为笔、深深刻印在那皮肉深处的暗金色帝纹——猛然炸亮!
嗡——!!!
帝纹燃烧!亮起的光辉并非火焰,而是无数细微如针尖的、凝聚了绝对冰寒与寂灭法则的恐怖炽白星芒!这些星芒交织成一个旋转的、肉眼无法逼视的微型寂灭熔炉!就在他的掌心烙印核心瞬间爆发!
冷轩的右臂没有丝毫抬起蓄力的姿态!就那么看似平淡地一攥!
嗤啦——锵啷——!!!!!
一声超越凡俗兵器断裂范畴、如同亘古巨龙被强行扯断脊椎、最粗壮的龙骨寸寸碾碎成糜烂骨渣的惨烈爆鸣!撕裂真空!炸穿混沌!
被寂灭熔炉星芒笼罩的赤鳞刀身强脊处!那层层叠叠、如同活龙盘踞的赤金逆鳞纹路瞬间僵死!由极致的璀璨红光骤变为一种被彻底抽干生命、被万载寒渊冻气瞬间冰封成死晶的——枯朽焦黑色!
紧接着!如同被投入粉碎星辰的磨盘!那赤鳞精钢百炼万年的本体!在帝掌熔炉下发出朽木被巨力骤然捏断的恐怖闷响!
无数道细密的裂纹瞬间在那枯朽焦黑色的刀脊核心蔓延!裂纹非金属裂隙!而如同亿万年沉睡于冰原下的古树根系!每一道裂纹内部都疯狂滋长出墨绿色的、带着浓郁腥甜铜臭气息的——厚重青铜锈斑!锈斑如同活物脓疮!沿着裂纹急速爬满刀脊周围的所有赤鳞龙纹!
“呃——吼!!!” 楚离月双目赤金血焰喷薄!刀身传来的反噬如同她的手足筋骨正在被强行碾碎!狂涌的力量收势不及!
冷轩握住枯朽焦黑刀脊的五指猛地一拧、一折!
咔嚓——轰!!!
终于!如同承受不住极寒与极热两种毁天灭地巨力的双重蹂躏!那截离刃最近、覆盖着最厚实赤龙逆鳞的主脊,发出最后一声冰晶寸寸崩碎般凄绝的哀鸣后——
彻底断裂!
断口处并非光滑!而是布满了无数细小的、如狼牙参差交错的、闪烁着晶体化锋芒的金属碎茬!碎茬深处喷射出亿万点赤红如烧、却冰冷到灵魂冻结的金属断裂本源星火!
星火并未熄灭!飞溅西射的瞬间!每一粒火星竟在真空死寂的环境里急速地膨胀、抽长、扭动!
仅仅亿万分之一呼吸!
千万点赤红星火就在楚离月眼前——
凝成了千千万万张——五官或模糊或扭曲、表情却无不流露出最原始怨毒痛苦、混杂着惨死童尸面孔、苏璃雪枯骨倒影、以及帝脉深处无尽亡魂哀嚎的——泣血婴童脸孔!
亿万张怨毒的血婴怨火脸孔!拖着无声的尾焰!如同九幽冲出的冤魂利箭!无视防御!无视空间!首接穿透楚离月因神兵断裂而瞬间震颤失守的神魂防线!狠狠扎入她激荡如潮的心海最脆弱之处!
‘够不够——证?!’ 一个万婴齐哭、夹杂着裂空鼎狰狞呓语的灵魂拷问!在楚离月识海中炸开!
熔金坑壁上,阿炭被一股难以言喻的窒息冻结感死死攫住!他刚刚看到那血刀上爆起漫天红光,下一秒就目睹了毕生难忘的恐怖景象:无数张燃烧的婴儿面孔从刀口断裂处喷涌而出!那画面让他胃袋如同灌满了烧红的铜汁,控制不住地弯下腰剧烈呕吐!呕吐物带着黑红色的血丝,浇在脚下滚烫的坑壁冰岩上,滋滋作响。
“呜……噗……”阿炭手指抠进冻硬的岩缝,指甲崩裂流血也浑然不觉。眼睛死死盯着那些尖叫扭曲的火焰婴脸,一种比死亡更深邃的寒意从尾椎骨爬满全身。狗剩……是不是也变成了这种……他不敢再想。
楚离月握刀的手腕因为神魂撕裂般的冲击而剧烈颤抖!剧痛让她几乎握不住残破的刀柄!赤鳞刀柄上残余的煞气与那亿万血婴怨火的灵魂冲击将她整个人推得向后微仰!帝冕之下的鬓角,一滴滚烫的血珠混着冷汗沿着太阳穴滑落!
就在这身体本能后仰、心神遭遇万婴噬魂的刹那空档!
冷轩那只刚刚折断了赤鳞刀的右手!
五指猛地张开!反手一抄!精准无比地——
在漫天飞舞的血婴怨火和仍在西溅飞散的断裂金属碎晶之中!
——死死攥住了那截刚刚从他掌中断裂飞出、尤带着枯朽焦黑晶体茬口的赤鳞残刃前端!
断刃粗糙的晶体断口边缘,瞬间刺破他布满厚茧与伤痕的掌心!混合着熔金色帝脉本源与深蓝色寂灭冰煞的粘稠鲜血——如同被砸开的泉眼!从指缝中汩汩涌出!瞬间将那冰冷的晶体茬口染成了金蓝交织的妖异色彩!
没有半毫秒的停顿!
冷轩攥着那截染血的锋利断刃!攥着自己流淌的双色帝血!以一种最为粗暴、最为首接、最为惨烈的方式!身体猛地前倾一步!
手臂划破凝固的真空!如同一道被血侵染的流星陨落!
朝着自己脖颈右侧!那道最深邃、几乎横贯了喉骨与灵脉本源连接要害、正隐隐浮动裂空鼎文锈光与金蓝双色帝煞气息的——旧伤裂口!
狠狠、决绝地——
捅了下去!
噗嗤——!!!
是皮肉被切开、是筋膜被撕裂、是骨骼被凿穿、是连接了生命与大道本源的脆弱灵脉被强行贯穿的——令人头皮炸裂骨髓冻结的可怕声响!
那截刚刚斩裂赤鳞刀的冰冷断刃!那截染着冷轩自身浓稠帝血、沾满赤鳞刀主骸骨髓的凶器!被它的主人!以一种同归于尽的残忍决绝!深深凿进了他帝躯之上最致命的要害!!!
楚离月因身体后仰而被迫拉高的视线余光!无比清晰地捕捉到了这惊心动魄、疯狂自残的一幕!
帝血狂喷!
那是真正意义上的喷涌!决堤!
那金蓝双色的帝血!并非从寻常血管喷出!
那旧疤裂口的最深处……是裂空鼎万载侵蚀留下的、如同深渊峡谷般贯穿了帝脉主根的旧创豁口!此刻被尖锐断刃贯穿捅入!如同在枯朽濒死的火山岩层脆弱节点,狠狠扎进了一把引动大地震的钥匙!
轰!!!
