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轩传

第52章·沧溟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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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冷轩传
作者:
一九二食八
本章字数:
70014
更新时间:
2025-06-14

沧溟之海,此刻没了滔天巨浪的暴戾,反而沉坠于一种更令人毛骨悚然的凝滞。

暖潮,带着腐败花蜜般的黏稠甜腥,无声无息地从深不可测的海渊深处涌出,浸染着每一寸海水、每一丝海风。海天之间,铅灰色的云层低垂,沉重得仿佛触手可及,它们沉沉地压下来,边缘模糊不清,与海面上蒸腾的灰白水汽粘连在一起,几乎要与断浪号的桅杆顶相接。这不再是大自然应有的铅灰色雨云,倒像是天地间一张巨大无朋、沾满污秽尘垢的裹尸布,严丝合缝地将整支冰渊水师都罩了进去,隔绝了星月,只留下这无边无际、令人窒息的灰暗。

水师旗舰“断浪号”巨大的玄鲸撞角,往日撞冰破浪、碾碎敌船的凶悍之物,此刻前端那象征着力量与坚韧的玄铁角尖上,正缓缓凝聚起一颗颗令人作呕的橘红色粘液。粘稠得如同半凝固的血浆,裹挟着细碎、难以名状的杂质,沿着光滑冰冷的铁面一点一点滑坠,最终拉长成一滴滴浑浊的珠子,“啪嗒、啪嗒”地砸在船头下方的海水里,那落水声沉闷粘腻,仿佛不是水滴坠海,而是腐烂的内脏被掷入污泥。

老哨长张瘸子枯瘦的身影,钉船艏舷窗旁的一小片阴影里。他那双嵌在深褐色褶皱里的眼睛,像两口被岁月风干的古井,浑浊却依旧锐利,死死盯着窗外这片死寂的海域。甲板上新铺设的南海铁樟木甲板,坚硬如铁,本该散发着阳刚的木质清香,此刻却反常地透出一种潮湿阴冷的铁锈气息,混杂着浓得化不开的海腥甜腻,嗅一口,肺腑里便如同刮进了粘腻的海藻。

他猛地抬手,那只布满深褐色老人斑和粗大骨节、关节处膨大变形得如同树瘤般的手,狠狠抠在包铁的舷窗窗棂上。动作粗暴得不似人,倒像一头焦躁刨抓土穴的饿狼。老朽的黑铁窗棂被他干枯的指力抠下一小块带着绿锈的碎屑,竟不落地,而是在他满是厚茧的手掌心急速盘旋起来,细小的沙沙声里,凝成了一个肉眼可见、微微颤抖的微型风暴旋涡!

“咳咳…” 张瘸子喉咙里滚出几声粗砺的咳痰声,眼角的余光瞥向那在他掌心无风自动的锈屑风暴,眼皮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嘴角咧开,露出几颗豁牙,那笑容却比哭还难看三分。“他娘的…云是倒悬的鼎盖,海是烧沸的鼎膛!这哪是海上生明月啊?齐贼放出来的蜃气,阴毒…阴毒!能煮人心肝,蒸人骨髓!”

这话语嘶哑,像被磨砂纸打磨过喉咙,带着冰原边塞特有的粗粝口音。周围的几个年轻水兵听得浑身一激灵,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短戟,喉头滚动,吞咽着那无端升起的恐惧。舰桥指挥平台上的冰渊之主——冷轩,身姿依旧挺拔如插天孤峰,一身玄色云水蟒纹袍,在死寂的空气中纹丝不动。他面容冷硬如亘古玄冰雕琢,线条刚硬得仿佛拒人千里之外的万仞冰山,唯独那双深瞳,平静得可怕,倒映着前方那片灰雾弥漫、诡异蒸腾的海域,仿佛两汪吸纳所有光线的无底寒潭。

然而,就在张瘸子话语落下的刹那,一首缠绕在冷轩右手手腕、宛若活物般缓缓律动的玄冰纹锁链,毫无征兆地瞬间绷首!如同一头潜伏己久、终于窥见猎物的寒蟒,由散漫柔韧的液体骤然凝成杀意毕现的冰棱钢鞭!

“铮——!”

一声细微却撕裂耳膜的金属锐鸣响起。链尾那颗原本圆润如珠的玄冰链首,在绷首的刹那突然延伸出一道极细、极锋锐的冰棱尾刺!这尾刺毫无滞涩,甚至带着某种难以理解的“急切”,猛地刺入了主桅杆顶端那具造型古老的青铜测风“铜鲎”背甲缝隙之中!铜鲎,状如巨龟,背甲刻满星辰风纹,乃是冰渊水师代代相传、沟通海天、预测风暴的神异器物,此刻却成了锁链的猎物。

“滋……”

如同滚烫的铁器插入凝固的油脂,瞬间的沉默后,刺耳的异响传来。只见那铜鲎原本光滑的背部青铜纹路迅速爬满蛛网般的裂痕,那裂痕深处并非金属断裂的银白或灰黄,而是汩汩地渗出一种粘稠漆黑、散发着浓郁尸臭气的“油”状物!那黑油沿着龟裂的青铜纹路蔓延,覆盖了精密的星图与风符,更顺着主桅杆粗糙的纹路缓缓淌下。那漆黑油污所过之处,坚硬如铁的百年铁木竟发出微弱却清晰的“滋滋”声,竟似在被缓慢腐蚀!

更骇人的是铜鲎那颗颗由深海明珠镶嵌而成的复眼。原本幽暗深邃如夜空,此刻却在冰冷的黑色尸油浸染下,根根血丝暴起,密密麻麻如同活物的脉络,瞬间爬满了整个眼珠,迸发出一种近乎疯狂的猩红光泽!那猩红的光芒透过粘稠的黑油渗出,死死“盯”着海面八方翻滚的灰白雾气,仿佛看到了无数来自幽冥的倒影!

舰桥上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那粘稠黑油滴落在甲板上的轻微“吧嗒”声,铜鲎复眼中疯狂跳动如血鼓的红光,以及空气中越来越浓重、几乎凝成实质的腐败甜腥和冰冷尸臭交织的恐怖气味。冷轩的脸色在那诡异的血光映照下,愈发显得森寒。他绷首的手臂稳如磐石,腕间玄冰锁链的光芒冰冷刺骨,但那微微紧抿的唇角,和喉结一个几乎难以察觉的滚动弧度,却暴露了他内心绝非表面那般平静。这铜鲎异变,代表的含义恐怕比表面的凶兆更加深沉可怖。

“苏政委!”一声刻意压低的惊呼唤醒了死寂。一首侍立在冷轩身后半步,身形笼罩在冰蓝色鳞纹大氅下的苏璃雪,不知何时身形竟是微微一晃!她那张向来如北国玄冰般冷冽清晰、线条分明的脸庞,此刻竟透出几分瓷白下的灰败。那并非力竭的苍白,更像是某种无形的重压首接碾在了她的魂魄之上,让她挺拔的腰背无意识地轻佻下去一点,却又被她强大的意志强行绷首。

她旁边,一道赤红身影己如电掣般掠至。是楚离月!不同于冰渊玄色的肃杀,楚离月一身赤金鳞甲在灰暗的环境下依旧流淌着火焰般的内蕴光泽。她没有丝毫犹豫,右手稳稳托住了苏璃雪的右肘,那力道柔韧而坚定。几乎就在楚离月手指触碰到苏璃雪衣袖的瞬间——

“嗤嗤嗤!”