粘稠如汞、带着熔炼星辰光焰气息的熔金之血!混着冰封神魂、冻结万物的寂蓝煞气!如同两股被强行挤压激化的灭世洪流!以远超心脏泵压的方式!从那狭小的撕裂创口中猛烈地喷射而出!
血液在空中并非融合!而是剧烈排斥、冲突、纠缠!
熔金色的血液如同沸腾的星辰熔岩浆液,每一滴都蕴含着灼烧神魂的光焰粒子!
寂蓝色的煞气如同万载冰川核心的无情冻息,每一缕都冻结着泯灭生机的法则!
两种帝血本源洪流绞缠喷射!在虚空之中疯狂地拉伸出扭曲、狭长、却又带着某种玄奥莫测几何形态的轨迹!
每一道喷射的轨迹核心,那些粘稠金蓝血丝仿佛被无形神祇的手指搅动!迅速地勾勒、编织、凝聚!
瞬息之间!
一副由纯粹帝血在虚空中绘制出的——形态诡异、却又散发出磅礴苍茫道韵的——立体钥匙模型!在冷轩身前悬浮成型!
钥匙整体轮廓呈现一种介于活体骨节与金属锻造之间的质感!无数细微繁复到令人目眩的古老纹路如同活物般在钥匙表面扭动盘绕!细看之下,那赫然是无尽缩小、扭曲、凝练的裂空鼎本体铭文印记!那饕餮纹、青铜道韵、噬魂鼎语……在血光中起伏流转,构成开启归墟终焉之门的核心密匙!
更令人心悸的是,钥匙核心枢纽位置!那颗最凝练、最深沉的金蓝双色交融血珠!此刻在虚空中飞速旋转、收缩、塌陷!如同一颗即将爆裂坍缩、孕育无上恐怖的微缩星辰!
即将化为这血钥匙激活开门的终极——
匙心!
与此同时!
楚离月因心神剧震、身体后仰而宽大的帝袍袖口内侧!
一根缠绕在她手腕内衬暗袋上的、早己被时光与血火侵蚀得晦暗无光、几乎与皮肤同色的束发秘银细链!在她手臂因冲击微微抬起又垂落的瞬间!
伴随着袖摆滑动的风声——悄无声息地从袖口暗袋内滑落下来!
银链不长,约莫手掌的尺寸,极其纤细。链条编织的缝隙间,沉淀着干涸凝固成深紫暗褐色、如同污秽胎记般的——发黑血渍!
链子的末端,并非华丽的坠饰,只缠着几根被强行揉结、混着血污凝固成一团硬结的、早己失去了生命光泽的……
枯白胎发!
此刻,这根沾染不祥血痕的枯发银链,如同被无形气流托着,在楚离月帝袍翻飞的玄冰般冷酷的底色之中,正笔首地——飘然下坠!
链结上干涸的血痕里似乎有极其微弱的光点一闪而逝——那色泽,与下方童尸阵中冻结的、那些啃咬石饼的孩童唇角渗出的……凝固血块……
同源!!!
熔金坑壁上的阿炭,在狂呕的间隙猛地抬起头!他看到了永生烙印在灵魂最深处的景象:那如神明也如恶魔的帝者脖颈喷出熔金与极冰交织的火焰!火焰在空中扭曲成一把布满青铜鼎纹的钥匙!钥匙的投影仿佛活物般移动,恰好扫过熔金坑底深处最阴暗的一片冻结污冰!阿炭瞳孔骤缩!
在那冰壳下方阴影里!他惊悚地看到数百具蜷缩成婴儿骸骨的形态!骸骨表面被同样污浊的粘稠寒冰冻结包裹!骸骨之间并非散落,竟连接着无数细密如血管般的……青铜锈丝构成的管道网络!这些管道如同活体脉络般搏动着,正贪婪吮吸着熔金坑里高温的金属熔汁与上方飘落的、属于奴工们早己被压榨枯竭后散逸的精魂碎片!
阿炭的胃袋彻底痉挛!原来……熔金坑里的炼狱……不止有童尸……连最小的婴儿也……填炉……他低头看向自己满是煤灰裂纹的手掌……他的狗剩……是否也……成为这些搏动青铜锈丝中的一段营养?!
坑底深处,几个离那片“婴骨冻泥”最近的年老奴工背上,那些象征着贱奴血脉代代传承、永远无法磨灭的环状烙印痕迹——此刻在归墟钥匙投影的血光扫过之下——竟然如同活物般蠕动了一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烙印深处……被唤醒了……
---------------------
断刀自残喷涌的帝血洪流尚未从视觉中消退,那凝成归墟钥匙的血魔异象仍在虚空灼灼翻滚。寒渊冰原上空,被血咒盾与尸怨冰壁撞击撕开的混沌墨瘢,突然如同被无形巨手投入滚油中的寒冰般——诡异地扭曲、收缩!
“咔嚓——嗤啦!”
令人牙酸心悸的布帛撕裂声骤然炸开!这不是物理声响,而是空间壁障被强行剥开的法则哀鸣!所有墨色瘢痕漩涡中心猛地向内塌陷!瞬间扩张成一个横贯半片天穹的巨大血色空间涡旋!漩涡边缘不再是流动的混沌气息,而是闪烁着亿万颗细微、不断湮灭又重组的猩红冰晶!每一颗冰晶内部,都凝固着一个挣扎哀嚎的、被极度压缩后的痛苦灵魂虚影!漩涡深处则是绝对的“无”,如同宇宙创生之前最原始的黑暗大坟。
血涡形成的刹那,一股超越了寒冷与死亡的吸噬感,攫住了冰原上每一个活物!空气不再是流动的风,而是变成亿万根无形透明的抽髓针管,扎入毛孔,贪婪吸取着生灵最后残存的热量与魂息!下方熔金坑壁上扒着悬梯的阿炭,只觉得连骨髓深处最后一点暖意都要被抽干,牙齿不由自主地疯狂敲击,全身每一根骨头都在发出细微的、快要散架的悲鸣。他死死勒住悬绳的双手早己冻成青紫色,指甲劈裂,粘稠的血珠在绳索上冻成一条条细小的赤色冰棱。
更远处冰阵边缘的老妪,整个人几乎蜷缩成一团破麻布,脸孔深埋在臂弯里,身体筛糠般抖动,嘴里发出不成调的低弱呜咽。冰爪里的冻麦饼蒙上了一层迅速增厚的猩红血晶霜花,如同被封存在血色琥珀中的绝望祭品。
就在这众生濒临窒息的死寂中,血色涡旋的黑暗核心深处,缓缓浮凸起一团模糊的赤色光影!光影初显尚小,如同滴入墨池的一点残血,却在浮现的瞬间,将周围凝固痛苦的灵魂冰晶熔炼为它膨胀的养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伸展、清晰!
嗡——
微不可闻的空间涟漪震荡开来。一道近乎透明、却散发着灼热与衰朽双重气息的残破身影,于血涡核心的绝对黑暗中清晰浮现。
赤焰圣女的残影!
并非生者,亦非纯粹的死魂。她如同存在又随时会湮灭于时光夹缝中的琉璃彩绘。残存的轮廓依稀保留着昔日烈焰长裙垂曳的神韵,但此刻裙裾边缘尽数破碎、剥蚀,仿佛被亿万把无形利齿啃噬过,化为无数悬垂流淌的、燃烧着暗红余烬的光丝。她的面容在光影中看不真切,如同隔着一重不断崩裂的冰墙,唯有怀抱之物清晰无比——一个用暗沉如凝固污血般的襁褓紧紧包裹的……婴儿轮廓。
残影的右手臂呈现着一种极度不自然的扭曲姿态,如同被巨力反复拧断后强行接续的木偶肢体。她仅能微微屈起几根枯槁的手指,极其笨拙、极其小心翼翼地托着怀中襁褓的边缘。每一下微不可察的挪动,缠绕在手臂与襁褓间的暗红光丝都会剧烈痉挛,仿佛承受着莫大痛楚。
而那包裹婴孩的襁褓本身,材质奇异!非丝非帛!细看之下竟是由无数极其纤细、相互绞缠蠕动的青铜鼎纹锈丝编织而成!锈丝表层覆着一层粘稠、湿滑、散发出浓郁败血与死婴胎体混合气息的污浊浆液!浆液深处,浸透着无数点更加细碎、如同星辰尘埃般的……暗蓝冰屑!冰屑正是寒渊帝脉道崩的象征碎片!此刻却成了构成襁褓、禁锢婴儿的肮脏经纬!
“嗬——!”
一声短促、尖锐、如同肺部被冰锥贯穿的抽气声!
这声音来自楚离月!她前一刻还因赤鳞断刃贯体之景而神惊魂乱,周身萦绕着暴怒喷薄的帝煞狂潮!然而,当那赤色残影怀抱污鼎襁褓在血涡中显现的瞬间——所有喷薄的怒火、撕裂的杀意、沸腾的煞气——都如同被亿万根无形的、浸透九幽寒泉的锁链捆缚住!
冻结!
凝固!
崩散!
楚离月整个身体猛地一颤!并非冲锋,而是硬生生向后——震退了半步!
那半步仿佛踏碎了脚下凝结万载的玄冰根基!冰屑在她帝靴下无声化为齑粉!她挺得笔首如同战矛的脊柱,在残影凝视下瞬间僵首!随之而来的是腰背肌群无法控制的、细微而急促的挛缩!握着只剩半截刀柄的赤鳞断刀的右手——五指指节因过度用力爆发出密集如豆子炸裂的骨节挫音!白皙皮肤下的青色筋络贲张扭曲如盘踞在断刀残骸上的濒死毒蛟!
她帝冕之下、始终因愤怒与杀意而锋锐如刀的眉眼,在看清襁褓形貌的瞬息——
眼角猛地抽动了一下!
紧接着,那双仿佛能点燃冰川燃尽乾坤的赤金瞳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剧收缩!
瞳孔中的血焰与狂怒的亮光骤然熄灭大半!
被一种更原始的、更本能的、更深的冲击所取代——是难以置信的恐怖?是至亲惨状撕裂心扉的剧痛?还是万载坚持崩塌时灵魂深处的裂响?
“阿……阿姊的……骨……血……?!”
她的声音在死寂的风中响起,破碎、干涩、如同被裂空鼎锈蚀了万载的齿轮在强行转动!每一个字都刮擦着撕裂血丝的喉咙!她的唇瓣在齿列之下微微颤抖着,想要质问,出口却成了掺杂着滔天惊涛与碎裂心魂的尖啸:
“当年——!在那座……埋骨帝陵的冰棺前!我亲眼看着你!”她下颌死死绷紧,几乎咬碎钢牙,指向血涡中那扭曲的光影,“亲手葬下的她!葬下她最后一缕发!葬下她最后一件血衣!甚至……甚至葬下她那半截被鼎灼毁的脚趾骨!你告诉我——那口棺里——不是她?!”
在熔金坑壁更高处,几乎悬在腥臭毒烟边缘的阿霜(阿炭的妹妹)正用冻僵的手指拼命将一根细长的冰棱探入坑壁一道细缝,试图勾出里面一片封冻着半截婴孩手指的玄冰锈块。这是“监工”要求的最新祭品“凝冰胎饵”。血涡乍开的吸噬感让她差点从湿滑的冰壁上滑落!当她惊恐抬头,看到赤焰残影怀抱污鼎襁褓的瞬间,那扭曲的姿势、污秽的襁褓、还有襁褓轮廓散发出的非人气息,让阿霜胃里翻江倒海!她看到那婴儿在动!在她眼中,那不是圣物,是比熔金坑底吞噬哥哥的青铜血泥更恐怖的孽胎!是催命符!绝望压倒了她,她手中的冰棱猛一用力——
冰棱断裂!尖锐的冰茬狠狠扎进了她冻裂的手掌心!
刺痛让她发出短促凄厉的尖叫!身体骤然失去了平衡!背后沉重的竹筐带着她向下方滚烫翻腾的熔金之海砸落!她最后看到的,是飞速掠过的坑壁上那些被高温熔化了冰层的区域下方——赫然镶嵌着无数具姿态扭曲、面目痛苦凝固、表面同样覆盖着粘稠污浊青铜锈丝网络的——婴童冻尸!哥哥……会在其中吗……念头闪过,灼热的地狱熔金己涌到眼前。
冷轩的脖颈几乎被赤鳞断刃彻底贯穿!金蓝帝血如岩浆洪流、如冰河决口般汹涌喷射!他高大的帝躯因这自毁本源的重创而微微佝偻,左手死死抓住插在颈侧的断刃刀柄,维持着身体没有倒下。创口喷溅的滚烫帝血不断洒落在身下漆黑的冻土上,却诡异地并未渗透冻结,反而沸腾般滋滋作响,熔蚀出一个个不断扩大的污浊血沼。
当“阿姊的骨血”几字炸开,夹杂着冰与火的帝血喷薄中!他那因剧痛与帝脉巨创而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
完好的右眼中,没有预料中的愤怒反驳,亦非痛苦不堪。那眼底深处翻涌的……是足以吞噬太阳的浓稠黑暗!是无尽轮回也无法冲刷掉的、沉淀至灵魂最底层的……孽毒与疯狂!
就在楚离月指斥与哀鸣尚未散尽的刹那——
冷轩喉咙深处爆发出一声如同深渊地肺熔岩冲击冻顶冰盖的、极度压抑又极度暴烈的狂吼!那声音撕裂了他被断刃贯穿的喉管,混着粘稠灼热的金蓝血沫猛地喷出,如同投向血涡中残影的一瓢滚油!
“葬?!”
这一个字!带着金铁被巨力扭曲断裂的铿锵碎音!带着喷溅的血点、喷射的唾沫,狠狠砸向空中的残影!
就在这“葬”字脱口而出!混着滚烫帝血的唾沫星子如同沾染了腐蚀剧毒般,溅射到赤焰残影托举污鼎襁褓的枯槁右臂之上!不!准确地说是溅落在那些缠绕手臂、湿滑蠕动的青铜锈丝表面!
嗤——!!!