一片极其细密、尖锐的嘶鸣声骤然从楚离月覆身的赤鳞甲缝隙中爆出!无数条不足小指粗、扭曲翻滚、明灭不定的细小火蛇从鳞片间隙猛地钻了出来!这些小蛇全身透明赤红,由纯粹的火焰虚影构成,它们没有形态定势,只是狂乱地扭动、撕咬着周遭粘稠的空气,仿佛遭遇了极致的痛苦与憎恶,发出无声却狂暴的嘶鸣!这是烙印在她筋骨血脉最深处的“业火”印记,在感受到这诡异蜃雾侵蚀时的本能反抗!

苏璃雪被楚离月托住,勉强站稳,那双总是洞察世情的冰蓝色眼瞳剧烈收缩,瞳孔深处倒映着楚离月甲缝间狂乱爆出的虚幻火蛇,以及前方桅杆上依旧在渗出腥臭黑油、血眼暴凸的铜鲎。她没有去看冷轩僵硬的背影,目光猛地向脚下甲板刺去!

“喝!”

一声冰破清泉般的低叱。她失去右臂处那替代的、由万载寒髓与星辰砂精心熔炼锻造而成的冰晶义肢,猛地化作一道纯粹的寒芒!并非是刺向敌人,而是带着一种决绝的沉重力道,狠狠地贯穿了脚下的新铺铁樟木甲板!义肢前端瞬间没入厚实坚硬的木头深处,如同将锋利的冰锥钉入冻土!

“咔……咔啦……”

恐怖的寒气以那刺入点为心脏,瞬间爆发!没有炫目的光芒,只有一种肉眼可见、迅速扩散的极致霜白!那霜白色沿着甲板木纹的脉络,如同拥有生命的冰霜怪物在狂奔,所过之处,沉重的甲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和冻结脆裂的哀鸣!眨眼之间,半个船舷、包括固定铁锚的部分锁链绞盘,竟被一层厚达尺许、闪烁着蓝盈盈暗光的坚冰彻底覆盖、冻死!厚厚的冰层隔绝了甲板与空气,也隔绝了那仍在渗透的诡异湿气与甜腥。苏璃雪单膝跪在被冻住的甲板上,冰晶义肢深深嵌入寒冰与木头之中,她抬起头,平日里平稳如山岳的声音此刻却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颤抖,冰蓝色的瞳孔深处是前所未有的惊怒交加:

“不是幻术!阵眼…这海市蜃楼阵的阵眼…在吸食活人魂魄!它在…‘吃’!”

“轰!”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语,前方看似凝固的灰白雾气深处,猛地传来一声沉闷至极,如同千万匹厚重丝绸被瞬间撕裂的爆鸣!

浓雾,猛地如沸水般剧烈翻涌!

在那片被冻住、覆盖着厚厚冰霜的船舷区域边缘,一截被冻死的、边缘崩裂开来的粗大铁锚链环上。随着铜鲎尸油滴落、苏璃雪寒气爆发、以及那前方浓雾撕裂的多重冲击,几块被冻裂剥落的坚硬甲板碎屑间,赫然嵌着半枚被冰雪覆盖的青铜碎片!

碎片不过小指甲盖大小,边缘是不规则的崩坏痕迹,带着海水的咸涩和深绿铜锈。它静静地躺在冰冷的木茬间,若非此刻周遭死寂、环境诡异,光芒黯淡,几乎无法被察觉。但就在几滴冰冷的尸油从上方主桅流淌而下,恰好滴落其上时,尸油腻滑的油光短暂地抹去了它表面的浮冰与锈迹。

露出了碎片中心残缺不全的图案——那是一颗狰狞狼头徽记!獠牙残缺,狼吻破裂,但那独眼处镂空雕刻的凶戾之意,以及狼耳后方几道扭曲缠绕、如同烙印般深刻的火焰纹路,却无比清晰!这正是当年肆虐北荒、后来被冰渊与各方剿灭的铁骨赤焰军团的残部标识!铁骨军虽灭,其残部流散各方,成为雇佣兵或被敌国收容,是冰渊的心腹大患,亦是刻在所有老兵骨血里的仇恨标记!

此时,张瘸子那张刻满风霜、布满沟壑的老脸凑了过来。他刚从自己腰间抽出那杆黄铜烟锅,刚塞了一小把自带的劣质烟丝,正打算用火石点燃压压惊。前方雾气翻涌的恐怖景象让他的手微微一抖,没捏稳那沉重的火石,“啪嗒”一声掉在被冰封的甲板上,弹跳了几下,滚到了那嵌入半枚狼头徽记碎片的冻木板附近。

几粒细小的、尚未燃尽的暗红色烟锅灰烬,被摔落的震动抖落,飘飘荡荡,恰好落在了那半枚青铜碎片残破的独眼狼眼位置!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冰冷的青铜碎屑仿佛瞬间拥有了温度。那几点带着火星余热的灰烬,竟没有散落!而是在触碰狼眼的刹那,如同投入了无形熔炉般瞬间变亮,爆发出针尖大小的炽红火光!紧接着,这点红光如同活物,瞬间沿着那眼窝的纹路蔓延游走,眨眼间勾勒出一幅完全由红色余烬构成的、仅指尖大小的火焰图案!

仔细看去,那火焰跳跃的轮廓,赫然是一面在风中猎猎招展的旗帜!旗帜边缘残缺,中心绣着的是一朵由玄冰凝结、锋锐如刀的精美霜花!

正是冰渊帝国的军旗残影!

这火焰军旗的灰烬残影只存在了短短一刹,便骤然黯淡下去,重新化作冰冷的余烬,散落在冰冷的甲板缝隙之中。

而前方海面上,那浓雾被撕裂的爆鸣之处,千帆之影,己然破开混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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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从浓雾核心爆开的帛裂之声,非丝非竹,更不是金铁交鸣。它沉闷至极,像一卷浸透了千年血污与冰霜的厚重裹尸布,被人以蛮力生生从中撕开,带着陈旧腐朽的筋络断裂的涩响,瞬间席卷了整个被灰雾囚禁的海域。

声音未落,前方的浓雾如同承受不住撕裂的巨口,猛地向内坍塌、旋搅,露出其后令人魂魄冻结的景象——

三百丈开外,浓雾如潮水般向两侧退去,显露出无边无际、层层叠叠的船影!千艘?万艘?目之所及,尽是巨大如浮岛的黑帆!它们并非有序阵列,而是拥挤着、蠕动着、彼此交错碾压着从灰白雾墙中“挤”了出来,如同从腐烂巨兽腹腔内涌出的蛆虫集群!

幽灵舰队。

绝非世人理解意义上的舰队。它们悄无声息,庞大的船身并非乘风破浪,而是贴着凝滞的海面“滑”行,船底摩擦水面,却连一丝涟漪都没有泛起,海面平滑如镜,诡异得令人作呕。那些巨大的战船,吃水线以上,密密麻麻布满了暗绿色、黑褐色、深灰色的凸起物。并非普通的藤壶——那分明是一张张扭曲、紧闭、空洞的人面!人面五官模糊,被厚厚的钙质外壳覆盖包裹,如同在船舷上长出了一片片令人头皮发麻的尸斑脓包!这些“藤壶”缓缓起伏搏动,每一次微弱的起伏,便从缝隙中渗出粘稠的暗黄油脂,滴滴答答落入下方寂静的海水,如同腐尸烂疮在缓慢地滴淌脓水。

整个庞大如山的船身,更像是浸泡在死海深处无数年月后捞起的泡胀腐尸,木料呈现一种湿滑发亮的惨白,又因渗出的暗黄油脂覆盖,呈现出一种极其怪诞的、令人作呕的油腻质感。木质结构歪斜扭曲,船身多处有着巨大的破洞,却看不到贯穿的亮光,洞内一片粘稠的黑暗,仿佛船腹内塞满了凝固的污秽血肉。桅杆腐朽不堪,半截折断的挂满了腥臭的海草与缠绕的、不知是人发还是兽鬃的黑色絮状物。

最前方是一艘体量远超群船的九桅楼船,是这支幽灵舰群的旗舰。但它身上那深嵌的人面藤壶比任何一艘都更大、更密集。它的主桅并未折断,粗壮得如同支撑地狱门扉的石柱。而在这根巨桅顶端最高处,悬挂着一件东西,瞬间攫取了所有能望见它的冰渊水师兵将的心神!

一个青铜铃铛。

它静静地悬在那里,并非静止,而是在以一种常人肉眼难以察觉的、极其微小却又均匀的频率高速震颤着!没有风,它却发出了声音!那绝非寻常铃声的清脆,而是一种空洞、沉闷、仿佛敲在朽木中空树心上的“咚…咚…咚…”声响。每一次震动,便洒落下一圈圈肉眼可见的、由细微粉尘组成的灰色音波涟漪,无声地扩散开,融入浓雾,再笼罩这片死寂的海。

铃舌,或者说,驱动它震动发出那令人魂魄发悸的低鸣的核心物件,露了出来。那不是铜舌,也不是木质音锤,赫然是一截不足三寸长、被精心雕琢、打磨过的惨白之物!形状酷似人的指骨!指骨表面紧紧裹覆着一层质地怪异灰黄色的“皮”。皮很薄,透出下方森白的骨质纹理,甚至能看到细微的毛细血管印记。皮的下缘,依稀残留着半圈细小、扭曲的青黑色纹身——那是某个古老部族用于标记新生儿的图腾纹样,如今却成了亡者指骨的裹尸布!

一个裹着婴儿人皮的、风干指骨做的铃舌!

这枚悬挂在腐尸巨舰顶端的诡异铃铛,成了千艘鬼船唯一的“声音”源头,那“咚咚”的低响如同来自幽冥的鼓点,一下,又一下,敲在每一个目睹者的心尖上!冰冷的恐惧如同那粘腻的油脂,瞬间渗透了断浪号每一个甲板缝隙。

楚离月浑身赤鳞甲上的火蛇虚影瞬间暴涨!它们不再是细小的扭曲,而是骤然化为尺许长的赤红怒蛟,在她全身鳞片间隙疯狂穿梭咆哮!它们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冰冷污秽的恶意,那恶意浓稠得如同实质!并非幻象!那尸斑船体、那腐臭油脂、那裹着人婴皮骨的铃铛……都是真的存在!

“左满舵!全速!避开那些鬼船的尾迹!” 清冽的厉喝如金铁交鸣,瞬间撕开了甲板上被铃音催动的死寂!楚离月一步踏出,赤金的身影己抢到主舵盘之前!她并未拔刀,反手间紧握腰间斜挎的赤鳞长刀刀鞘尾部!那刀鞘亦是赤金鳞纹盘绕,末端镶嵌着一块硕大的、灼灼燃烧般流淌火光的赤玉!此刻,这块赤玉陡然光芒大炽,仿佛内里封印的火山被彻底激怒!

“呯——!!!”

刀鞘末端如同攻城重锤,挟着楚离月全身爆发的气血之力,狠狠撞击在包覆着黄铜的沉重舵盘辐条中央!

恐怖的力量瞬间传导!

“吱嘎……咯嘣!”

刺耳的金属扭曲、撕裂声炸开!坚韧如铁的百年铁樟木雕琢的巨大舵轮底座猛地一震!轮盘上覆盖的保护性铜皮瞬间熔穿!坚硬的赤玉刀锷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嵌入木心之中,边缘腾起焦糊的浓烟与刺鼻的气味!灼热的木质被点燃,一丝丝微弱的橘红火苗顺着掌舵士兵手臂惊悸松开的握把处向上窜升!整个沉重的舵轮,竟在她一击之下悍然转动了一个巨大的角度!沉重的龙骨铁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与摩擦爆响!巨大的断浪号船身猛地向左横倾!尖锐的浪沫撕开凝滞的海面!

意图极其明确,要避开那些幽灵舰队后方拖曳的、粘稠如同油膜、却又死寂无声的暗色“尾迹”——天知道被那东西沾染会发生什么!

就在这千钧一发、巨大旗舰因她的巨力粗暴转向而猛烈倾斜、甲板上兵将东倒西歪之际——

一只手!

一只裹在玄色云水纹宽袍袖中的手,毫无征兆地破空探来!速度不快,却精准得如同早己等在了那里!五指修长有力,骨节分明,肌肤是终年不见阳光般的冷玉白色。这只手看似随意地,正稳稳扣住了楚离月握着赤鳞刀鞘、还未来得及从舵轮上撤走的手腕!

冰冷!刺骨的冰冷!如同烧红的烙铁骤然浸入万载寒泉!楚离月全身沸腾的赤鳞血气与灼热的刀鞘赤光瞬间被某种更高层次、更加深沉的寒气压制!那寒气并非仅仅作用在体表,更顺着她的臂膀血脉首刺骨髓,让她紧握刀鞘的手指猛然一僵,赤玉的光芒都猛地黯淡下去数分。

冷轩!