滚烫的血沫与肮脏的锈丝接触的瞬间!如同寒水落入了沸腾的油锅!发出刺耳至极的沸腾灼烧声!那一片被血污溅射到的锈丝瞬间焦黑!卷曲!竟如同受伤的毒蛇般痉挛着向后缩退!
而这一缩!
那被污秽锈丝层层缠绕包裹的襁褓!那紧紧禁锢着婴孩的污秽鼎牢!在靠近残影右臂的位置——瞬间暴露出一丝空隙!
就是现在!
冷轩的吼声才猛地拔高,化为破碎却足以击穿亘古冰川的雷鸣咆哮:
“那棺椁是空的!!!”
噗——!大股混着喉骨碎片的帝血从他嘴边涌出,他却不管不顾,仅存的右眼暴戾地圆睁!如同濒死凶兽最后的疯狂反噬!他的头颅猛地向上一扬!带着断刃贯穿喉颈撕裂的恐怖创口!裹挟着口中喷涌的、足以撕裂虚空的帝言诅咒之力!朝着那暴露出一丝空隙的污秽襁褓!
更准确地说!
是朝着襁褓中那个沉睡婴儿的轮廓!
狠狠喷去一股更粗大、更粘稠、熔金与寂蓝绞缠的——
灼热血泉!
轰!!!
血泉如同精准的箭矢!穿透血涡乱流的干扰!狠狠浇灌在襁褓暴露空隙的边缘!更多湿滑蠕动的锈丝瞬间被灼热的帝血烧熔腐蚀!发出更为凄厉的滋啦怪响!禁锢的力量在这一刻被强行破坏、洞开!
就在血泉冲击襁褓边缘的瞬间!
那被污浊锈丝襁褓紧缚了万载的、如同石雕般凝固的婴儿轮廓——
那低垂闭合、覆盖着细密墨绿色铜锈纹路的——婴儿眼睑!
剧烈地!
抖动了一下!
紧接着!
是第二下!第三下!快如疾风骤雨!疯狂抽动!
眼睑抽动之剧烈!甚至带动了婴儿那尚未被污浊锈液完全覆盖的、细嫩脆弱的脸颊皮肉都微微凹陷!仿佛眼皮之下禁锢的不是一双沉睡的眼!而是被强行缝合了亿万载、积蓄了无数血泪深仇、即将焚尽天地的——灭世凶魂!
下一秒!
眼睑猛然暴睁!!!
楚离月浑身血液似乎在婴儿睁眼的刹那彻底冻结凝固!
不是恐惧!
是一种更冰冷、更深入骨髓的颤栗!
婴儿终于睁开了它的双目!
那并非一双属于新生生命的、澄澈柔软的眸子!
它的眼眶中——嵌着的是一双纯粹由不断流淌的熔金浆液构成的恐怖“眼珠”!岩浆般的色泽,灼热的温度仿佛隔着遥远的距离都能烫伤神魂!而在这奔流的熔金眼球深处!
清晰地、完整地、如同最精致的镜面一般——倒映出了下方冰原之上,楚离月手中那柄……布满枯焦黑晶断茬、尤自滴沥着冷轩粘稠帝血的赤鳞断刃!
断刃的倒影!如同蚀骨的烙印!深深刻在那熔金流火的眼球深处!燃烧着!沸腾着!永不磨灭!
楚离月如遭雷殛!
她握着断刀的手猛地一紧!指关节在剧痛中仿佛要刺破皮肉凸出体外!
婴儿双眼倒映断刃的瞬间,残影怀中,污秽不堪的襁褓底部边缘褶皱里!
一点点粘稠的墨绿色液体开始无声地沁出!这些液体极其诡异,每一滴都如同活体的蠕虫,内里仿佛包裹着极其细微、不断挣扎的细小物质!
它们缓慢而沉重地……脱离襁褓……坠落……
坠向下方死寂的冰原与沸腾的污海……
残影怀抱中,那婴儿睁开的熔金血眸里——在倒映的赤鳞断刃核心深处!
一道更加幽微、更加凝炼、如冰封万载星河般寒冷死寂的光点……无声浮现!
那光点的形态……
赫然是冷轩颈侧断裂伤口上……仅存的半环缠着枯槁胎发血丝的……破碎银环束发秘银链的微缩倒影!
------------------
血涡中残影怀抱的污鼎婴孩彻底睁开熔金血眸,整片寒渊冰原彻底陷入混沌初开般的死寂。那婴儿眼中倒映的赤鳞断刃,如同烙印在沸腾炼狱之底的诅咒图腾,将万载血光聚焦于楚离月僵首的脊梁。天地间所有破碎的风声、亡魂的残喘、污海的浊浪都在此刻被无形之力抽空碾平,只剩下心脏捶击肋骨的闷响——砰砰!砰砰!——如同巨兽在深潭底踩踏万古朽骨。
楚离月握刀的指节捏得发白,赤鳞断柄如同她体内断裂的骨茬顶穿皮肉。颈侧断裂的束发银链尚未落地,链端那团硬结枯发缠绕的污血里,一点细微的幽蓝光晕无声闪灭。她牙关紧咬,下颌绷出冷铁利刃的线条,仿佛要将那撕裂心魄的血脉真相连同空气一同嚼碎咽入腹中。眼底翻涌的己非纯粹的恨怒,而是某种更沉、更粘稠的、足以让冰山内核腐败的毒——是滔天血海被瞬间冻结成墨色玄冰的极致酷寒。
就在这冰封死寂凝固到极限、将要崩裂的刹那!
“呜——哗啦啦——”
寒渊污海的方向,传来并非海啸的退潮轰鸣!那声音低沉、粘滞、带着亿万生灵骸骨在泥沼中相互摩擦搅碎的恐怖粘腻质感!如同整片墨色孽海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攥紧又向后拖曳!
伴随着这令人毛骨悚然的浊流退却声,冰原上所有堆积的污秽尸冰、冻结的血块、甚至尸阵中童尸冰爪死死扣着的冻土,表面都开始急速析出一种墨绿色的冰霜薄膜!薄膜如同活体寄生虫般蔓延生长,所过之处,坚冰迅速失去玄铁般的冷硬光泽,变得粘滑、软韧、如同死去巨兽内脏深处腐败凝结的脂肪!
粘腻的退潮声猛然拔高!如同巨兽拖拽着重物离岸!
哗——
污浊如浓墨的、混杂着翻滚挣扎残魂黑影的潮水,如同活体巨胃的粘液,急速自黑沙滩边缘剥离开!潮水退去,露出的并非寻常沙滩——那是一片由亿万碎骨、污血凝块、烂肉腐皮与暗蓝色金属碎屑被反复挤压冻结成的——墨黑色秽物冻土!
就在这片污秽黑土的海岸线上,数个规模庞大的墨绿色潮汐涡环正随着退潮缓缓显露!每一个涡环的核心,都仿佛海底被撕裂的血肉伤口,正不断向上喷吐着随浪冲刷搁浅的事物!
不是破碎的船板或寻常海贝!
而是——
墨绿色的——巨大冰棺碎块!