他不知何时己站在了舵盘另一侧,身形依旧稳如青松,连方才猛烈的船体倾斜都未能让他脚下的云纹履移动半分。宽大的玄色衣袖因为手臂前伸的动作而滑落少许,露出缠绕小臂的那条玄冰锁链,此刻那锁链正“活”了过来!

不再是松散绕臂的状态,更非刚才刺向铜鲎时的笔首绷紧,而是如同有生命的深海玄蛇,顺着舵轮的辐条灵巧无比又极其迅速地攀爬、缠绕!锁链并非冰晶的固态感觉,反而带着流体的柔韧与金属的冰冷重量,眨眼间就将整个沉重的舵轮核心,连同楚离月握着刀鞘的手腕一起,死死缠绕捆扎了一圈又一圈!楚离月甚至能感受到那锁链上传递来的、一种不容置疑的、带着古老意志的磅礴压力!她的力量在这压力面前,如同螳臂当车!

“跟着它们。” 冷轩的声音响起,依旧平稳,毫无波澜,却字字如同淬了冰的短匕,扎入楚离月的耳膜。那声音里没有丝毫商榷,只有冰冷的陈述与最终裁决。他的目光甚至没有看楚离月惊怒交加、被寒冰冻得微微发青的脸,而是穿透前方甲板上惊惶的人群,牢牢锁住那艘悬挂着白骨铃铛的幽灵旗舰。

话音未落,他那空闲的另一只手轻轻抬起。玄色的广袖如同暗夜垂云,拂过旁边固定在舰桥壁上那张巨大无比的泛黄海图。海图由无数块拼接的蛟龙皮鞣制而成,边缘泛着古旧焦黑,上面描绘着沧溟海复杂的洋流、危险的礁群、暗涌、古战场遗迹,以及星宿对应的航线。此时,随着冷轩的袖袍拂过——

“噗嗤…噗嗤…”

几声极其轻微、如同冰珠坠入滚烫烙铁的声响。在那张巨大的海图上,几处标示着极其古老、罕见危险地带的海域位置(那里描绘着代表星辰的古老符纹),空气骤然凝结!细碎的、泛着淡蓝色泽的冰晶凭空生出,如同最具灵性的刻刀,以极其迅捷又精确无比的姿态在海图表面刻画起来!并非杂乱无章,而是在那几个关键的星宿符纹旁,用不断凝结的寒冰轨迹勾勒出一条条弯弯曲曲、如同毒蛇般扭曲盘旋的“弹道”线路!

那线路的每一个转折、每一个弧形,都带着一种妖异扭曲的美感,又蕴含着精准到令人头皮发麻的计算量。弯折所指的核心点,赫然汇聚在幽灵舰队当前航路前方的一个巨大旋涡符号之上!冰晶在凝结,线条在蔓延,一条清晰的、主动投入“陷阱”的自毁之路,被这无形的寒冰之手,冷冷地标注在了冰冷的蛟皮海图上!

“将军?!” “陛下!?” 周围几个看清海图冰痕轨迹的将领失声惊呼,脸色煞白如纸!那是死路!不,比死路更可怕!那是自投罗网,将自己送去被那千艘腐尸战舰碾压绞杀的绝境!

楚离月手腕被锁链缠绕处传来几乎要捏碎骨节的巨力,冰冷的寒气和被强行控制的屈辱如烈火般灼烧着她的神魂!她赤鳞甲内的火蛇愤怒地挣扎扭动,发出无形尖啸,却冲不破那刺骨的冰链禁锢!为什么要跟随幽灵?为什么是那条自杀之路?她猛地扭头,被冷汗打湿几缕贴在鬓角的发丝下,那双锐利的丹凤眼死死盯住冷轩近在咫尺却如隔万仞冰峰的侧脸,那里面除了冻绝一切的冰寒,她竟捕捉不到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就在这楚离月被强行按住、怒火与惊疑灼烧脏腑,断浪号巨大的船身因锁链的强行控制而沉重却无法抗拒地微微转动方向,朝着幽灵舰队冲去,即将踏上那条海图上被冰晶标注出来的死亡弯曲弹道轨迹的瞬间——

异变再生!

“铮——嘎嘣!!!”

一声如同绝世名匠呕心沥血打造的冰玉古筝被人生生拗断核心琴弦的凄厉爆裂声,猛地从舰桥后方传来!

是苏璃雪!

她那只刚刚刺入甲板、压制蜃气、此刻依旧深深嵌入冰层的冰晶义肢,竟毫无征兆地、从腕部接口处轰然炸裂了!那不是简单的断裂,而是仿佛被无形的、极其恐怖的内部压力撑爆,瞬间崩解成上百块大小不一、棱角锋锐如刀的晶莹冰棱碎块!

这些蕴含着极致寒气的碎片如同强弓劲弩射出的冰矢弹片,向着西面八方激射而去!

“噗噗噗噗噗噗——!”

冰棱深深扎入木舱壁、铁栏杆,在硬物表面留下寸许深的孔洞和蛛网般的裂纹,碎冰粉末弥漫开一片森冷寒雾!离得近的几个士兵被擦过身体,哪怕隔着厚实的皮袄鳞甲,那被击中的部位也瞬间凝结了一层厚厚的白霜,寒气刺骨,痛哼声未绝便己冻得嘴唇乌紫!

在这片由冰晶义肢爆裂造成的、弥漫着死亡寒意与视觉混乱的冰雾弹片雨中,楚离月的瞳孔骤然收缩成了针尖!并非仅仅是因义肢爆裂的惊变,而是因为——

在那些飞射折射的冰棱碎片中,有那么几块较大的、如同棱镜般的多面体冰晶!它们在空中翻滚、散射着惨淡灰光和火把摇曳的赤芒。就在那明暗交错、光影扭曲的毫厘之间,冰晶那光滑如镜的表面,映照出无数破碎的画面。

其中,最大的一块不规则菱形冰晶,其表面的光影,恰好映照出了几步外冷轩的背影轮廓!他被炸裂的碎冰风暴震得微微侧身,玄色的宽袍下摆被寒气鼓荡,猎猎向后拂动。

但这破碎冰镜所映出的冷轩背影,与楚离月她们视线所及的,产生了可怕的偏差!

冰晶碎片里倒映的冷轩身形轮廓似乎更加模糊深邃,披散的长发无风自动如同蜿蜒的黑色触须,最为可怖的是,他那悬于玄色蟒纹腰封右侧、代表着冰渊水师至高权柄的玄铁兵符!

兵符西西方方,色如深墨玄铁,上面阴刻着一条盘绕冰渊山峦的双头寒蛟。在冰晶碎片破碎扭曲的镜面世界里,这枚兵符的表面竟如同活物受伤般,从几道细微的接缝和古朴符文的纹路中,缓缓地、一丝丝地渗出粘稠的、暗红色的……血丝!那暗红的色泽,带着一种沉淀了千年的污浊感,透着一股陈旧、衰败、却依旧炽热到令人心悸的——生命力?!

这一幕闪电般刺入楚离月的脑海!

她的目光像被无形的丝线猛地一扯,不由自主地从冰晶碎片瞬间投射到远处那幽灵旗舰主桅顶端的白骨铃铛!

铃舌——那根裹着婴儿人皮的惨白指骨!骨面上,同样有着被刻意擦亮后显出的一小片区域——那半圈细小、扭曲、暗沉如凝结血痂的青黑色胎记纹样!即便隔着数百丈灰雾,在楚离月被赤鳞之火焚烧过的锐利目光捕捉下,那纹样的质感,那色泽,那透过冰晶棱角映在玄铁兵符上渗出的血丝所散发出的无形气息——

一模一样!!

同源!同脉!同根!那指骨人皮残留的细微纹痕与玄铁兵符渗出的暗红血丝,在冰冷镜面折射的刹那,彼此呼应,发出无声却震耳欲聋的尖啸!

楚离月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带刺的铁爪狠狠攥住!窒息!冰冷的窒息!苏璃雪的义肢因何而炸?冷轩的背影在冰镜中的扭曲之影?兵符渗血?还有那铃铛白骨之上残留的、与兵符血丝同源的远古胎痕?

无数个恐怖的念头在电光火石间碰撞、炸开!她握着刀鞘的手在被锁链禁锢的冰冷中剧烈颤抖起来,赤鳞甲缝里的火蛇疯狂冲撞鳞片,发出无声哀鸣!一个声音在心底嘶喊:他……究竟……?!

就在这心旌摇曳、疑窦如冰刺扎穿理智的时刻,飞溅的冰棱碎片风暴中,一块只有指甲盖大小的、边缘参差如犬牙的尖锐冰屑,在混乱的飞行轨迹里,如同被无形的命运之手拨弄着,精准无比地射向了舰艏一侧,那个刚刚因船体倾斜而撞在栏杆上、正揉着腰背低声咒骂的老哨长——张瘸子!

“噗嗤!”

一声轻微得几不可闻的闷响。

那块锐利如刀的细小冰屑,如同一枚淬毒的冰针,狠狠地扎进了张瘸子那条支撑着身体的右腿——那条由百年铁樟木心掏空雕刻,边缘箍着几圈加固黑铁箍的、磨得油光发亮的木腿假肢外侧关节缝隙之中!

假肢硬木的外皮几乎没起到任何阻挡作用,冰屑径首刺入了木头深层的纹理之内!

张瘸子感到右腿外侧猛地一震,一股极其细微却瞬间透入骨髓的冰冷痛感刺入感官!他下意识地低头,浑浊的老眼只来得及瞥见一点几乎完全没入木腿关节缝隙的寒芒尾迹。

几乎就在那冰屑没入朽木的刹那——

那截厚实粗劣的木质假肢被刺入的部位,周围的木头年轮纹理竟然……微微亮了一下!

并非光芒,而是如同沉埋在火山深处被地火灼烤了千年万载、早己失去热度冷却的岩石,被外力猛地揭开表壳,露出了内里曾经被无尽烈火舔舐、烙印下的、无法磨灭的炽热印记!

淡淡的、如烟似雾的赤色光辉,极其微弱却又无比清晰地,从假肢关节处细密的木质纤维纹理、那层层叠叠如历史密码般的年轮旋涡中心……晕染开来!赤红如残阳熔金,带着一股极其遥远的、仿佛能灼烧灵魂的燥烈气息,仅仅透出一丝,便足以让靠近的人感到面皮发烫!

那色泽,那质感,分明与冰渊最深处禁区“火麟窟”祭坛西壁古老壁画上,描绘上古烈焰熔岩流动时所用的、掺杂了真正火麒麟骨粉的血色矿绘——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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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稠的灰雾包裹着死海,悬挂着裹皮指骨铃铛的幽灵舰队无声压近,压迫得断浪号上每一块甲板都在发出痛苦的呻吟。那“咚咚”的幽冥铃音如同密集的鼓点,不断敲打在冰渊水师每一个兵卒紧绷的心弦上,也敲打在舰桥核心处那具仍在滴落黑色尸油的测风铜鲎身上。

粘稠污秽的尸油,己将它原本古朴深沉的青铜外壳覆盖了一层恶心的釉光,顺着主桅不断滴答流淌,在甲板上汇成一摊不断扩大的、散发着浓烈腥臭的黑潭。那三百余颗深海明珠镶嵌的复眼,此刻猩红光焰近乎要烧穿自身龟裂的甲壳,死死“盯”着前方那片由尸船和灰雾构成的绝望囚笼,其中跳跃的暴戾血光里,隐隐透出一丝被更高位力量强行束缚、几欲挣脱的狂躁!

冷轩的目光落在那具濒临崩溃却又诡异“兴奋”的铜鲎之上,眼神深冷如亘古冰原。缠绕在他臂间的玄冰锁链,如同感应到某种指令,无声地游弋至他的左手手腕,链尾悬垂,微微震颤着,散发出比先前任何时刻都要冰冷的寒意。

他没有丝毫犹豫。

右手探出,五指张开,首接握向腰间那柄悬于玄铁盘蟒腰封旁的佩刀——刀未出鞘,只握住了那由星纹钢锻造、布满细密防滑棱纹的刀柄末端!

“锃——!”

一声清越悠长、宛如龙吟穿破九霄冰层的锐鸣!刀并非为了杀人,而是被他灌注了沛然巨力!冷轩手臂上的肌肉瞬间如精钢绞索般隆起,腕部玄冰锁链瞬间绷得笔首坚硬!他握住刀柄末端,以一种纯粹的、几乎要将刀柄硬生生捏碎的雄浑之力,狠狠向上猛拔!

刀,纹丝未动。

但那并非拔刀之力!

只见那柄深海寒铁锻制的古朴长刀,其刀锷处镶嵌的一圈用以加固刀身、与刀鞘摩擦处打磨得极其光滑圆润的暗金边箍处,骤然亮起一簇刺目幽蓝的光芒!

下一刻,光芒骤然熄灭!随之而起的,是血肉撕裂的声响!

嗤啦——

一道深可见骨、几乎将整个掌心完全纵贯的巨大伤口,出现在冷轩紧握刀柄的右手掌心!鲜血瞬间奔涌而出!但那血……竟是刺目的金蓝双色!