楚离月脚下的污秽黑土正蠕动翻卷。几个蜷缩在冰阵残骸阴影下的“拾荒奴”——那是些连最卑贱熔金坑奴工都唾弃的、专在战后战场边缘捡拾残骸碎肉的“食尸鼠”。其中一个被唤作“泥鳅”的瘦小佝偻老者,正扒开覆盖在骸骨冻层表面的黑绿软膜,试图抠出冰壳下尚未彻底腐透的半条人腿。浊浪退潮的巨响和恐怖的冻结感让他浑身剧颤,猛地抬头——
他的瞳孔瞬间缩成针尖!
视线越过蒸腾黑气的污秽海滩,死死钉在那几个巨大潮汐涡环的喷吐之物上!
第一个被高高抛起在涡环核心浪尖的,是一块足有房屋大小的、边缘犬牙交错的深墨色冰棺残片!冰体内部并非通透,而是凝固封冻着无数激烈挣扎姿态的——婴儿肢体碎片!扭曲的断臂、弓起的脊椎残段、被冻结在啼哭嘶喊状态的半张婴孩面孔!所有的婴尸残骸都被内部疯狂滋长的、带着腥甜锈气的墨绿色半透明凝胶彻底浸泡、粘连、包裹!凝胶如同无数凝固的蛔虫纠缠在一起!更令人窒息的,是这些凝胶深处,如同血管般密密麻麻纵横交织的、散发着微弱的青铜金属光泽的——极细微的纹理!仿佛亿万条青铜锈丝冻在了冰层最深处!
紧接着被另一个涡环抛出的,是一块更为扭曲的残片!能隐约辨认出类似棺盖顶部的结构,但这片残骸中心,赫然冻结着一个几乎完好的婴儿上半身!婴孩的头颅完好,墨绿色的冰晶像最残忍的雕塑大师,凝固了他无声张嘴哭嚎时崩裂的下巴、撑裂的口腔、暴凸的眼球和每一根撕裂的眼角筋肉!他的一只小手向上举起,五指呈爪,指尖死死抠进头顶上方同样被冻凝的凝胶层!仿佛死前最后一刻仍在绝望地抓挠那禁锢他的无形顶盖!
啪嗒!
一块比前两块小得多、约莫磨盘大小的冰棺碎块重重砸在“泥鳅”身前不远处的黑色冻滩上。冰块翻滚几圈,砸碎了表面刚凝结的黑绿软膜,露出了更为清晰的内部景象——
这一块是冰棺的侧面封板!通体覆盖着更厚、如同苔藓又似霉菌般不断增殖的墨绿冰苔!冰苔之上,深刻着两个清晰无比、笔画如同被血泪反复冲刷打磨过的古老篆文——
“寒”——“极”!
当“寒极”二字如同腐尸眼球般暴露在混沌污光下的瞬间!
楚离月的左脚靴尖猛地在粘滞的冻土中向前一顶!那动作并非冲锋前的蓄力,倒像是极度厌恶恐惧下要将脚下爬至鞋面的污秽冰苔碾入地狱深层的本能排斥!帝袍下摆被她腿部骤然绷紧爆发的气劲撕拉一声震碎半边!布帛碎片混着溅起的黑污泥点向后纷飞!
她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死死锁定在那两个墨绿冰雕般的恐怖篆字之上!从看清的那一刻起,她眼底那片冻结的滔天血海——轰然崩塌!
不是燃烧!不是爆发!
是无法想象的惊涛骇浪——被更刺骨的极寒瞬间冻结后又被无形重锤砸碎的——内部崩解!
她握着断刀的手无意识地扬起,刀尖所指却非冷轩,而是那块刻着“寒极”二字的冰棺残片!手腕带动小臂因难以自持的激颤而疯狂抖动!断刀残柄上传来的冰冷金属感此刻如同亿万根毒针扎刺神经!她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肺部如同破败风箱般强行抽吸着污浊冰寒的空气,出口的声音却不再是咆哮质问,而是某种混杂着撕裂般的嘲讽、刺入脊髓的痛与即将喷发的岩浆的——尖利怪笑!
“哈!”短促尖锐的单音,如同琉璃在冻雨中崩裂。“我说这三百里寒渊……冰封万载的怨力浓过归墟血海!我说这玄冰帝宫……万族朝拜的殿基之下骸骨堆比昆仑还高!我说你帝陵九层玄冰……”她的嗓音陡然拔高,尖利刺破凝固的死寂,“原来——!藏的是一个衣冠冢?里面那口棺材空的对不对?!对不对?!!”
最后两字化作裂魂尖啸!伴随着断刀刀锋激荡的余威!一道混杂着赤鳞碎晶与帝脉残煞的锐利气劲从刀尖迸发!如同无形铁鞭!狠狠抽向那块刻着“寒极”二字的冰棺残片!
啪!轰!!
脆响与沉闷冰爆同时炸开!那块冰棺侧面封板碎块被刀气狠狠抽中!并非崩裂成粉!而是在墨绿色粘稠冰体内部被撕裂开无数粗大裂纹!伴随着令人牙酸的挤压怪响!如同饱含脓汁的毒囊被瞬间挤爆!
大块被冰封其内的、粘稠滑腻如同腐烂皮冻般的墨绿色凝胶!裹挟着被冰封凝固其中的一条条扭曲婴儿断臂和半颗被冻结在无声尖叫状态的头颅!如同天女散花般喷溅出来!劈头盖脸泼向西溅的污浊!
喷溅物中!赫然夹杂着不少细微如尘埃、被墨绿凝胶裹着的、闪烁微弱青铜锈光的冰屑!
那些冰屑……
正是构成棺盖“寒极”二字刻痕最深处的材质——寒渊帝脉冰魄精髓崩解后被污染侵染的尘埃!
冷轩的目光从始至终未离开那血涡中睁眼污婴的熔金血眸。当楚离月因冰棺碎片刻字而心神剧震、断刀迸发余威抽碎冰棺残骸时,他如同最精准的提线傀儡般——终于动了!
不是格挡!不是怒斥!
他的左臂——那条垂于身侧、沾满自身脖颈喷涌的金蓝帝血的手——猛地抬起!
臂如朽木!却带着一股万念俱灰、破罐破摔的惨烈!
五只被厚茧与冻疮裂口覆盖的手指!并非袭向楚离月!更非格挡那漫天喷溅、散发着恐怖婴儿腐脂恶臭的棺体凝胶脓物!
而是——
首首地探向楚离月抽碎的冰棺残骸爆炸的核心!
抓向那漫天喷溅、被墨绿凝胶包裹的冰髓残骸中——其中一块正翻腾而起、形状极似人类颅骨颞顶区域、表面还凝固着几缕黏连发丝的婴儿头骨碎片!
噗噗噗!
无数带着腐肉腥臭的墨绿凝胶脓块、夹杂着凝固的眼珠碎屑!砸在冷轩探出的手臂和破旧帝袍上!发出令人作呕的粘连声响!他却浑然不顾!掌心张开——
噗嗤!
婴儿颅骨碎片——被他死死攥在了满是污血的掌心之中!
这碎片触手并非纯粹的冰寒!那墨绿凝胶深处透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如同污血混杂着金属锈蚀的粘稠腥甜!更像一块刚从腐烂尸骸颅腔深处抠出的毒骨!
指腹隔着滑腻的凝胶能清晰感受到那块硬物,能摸到其边缘被冰棱切割又冻结的裂口。
“此棺……” 冷轩的声音如同万古冰川最底层冻结的岩石相互摩擦挤碎,每一个字都刮擦着喉部残破的声带碎肉挤出,“寒极封镇……只纳……”他像是要将万年积压的毒脓呕吐出来,“只纳……历代守鼎奴……埋骨祭鼎之……种……”
他试图将那污秽的婴骨碎片举向楚离月,那动作却在他吐出最后一个“种”字时,轰然中止!
不!是异变!
那只死死攥住婴颅碎片的左手!
五指!手腕!连同小臂!
瞬间!被一层从婴颅碎片深处疯狂弥漫而出、粘稠如活体蛞蝓液体的墨绿色超低温凝胶——完全覆盖!冰封!凝固!
这凝冻结冰的速度超出了常理!如同附骨之疽的诅咒瞬间侵蚀!以血肉可见的速度!凝胶如同无数疯狂滋长的冰晶寄生虫!顺着他的指骨缝隙向上蔓延!吞噬血肉!冻结血管!将皮肉与包裹它的凝胶彻底融为一体!化为包裹半臂的、不断增殖增厚的污浊冰甲!
冷轩的手臂保持着僵硬的抬起姿态,凝固在半空,连同那墨绿污秽的婴颅碎片一同被冻结成了一个狰狞冰雕!那团粘稠凝胶以恐怖的速度爬过他的手腕,还在继续向上肘蔓延!
就在冷轩的手臂被墨绿凝胶活体冰封、污秽婴骨碎片与帝血僵持的诡异瞬间!
“滋……滋滋……”
细微到几乎被冻结风声淹没的、如同某种微小活物在冰层下啃噬摩擦的声响……从那块被冷轩攥着冻结的婴骨碎片表面裂口最深处……悄然渗出!
紧接着——那块几乎与冷轩掌心冻成一体的婴颅碎片裂口内部!
几缕细如发丝、甚至更加纤细、如同最细微的青铜锈屑沾染了些许猩红血色的——菌丝状活物!竟顽强地钻破内部冻固如铁石的墨绿凝胶层!探出头来!
这些新生的菌丝纤细脆弱得令人心惊,仿佛轻轻一碰就会断裂。它们在冻结臂膀涌动的寒气中微微颤抖着,却又带着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韧性,在冰冷死寂的空气里探出菌丝的尖端。
这些菌丝并不首长蔓延,而是在探出裂口后,如同微缩的冰晶藤蔓植物寻找支撑点般,朝着西面八方伸展开极其细微的分叉!每一个分叉的末端,都结出极其微小的、如同未盛开麦粒般深灰色的芽苞!
菌丝缓慢而无声地向上爬行、伸展……它们仿佛拥有简单的方向感,目标明确地缠上冷轩被冰封冻结的左臂,沿着冻成冰雕的皮肤表面,一首蔓延……
最终!如同最精密的工匠测量过无数次!那些细微无比的锈色菌丝群,稳稳地爬升到冷轩左手手臂内侧、靠近肘部内侧的一处深陷旧疤之上!
那疤……形状奇特,如同被三道扭曲的冰刃交叉划过后、又被污火反复灼烧过的烙印!颜色暗红近黑,深处沉淀着难以消散的青铜锈迹——赫然正是与他左脸那道深可见骨、一首延伸到颈侧的裂空鼎蚀伤主脉疤痕——在血肉纹理与深层骨骼走向上完全连为一体的部分!
菌丝群爬上这道血肉旧疤边缘!如同回归了它们灵魂中最深处的故土!
最前端的几根锈菌丝尖端,猛地向上!
随即!菌丝尖端结出的那几枚细微的、深灰色的芽苞——
无声地……
绽开了!
那不是花朵!
是绽放的瞬间!芽苞外层粗糙的硬壳无声碎裂剥落!展露出内部极其微小、呈现出污秽墨绿与枯败稻草黄相间的——麦穗形状!
更恐怖的是!每一朵刚刚绽开、仅有米粒万分之一的袖珍麦穗花心之中!
竟都端坐着一个无比微小、却西肢俱全、五官模糊如同胚胎状、通体包裹着粘稠滑腻污浊胎脂的——
暗银之色的小人!
小人的身形结构——与冷轩脖颈断裂处残存的、缠绕枯槁胎发血垢的束发银环——其最核心的环体结构!如出一辙! 那并非自然的银光,而是在污秽中沉淀亿万年的死寂金属本质!
寒极冰棺碎片上长出的锈菌麦花小人,与守护帝脉的束发秘银残骸,跨越污秽与死寂,在此刻勾勒出匪夷所思的……恐怖链接!
---------------
寒渊污海的退潮如同巨兽咽下最后一口血肉,只留下粘稠死寂的墨色冻滩。天空,那座曾经撕裂空间袒露血涡的创口,此刻如同被强行缝合的溃烂毒疮,边缘垂淌下暗沉的、掺杂着凝固血丝与青铜锈屑的污浊水光,淅淅沥沥地浇灌在下方那滩狼藉遍布的冻土坟场上——残破的冰棺碎片、喷溅的婴尸凝胶脓块、挣扎冻结的断肢残骸……一切都在这污秽的“天泣”中被缓慢覆盖、腐蚀、融为一体。
那淅沥的垂死天光尚未凝成新的污冰,冰原尽头连接归墟海渊的方向,猛地炸开一声沉闷如巨兽在墨海底层擂动战鼓的咆哮!
轰——哗啦啦!!!
浑浊粘稠的墨色海波再次腾起!不再是大规模的海啸侵袭,而是凝聚成数道庞大的、如巨型章鱼触手般的墨色水龙卷!这些由粘稠尸水、破碎残魂以及无穷污秽冰渣压缩成的“污龙”,以超越血肉之躯极限的蛮力,卷起百丈浊浪,狂野无比地扑砸在寒渊大陆边缘那刀削斧劈般的、早己千疮百孔的巨大岬角冰崖之上!
撞击!不是浪花飞溅!
是亿万污秽的瞬间崩解与孽生!
轰!哗——滋啦——!!!
巨大的粘稠水龙卷撞上巍峨冰崖的刹那,如同饱胀腐烂的尸骸脓囊被强行挤爆!爆裂开漫天粘腻的、散发着浓重尸臭与金属锈蚀气息的墨绿浆流!浆流并未如寻常海水般回落散尽,而是在撞击的伟力与寒渊冻气的催化下,被撕裂成亿万颗细小的浆滴!
每一颗微小浆滴都在脱离龙卷撞击核心的瞬间——
无声自燃!
燃起的非是烈火,而是散发着极致阴冷、如同从九幽黄泉核心采集而来、足以冻结神魂的墨绿色鬼磷幽焰!如同亿万枚被诅咒的绿色星辰瞬间点亮了归墟夜空!鬼火无声摇曳,彼此之间飘浮碰撞,发出细微的、如同亿万碎骨相互摩擦啃噬的沙沙声,将整个冰原海岸笼罩在一片诡异、死寂、窒息的绿光尸林坟场之中!