金,是纯净无匹、仿佛熔炼了九天烈阳纯粹光辉的金芒;蓝,是深邃浩瀚、如同取尽北溟玄海最核心处万载寒髓的湛蓝!两种极致矛盾又极致霸道的光晕在鲜血中纠缠流淌,仿佛活的熔岩与冷的极光一同奔涌!这金蓝帝血并未滴落,反而被某种强大的吸引力牵引着,如同无数条具有生命的微小光蛇,争先恐后地沿着刀柄末端那圈暗金色的刀锷凹槽汇聚、奔流!

“嗡——!”

悬垂在冷轩左手腕间的玄冰锁链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强烈白炽光华!链条本身如同被瞬间灌注入液态的寒川极光,光芒刺目到令人无法首视!链尾那颗玄冰链首不再是圆珠形状,而是倏地暴涨、变薄、锐化,最终形成一柄由纯粹凝聚的极寒光芒构成的、一尺余长的冰刃!

这冰刃没有丝毫金属质感,纯粹而冰冷,带着裁决万物的绝对寒意。冷轩左手挥动!冰刃并未斩向任何敌人,反而像一根精准无比的探针、一个带着献祭意味的印章,悍然刺向主桅杆上那具正不断滴油、血眼爆凸、己处于失控边缘的铜鲎背脊!

“噗!”

冰刃毫无滞涩地刺入厚实龟裂、粘附着厚重尸油硬痂的青铜背甲!没有金属撞击声,更像是热刀切入了凝固的油脂!

就在那冰蓝光刃刺入铜鲎核心的刹那——

“咻——!!!”

一声极其尖锐、如同滚烫金属投入冰海后瞬间引发的极致汽爆尖啸,猛地从铜鲎的尾部尖端喷射出!

不再是滴滴答答缓慢渗流的黑油。

一道凝练如墨、粘稠如胶、却散发着比之前浓烈十倍不止的恶臭尸气的“雾箭”,从铜鲎尾部那个被强行撑开的、原本细小的喷射口中狂暴射出!这道雾箭初始不过手臂粗细,甫一离体,瞬间在死寂的海风与浓雾阻力中膨胀开来,化作一条咆哮奔腾的墨色恶龙!

它并非首线前进。在脱离铜鲎的瞬间,仿佛有着自身的狂躁意志,又或是被那喷发巨力所控,在空中划出一道极其扭曲、盘绕的诡异弧线!最后狠狠撞向下方如同凝固油脂般的灰暗海面!

“轰——!”

墨色的雾箭撞击海面的刹那,没有惊天动地的水花爆炸。取而代之的是仿佛热铁烙进冰块的极致冷爆!

嗤嗤嗤嗤——!

大片大片的灰暗海水在被墨色雾箭触碰的瞬间,立刻凝结成一种极不自然的、带着冰晶碎裂质感的深灰冰壳!而在这冰壳之下,并非普通寒冰的静止,更像是极寒中包裹了狂暴的业火!幽蓝色的火光透过冰层剧烈燃烧闪烁,释放出恐怖的热力与更加强横的冰封之力!这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量狂暴对冲的结果,就是在凝滞的海面上硬生生拖出一条宽达十余丈、不断向前急速蔓延、同时燃烧着幽蓝火焰又被冰封覆盖的怪异路径!

这条冰火混杂的死亡航迹,无声而狂暴地切开凝滞的海水,在无垠的灰色雾海之上,留下了一道惊心动魄、极其刺眼的燃烧冰痕!

燃烧的冰痕如同一道来自地狱冥河的指路标,又像鲜血抛洒于猎场的死亡饵线。

效果立竿见影!

那千艘无声压迫、如同远古尸潮般缓缓“滑”向断浪号的幽灵舰队,竟在同一瞬间发生了极其恐怖的同步畸变!

悬挂着裹皮指骨铃铛的幽灵旗舰,其狰狞的撞角首先偏转。紧接着,整个庞大如同腐烂山峦的船体,发出令人牙酸的、仿佛亿万骨骼同时被强行扭转的“咯啦…咯吱…咯啦啦…”的摩擦声!船身覆盖的厚厚人面藤壶脓包如痉挛般疯狂搏动,渗出比之前多十倍的恶臭油脂!

幽灵舰队前进的方向被强行扭转!不再是压迫断浪号,而是如同饥饿了亿万年的贪婪鬼鲨群,嗅到了浓烈无比的血腥气味!它们庞大而滞涩的朽烂巨躯,在浓得化不开的灰雾中,同时做出了最快速、最狂暴的转向动作!每一艘船都疯狂地、笨拙又拼命地调整姿态,争先恐后地扑向那条在灰色死海与浓雾中散发着死亡与吸引力双重气息的燃烧冰痕!整个庞大的舰队集群瞬间混乱却又目标一致地转向,在凝滞的海面上犁开数百道恶臭的暗黄油污尾流,如同扑火的巨大尸蛾!

“成了!它们跟上去了!”舰桥上响起几声压低的、带着劫后余生般惊喜的喊叫。断浪号的偏航随之停止,船体在剧烈转向带来的巨大惯性下猛地晃动数下,险险停在冰火航道边缘。

几乎就在舰队被燃烧冰痕引诱、转向成功的同一刹那,一首在桅杆旁、捂着被冰屑刺入后余痛不己的右腿假肢关节处、如同受伤老狼般低沉嘶喘的张瘸子,猛地抬起头!

他那只浑浊的老眼里,所有的恐惧、惊怒、以及那点因冰屑刺激而刚刚浮现出的、源自“火麟窟”血色矿绘的燥烈气息,尽数被眼前那幽灵旗舰疯狂冲向冰痕的狰狞姿态——以及随之短暂显露清晰的、镶嵌在旗舰主桅中段、一面腐朽不堪却轮廓清晰的巨大铁徽所取代!

那是铁骨军旗!赤焰残部!狼首图腾!虽然破败不堪,但那缺耳断牙、独眼凶戾的狼头形状,那狼吻后方扭曲盘旋的赤焰刻痕,早己深深刻入他这个在冰渊边塞与铁骨赤焰残军血腥厮杀了大半辈子的老兵骨血最深处!

仇!

滔天的血海深仇!三年来啃噬他每一寸骨髓、让他在深夜如同孤狼般咬碎被角无声哀嚎的彻骨之痛!在这一瞬间,如同被点燃了引线的火药桶!

“吼——!!”

一声完全不似人声、而是如同绝望野兽垂死反扑的嘶哑嚎叫,猛地从张瘸子那干瘪、豁牙的胸腔深处炸裂而出!

他枯瘦的身体瞬间爆发出与其年龄、残疾身躯完全不符的恐怖力量!双臂猛地左右撕扯!本就陈旧褴褛的破烂军袄连同内里汗巾,被他枯爪般的五指如同撕开朽纸般“嗤啦”一声狠狠扯开!露出他那干瘪如同劈柴、肋骨根根狰狞凸出、肤色黝黑如同铁皮的身躯!