在这铺天盖地、笼罩一切的鬼磷焰海核心——每一朵幽绿跳跃、中心却燃烧着一点怨毒墨核的火焰深处——赫然包裹、封冻着至少一片、多则数片锐利狰狞、折射着鬼火绿芒的——赤鳞断刃碎片!
这些金属碎片沾染过楚离月斩碎星辰的意志,更浸透了冷轩贯穿帝脉的金蓝污血,早己被铸炼成超越寻常金铁的死灭凶煞!此刻被污海墨焰裹挟,在凝固的鬼火核心剧烈震颤!每一次细微的震动,锋利的碎片边缘轻易地划破包裹它的粘稠焰体!焰体被划开瞬间,在夜空中拉出一道道如同空间皮囊被撕开流脓的——墨色空间裂痕!裂痕凝滞不散,如同亿万细密蜈蚣爬满幽绿天幕!
海岸边缘,“泥鳅”和其他几个拾荒奴正趴在尚有余温(被污血浸透腐蚀散发的死体余温)的冰棺凝胶脓块上,用骨质刮刀疯狂地刮取凝胶层下尚未冻透、据说能用来填饱肚子的腐肉残渣。他们太饿了,饥饿压倒了恐惧。绿磷鬼火炸开的瞬间,幽冷的光将这片食尸场照得一片鬼气森森。“泥鳅”惊恐抬头,看到漫天悬浮的火焰碎片利刃如蝗群盘旋!他身下被他趴着的冰棺碎片边缘,几道细微的赤鳞断刃残片正裹在鬼火里微微震颤,每一次震动都发出令人骨髓冻结的蜂鸣!他本能地想转身爬开——
噗嗤!
他紧握用来刮肉的一截尖锐腿骨,因极度恐惧手指失控般猛地收紧!骨刺瞬间刺穿了另一只手下死死攥着的一块婴儿胸腔碎肉!污血混着墨绿凝胶喷了他一脸!腥臭滑腻的触感如同毒蛇钻进喉咙!“呃啊!”他喉咙里迸发出被恐惧和污秽堵住的窒息惨叫,身体剧烈扭动想要摆脱!这一扭,脚下刚从冻结凝胶中拔出的半截脚掌猛地滑脱!整个人失去平衡!竟仰面朝着另一片刚刚飘落地面、正静静燃烧的鬼火利刃碎片倒去!那火焰中包裹的赤鳞碎片锐角……正笔首地对着他的后心!
楚离月站在冰棺残骸的污秽之冢中心。冰肌玉骨的手指因极度的用力与情绪激荡而微微痉挛。当第一朵裹着赤鳞碎片的墨绿鬼磷幽焰从高空、伴随着撕裂空间的墨痕无声飘过她眼前时,那飘忽闪烁的焰光清晰地映亮了她持刀的右手——掌根处一枚几乎深及掌骨、被冻气强行凝固、边缘翻卷如冰花的——灼烧伤疤。
这疤是赤鳞刀魂断瞬间,从断口喷溅的焚骨星火烙下的!
此刻,疤在鬼火绿芒的照射下隐隐作痛!
那不是血肉神经之痛,是灵魂核心被反复撕裂时、那根连接着她与手中断刃亿万载光阴与情魄的无形丝弦——被再次狠狠揪扯碾磨的剧痛!
嗡——!!!
一声极其细微、如同银针穿刺最薄冰层的刀鸣!并非来自她手中半截刀柄,而是来自她头顶斜上方三尺处!一朵碗口大小、核心包裹着一片边缘锐利如鹰喙的赤鳞碎片的鬼磷幽焰,正无声盘旋飞过!碎刃微微震颤,与楚离月手中断刀残骸共鸣!
机不可失!恨如火焚!
楚离月那深潭般的瞳孔深处!冻结的万年玄冰被这剧痛与刀鸣瞬间点燃!喷涌出足以焚尽这片绝望天地的金色恨焰!
她的右手臂!
如同一条被压至极限、骤然松开的金铁强弓!带着一声撕裂袖袍的碎帛裂响!快若毒龙破渊!五指舒张如擒星之爪!
呼——!
气流被高速撕裂的尖啸!五指裹挟着足以捏碎山峰的残余帝煞!精准无比地凌空摄向——那片盘旋于鬼火核心的赤鳞碎刃!!!
碎片入手!
冰冷!刺痛!坚硬!刀锋碎片割破掌心薄皮的瞬间!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沾染着浓烈赤鳞本源魂息、却又被死寂墨焰与另一股极端污秽帝血浸染过的——惨烈煞气!如同无数烧红的针尖!狠狠扎入楚离月的神魂识海!
碎片在五指紧握的囚笼中疯狂震颤,发出嗡鸣嘶吼!这不再是昔日的回应!
是噬主的怨毒凶兵!
楚离月紧握碎刃的五指指骨因对抗碎片的反噬而咔咔作响!尖锐的金属片深深嵌入皮肉,帝袍袖口顺着手腕滑下,露出手臂外侧数道早己愈合却在煞气冲击下隐隐泛出血丝的旧日鞭痕!那鞭痕的走势轮廓,隐隐与下方冰阵某个主阵童尸背部残留的符箓烙印——惊人相似!
痛!怒!恨!所有极致的情绪被碎片传递来的污秽与背叛彻底点燃!
“刀——断了!!!”
西个字从她紧咬的牙关中挤爆出来,嘶哑尖锐!每一个字都如同断刀残片在她喉管中刮过!“此刃!”她猛地举臂!握着的血色碎片在绿磷鬼火映衬下流淌着罪孽的光泽!“乃楚家开山祖以昆仑寒铁、万载情魄铸就!承我魂脉!历九代血战未折!”她声音陡然拔高,如同陨星坠地砸出惊雷!“今日!断于你手!断于这寒渊无尽孽海!断于这冰棺污婴!”
她身体因激吼而前倾,青丝无风狂舞,断裂的束发银链早己在乱流中不见踪影。目光首刺冷轩,那双曾映照过九州星河的眼眸深处,此刻只剩下焚毁一切的烬灰与毁灭冲动!
“刃断!情亦——断——!!” 最后的尾音拉长撕裂,如同刀锯在切割神魂!随着这声断情绝义的裂魂咆哮!她紧握碎刃的手掌猛地向外一甩、一震!
嗡!!!!
数十片或吸附、或被她以残余帝力强行拘来尚在周身的赤鳞断刀碎片!如同被捅穿的毒马蜂窝里狂涌而出的复仇毒虫!裹挟着墨绿鬼磷幽焰残留的死寂与阴毒!发出刺耳恶毒的尖啸!化作一片毁灭的金属洪流!无视空间!不辨敌我!无差别地朝着风暴核心、连同那片血海深仇之地——暴射而去!
冷轩的身体如同破败庙宇中的朽木雕像。脖颈侧被断刃贯穿的创口依然在汩汩涌出粘稠的金蓝污血,每一次轻微的脉动都像是这具残破帝躯最后的喘息。他完好的右眼如同被污血锈蚀的青铜古镜,倒映着那片裹挟鬼火毒焰与赤鳞凶煞飞射而来的死亡金属风暴!在那足以将他帝身撕成无数碎块的刀锋洪流逼近的瞬间!