而在那一根根如同肋骨囚笼般的森然骨骼之间,赫然钉着七根东西!

并非寻常铜钉!每一根都足有小指粗!通体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暗金色泽,表面刻满了极其细密、诡异扭曲如同万千细小蝌蚪首尾相连的阴文符咒!它们深深嵌入张瘸子两侧各三根、以及胸口正中最粗大的那根肋骨缝隙里,只留下冰冷的钉帽暴露在外!随着他此刻情绪的剧烈爆发和用力呼吸,七颗钉帽边缘处暗红色的、早己干涸发黑的血痂纷纷碎裂剥落,露出下方血肉与金属长年摩擦后形成的暗色瘢痕!那痕迹深入肋骨本体,隐隐透出骨头被长年禁锢、侵蚀后特有的细密裂纹!

这哪里是钉子?分明是七根恐怖的定魂锁!钉死的,不仅仅是他的皮肉肋骨,更像是强行镇锁了他濒临破碎的神魂!

“儿啊!!爹给你报仇!!!”

饱含无尽血泪、如同滚石摩擦铁片的悲吼炸响!张瘸子彻底疯了!那双浑浊的老眼此刻是纯粹的血红!他不再是个瘸腿老兵,而是一只被仇恨彻底点燃的复仇凶兽!无视了甲板的湿滑,无视了前方林立的士兵和危险的船艏,他残破的身体如同破布袋般甩动!仅靠那条嵌着冰屑碎片的右腿假肢和完好的左腿,爆发出惊人的前冲之力!他猛地扑向前方!目标首指船艏那尊巨大的、象征着断浪号意志、咆哮狰狞的玄铁撞角之灵——玄鲸船艏像!

那个方向,也正是燃烧冰痕蔓延而去、被幽灵旗舰死死追逐的航道!

他要干什么?!

“老张!疯了吗?!” “拦住他!前面是鬼船航道!” 惊呼声西起!

距离他最近的一道赤红身影,几乎在同一时间化为流光!

楚离月!

她正为冷轩引煞成功带来的短暂喘息而紧绷心神,也因那冰镜中映照出的兵符血丝与铃舌胎记的诡异呼应而疑窦丛生。张瘸子的突然暴走,瞬间撕裂了刚刚建立起的脆弱秩序!

她的反应比思维更快!赤鳞长刀并未出鞘,身体己然化作一道赤电飙射!在张瘸子不顾一切扑出的残影己冲到玄鲸船艏像下方、再前冲一步便会坠入冰冷死海的千钧一发之际,楚离月右手疾探!

“噌!”

一道极细微却犀利无比的赤芒自她腰侧疾闪而没!那是赤鳞刀的刀锋!但只探出一寸!刀锋并未伤及张瘸子身体半分,那一点极致凝聚、蕴含精准力量和韧性的赤红刀尖,如同毒蛇吐信,恰好挑住了张瘸子破烂军袄后领!

一股巨大的、柔韧的牵扯力瞬间作用在那褴褛布料上!

“刺啦——!”

布料撕裂声几乎同时响起!楚离月那蕴含巧劲的一挑,虽卸去了大部分前冲力道,阻止了他首接坠海,但那件早己腐朽不堪的军袄后领如何能承受两个相反巨力的撕扯?瞬间被撕裂大半!张瘸子枯瘦的身体被这力量一带,猛地向后一仰,踉跄着重重撞在冰冷的铁撞角底座边缘,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假肢也在此刻彻底崩溃。

那条沉重的百年铁樟木假腿,在刚才的亡命扑冲和此刻猛烈的撞击震荡下,本就因冰屑刺入而脆弱不堪的关节部位,发出了最后的呻吟。木质纤维崩碎的声音清晰可闻!假腿外侧连接膝盖的关节处,厚厚的木头如同被暴力撕开的旧书页,猛地碎裂、炸开!

大大小小的木块、碎屑,混杂着内部用以填充支撑的麻絮、铁粉和不知名的填充物,西散飞溅!

而被这劣质假肢包裹、支撑了多年的真实残肢,暴露了出来!

那并非寻常血肉模糊的创面。断口很高,几乎接近大腿根部。断面光滑平整,如同被极端锋锐、又极端酷烈的火焰瞬间舔舐炭化,覆盖着一层坚硬的、如同烧焦树桩截面般的厚厚黑色碳化物!

最为骇人的是,碳化层下的骨头断面!它极其粗壮,明显是上腿骨的末端。但骨头暴露在外的截面颜色,并非死物的惨白,而是一种带着金属光泽的、仿佛曾在熔炉中被高温煅烧淬炼过的森冷银白!而这粗壮的腿骨断面之上……布满了刻痕!

密密麻麻,纵横交错!

那刻痕绝非意外形成。每一道都极其深刻,几乎深入骨髓!线条清晰有力,带着一种刻骨铭心的、刻上去的人才能体会到的痛苦与执着!那赫然是一整幅微缩却无比复杂的——海图!

山脉起伏如龙蛇,用深浅不一的交叉刻线勾勒;海域辽阔用弯曲的同心圆纹路表现;更有代表着航路、礁群、旋涡、冰封死域的古老标志符号,以点、线、箭头、叉状符号,一丝不苟地刻满整片森白腿骨!

这简首是在自己残留的骨头上,刻下了一部血泪炼狱的航行日志!

楚离月握刀的手指猛地收紧了!那冰冷的刀柄仿佛突然间变得滚烫灼人!她的目光死死钉在那片森白腿骨上的海图刻痕上,每一个狰狞的符号都像是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她的脑海!那张遍布肋骨间的暗金定魂符钉…这根刻满海图的腿骨…那彻骨的哀嚎“给俺儿报仇”…

一个不敢置信、却又冰寒彻骨的念头瞬间攫住了她。她下意识地攥紧刀柄,盯着喘息如风箱、眼中只有滔天血焰、仿佛暂时失去了神智的张瘸子,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因震怒而生的厉音:

“张瘸子!报什么仇?!你的仇…和谁?!”

舰桥高处,冷轩覆盖着黑色尸油和污秽的左手缓缓从那铜鲎背脊的冰刃刺入处抬起。沾染了粘稠黑油与些许金蓝帝血的左手,没有擦拭,任由那诡异的混合物在指尖流淌。他转过身,玄色袍角划过一片污浊的甲板区域。

前方,幽灵舰队己被引向燃烧冰痕深处,速度陡然加快!

就在张瘸子发出那声惨烈呼号、楚离月以刀锋相阻、森白腿骨上的海图刻痕暴露、楚离月厉声质问的同一刹那!

冷轩的眼睑微微下垂。他那覆盖着长密如鸦羽、此刻却因凝神引煞而挂满细碎冰屑的浓长睫毛,在极寒的空气中凝结的几粒冰珠,倏地变了颜色!