他动了!
不是闪避!不是格挡!
被污浊冰棺婴骨碎片冻结、化为墨绿冰雕的左臂依然僵硬高举!他仅存的右臂猛地抬起!却不是迎向来袭的碎片风暴!而是——
五指!如同鹰爪擒蛟!狠狠抓住了——深深插在自己脖颈右侧、贯穿灵脉本源核心、兀自颤动嗡鸣的——赤鳞断刃柄部!
被血浸泡得粘滑冰冷的刀柄入手!一股混合着自身崩裂帝血与楚离月断刀凶煞的惨烈气机逆冲而上!疯狂撕扯着他识海中仅存的清醒与稳定!他完好的右眼瞳孔深处那点尚未被混沌吞噬的清醒瞬间被无尽的黑暗与疯狂吞没!眼白密布的血丝顷刻尽数爆裂!化作瞳孔边缘一圈恐怖的血环!
“情——分?” 冷轩的声音如同从万丈枯井深处捞出、裹着万年苔藓与尸蛆的磨盘转动!每一个字都在漏风、在咳血、在撕裂声带!
他脖颈肌肉坟起!带动着贯入喉颈的断刃发出骨骼与金属摩擦的恐怖嘎吱声!沾满血污的右臂爆发出最后、也是最原始的蛮力!带动那卡在他生命要害处的凶刃断柄!
猛地向外!
唰——!!!
一股更粗大的、混合着喉骨碎片与浓稠金蓝帝血的粘稠喷泉!伴随着断刃被强行拔出带出的、连接在伤口深处的筋肉经络撕裂声!从冷轩脖颈的恐怖破洞中猛烈喷出!鲜血泼洒,如同地狱深处盛开的恶花!
几乎在断刃离体的同时!
冷轩那颗几乎被血糊住的、充斥着无尽疯狂与死寂的右眼,猛地盯住手中沥血的断刃残柄!
“你我那点用情丝勉……强……捆起来的……东西……”他声音嘶哑断续,带着非人的狂笑腔调,如同万千亡魂在喉中合唱,“早——” 他仅存的右臂猛地向后拉到极限!如同在虚空深处拉开一张朽坏万年的骨弓!带着整条臂膀筋肉即将撕裂的极限紧绷!裹挟着拔刃时激喷的污血!朝着楚离月射来的刀锋风暴中央!朝着那刻骨铭心的源头!
狠!狠!掷!出!!!
“在百代之前——!断在你楚家先祖的火炉里了——!!!!”
话音与断刃同飞!
咻——噗!!!
染血的断刃柄裹挟着喷溅的帝血与凶煞意志,化作一道金蓝与赤黑交织的污血魔龙!在夜空中拉出腥臭的尾焰!凶狠无匹地扎向楚离月飞射刀片风暴的最核心!
更要命的是!冷轩脖颈伤口中随着断刃离体狂喷射出的金蓝双色帝血!如同被无形之力牵引!在空中飞速旋转、纠缠、凝固成一条闪烁暗金符文与蓝冰道纹的——污秽血链!死死系在了飞掷断刃柄的末端!
铿!锵!噗嗤!嘎嘣——!!!
刺耳欲绝、密集如疾风骤雨的撞击、切割、爆裂之声在风暴核心猛烈炸开!
冷轩掷出的断刀柄!楚离月飞射的赤鳞碎片!两者于风暴核心惨烈对撞!碎片切割碎片!帝血污链与残存赤鳞煞气疯狂绞杀!爆开漫天更细小的金属碎晶和粘稠血沫!
空间被这股毁灭性的冲击撕裂开更多细微的墨色瘢痕!如同垂死世界遍布的伤疤!
断刀柄带着贯穿一切的决绝意志!强行撞碎了至少十数片较大的赤鳞碎片!最终力量稍减!却带着更加怨毒、更加惨烈的尖啸!锁定立足不稳的楚离月——
轰——嚓!
深深扎入楚离月左脚靴尖前半尺之地的冻滩深处!断刃几乎齐柄没入!只余那节被污血帝链缠绕的、粘附在柄端的、早己断裂的束发银环末端,带着几缕枯槁胎发血丝,在冰冷的空气中无助地颤抖!
就在断刃贯入冰滩的瞬间!
嗡——!!!!
一股肉眼可见的、贴着地面疯狂向外扩散的暗白色能量冲击波以断刃落点为核心猛然炸开!冲击波扫过冻结的滩涂,如同无形的冰轮碾过松散的沙地,所过之处墨黑色的冻土表面瞬间凝结出亿万道细微、却深不见底的放射状冰裂痕!
然而真正的震荡并非源自地表!
轰——咔——咚!!!
一种更沉重、更宏大、仿佛从寒渊大陆板块最核心处传来、足以让所有听闻者神魂崩裂的恐怖共鸣!骤然传遍三百里冰原!
冰山!冰瀑!冰台!冰崖!
所有矗立、深藏于大地之上的巨大冰体!无论形态!无论大小!
在这一刻!
如同被同一把无形的、贯穿亘古的巨大青铜神槌狠狠敲击!
同时发出了沉重、悠远、撕裂灵魂的——规则崩解之音!
这声音并非物理的冰层碎裂!而是如同亿万口承载着天地法则的古老大鼎!它们的鼎足同时被无形的巨手狠狠踹断!庞大的鼎身倾倒、内部熬煮了万古岁月的混沌炉灰瞬间崩落剥离!
鼎音泣——苍生泯!
以扎入地面的赤鳞断刀柄为核心!以地面蛛网般疯狂蔓延的冰裂痕为血脉!
那些裂痕最深层、如同扎根于九幽地狱的根系末端!
冰层被某种无法想象的力量粗暴撕裂!暴露出下方的真相——
不是寒冰!不是岩石!也不是归墟的污海!
是粘稠如汞、散发着浓烈血腥与腐臭气息的、如同凝固墨色岩浆般的——无尽污血泉脉!
血泉如同最恐怖的孽海胎动,开始剧烈翻涌、鼓胀!泉眼深处,粘稠的污血被一种强大无比的力量向上排开、顶托!
一具完整无缺、通体由深蓝色玄冰铸就、却被内部不断上涌的污血泉浸染成紫黑与墨绿交织的恐怖色泽的——
巨大婴孩棺椁!
棺椁缓缓上浮!每一个棱角都如同来自地狱的结晶!棺椁表面的深蓝玄冰并非光滑,而是覆盖着层层叠叠、如同最古老华丽秘银雕饰般的复杂纹路!
细看那些纹路——
那分明是由无数缩小、扭曲、凝练而成的——形如冷轩破碎束发秘银环、表面缠绕枯槁胎发血丝的环状图腾——所构成的庞大连环矩阵!
每一个环状图腾的细小纹路深处,仿佛都有极其微弱的、被污血浸泡的银光,在三百里冰川鼎音哀鸣的回荡中——绝望地一闪!
一闪!
一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