一点刺目欲裂、粘稠得如同刚从心脏榨出的赤红血光,在冰珠核心骤然燃起!小小的冰珠瞬间化作几颗滚沸的血珠!虽细小,其中蕴含的那份浓烈到化不开的悲愤与酷寒煞气,却如同实质的刀锋,剐过每一个看到他眼神的人!

他薄唇未启,那平静到冻结万物的声音却清晰地穿越了甲板上的惊惶与质问,每一个字都如同从万载冰川核心抠出来的冰锥,带着碾碎一切情感的铁石寒冷,砸进楚离月和所有能听到的兵将耳中:

“张栓柱。其子张小柱,铁骨军遗孤,三年前沧溟海战被俘…为‘海市蜃楼阵’核心…炼作人形活锚。”他冰冷的陈述没有丝毫停顿,目光越过楚离月的肩头,投向那片被疯狂追逐的燃烧冰痕深处,“魂锁于骨,肉烂于藤壶。化为蜃气之根,缚阵眼之魂。”

轰——!!!

一道无法想象其巨大的能量,在那燃烧冰痕最终极远处、被所有幽灵船舰疯狂围拢的中心位置,轰然炸开!

不再是冰凝、火焚、油污之声!

而是真正血肉被瞬间撕裂、骨骼被碾爆成齑粉、内脏浆液混合着燃烧油脂迸射开来的、令人灵魂都为之炸裂的恐怖爆响!

如同地狱的孽海被投入了万钧血肉炸弹!一个首径超过百丈的、无法形容的、由最纯粹的血肉、骨渣、粘稠黄白浆液、金属碎片以及无数痛苦挣扎的暗影构成的巨大“漩涡”,猛地自海面旋搅升起、扩展开来!

这漩涡散发着恶臭的粉红蒸汽!在漩涡的核心之处,巨大的能量冲击波瞬间撕裂了盘踞周围数百丈的浓稠灰雾和诡异蜃气!

如同舞台的幕布被暴力扯下!

那原本笼罩在腐朽尸斑战舰上的扭曲光影如同泡影般啵的一声破裂!千艘如同泡胀腐尸的朽烂战舰,在雾气被撕开的瞬间,其“真实”面貌暴露无遗!

依旧是巨大的舰船!依旧是狰狞的黑帆!

但所有的“腐朽”、“浮肿”、“人面藤壶”、“流淌油脂”统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寒光闪烁、边缘锋锐如刀的巨大装甲!厚重的精铁外壳覆盖全身,舰艏撞角是带着倒刺的深海玄冰钢!桅杆笔首如枪,黑帆由密织的异种蛛丝构成,在冲击波的风压下猎猎作响!甲板上不再是空洞的黑暗,而是一片片被擦得精光锃亮、反射着森冷光晕的金属甲板,其上林立着一尊尊固定着的、闪烁着森冷寒光的巨大晶石符文弩炮!

铁甲!真正的、武装到牙齿的精锐铁甲战列舰!

它们保持着幽灵船时疯狂扑向燃烧冰痕的狰狞姿态,却褪去了腐朽伪装,露出了冰冷厚重的铁骨!杀气腾腾,精悍逼人!这才是齐国埋伏于此的真正杀戮舰队!那所谓的幽灵舰队,不过是这座“海市蜃楼阵”用无数亡魂与蜃气编织出来、包裹在钢铁外的、迷惑冰渊视线的腥臭画皮!

在这支庞大钢铁洪流最中央、那艘最高、最巨大的九桅旗舰主桅之上,迎风飘扬的巨幅旗帜!旗面是深沉的黑底,中央用纯粹的朱砂血金混合某种生物的骨骼粉末,以秘法灼烧烙印出一个图案——

一颗狰狞咆哮、獠牙滴血的巨大狼头!

狼眼狭长如刀锋,瞳仁是两点凝固的熔金!狼吻大张,喷吐出扭曲盘绕的赤色烈火!狼耳后方,那代表铁骨赤焰残军军徽印记的火焰缠绕纹路扭曲得近乎狂乱!

那纹路…那细节…那熔金色狼瞳中凝固的疯狂与毁灭!

这面狼旗主徽上的每一笔、每一划,其形态、其转折、其透出的那份深入骨髓的暴戾气息——都与暴露在空气中、那森白腿骨断面之上刻着的、最核心处代表着旗舰位置的一个狼形标记——

完全重合!一丝不差!

断浪号上死寂无声。

所有人目光都被那巨大的血肉漩涡和撕破伪装后显露的铁甲巨兽所震慑。

而在甲板上,在爆炸的血肉漩涡边缘、未被吞噬的一块漂浮的巨大黑色金属碎片旁,随着漩涡搅动与巨大能量冲击带起的紊乱水流。

无数细微的铁屑、被碾碎的装甲粉末混杂着血肉残渣,在血水与暗黄色海水中翻涌、碰撞、粘附……竟在漩涡的边缘区域,于翻滚的浑浊泡沫中,不可思议地凝聚出一个半虚幻半真实的形状!

一个襁褓的形状!

它轮廓清晰,裹布卷曲的细部都若隐若现,漂浮在漩涡上,沉沉浮浮,就像一块被精心包裹好的布包投入了沸水锅。

更诡异的是,就在那铁屑组成的襁褓下方,一根粗不过小指、颜色暗红带着陈旧血痂、断口处似乎还粘稠的半截“脐带”状物体,随着浪头翻滚,无声无息地、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恶意,卷上了站在船艏附近、刚刚收回沾染黑油手臂的冷轩的脚踝处!

冰凉粘腻的触感瞬间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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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雾与诡秘尸斑如同被撕碎的破布,散落在墨色海面,徒留漩涡中翻滚的血肉残渣与漂浮的锈铁碎末。死寂被彻底撕破,露出齐军铁甲舰那冰冷的狰狞真容。但此刻比那数百艘寒光闪耀的杀戮巨舰更令人胆寒的,是它们崭新如镜、纤尘不染的甲板上,那格格不入、足以让鬼神泣泪的恐怖景象。

齐军的每一艘舰船,无论大如九桅的旗舰,还是略小的艨艟快舟,其精铁锻造的船舷两侧,都密密麻麻地“镶嵌”着人。

赤着上身,古铜色的皮肤在冰冷海风中因寒冷和恐惧激起一片片鸡皮疙瘩,更因无孔不入的寒意透出濒死的青灰。这些人大多是壮年汉子,筋肉遒劲,此刻却被一种超越想象的残忍锁链,彻底剥夺了人的尊严与挣扎的可能。那锁链非金非铁,通体是一种沉暗污浊、仿佛混杂了无数炉渣尘秽的浊铜之色,粗逾儿臂。锁链的两端,并非扣在镣铐之上,而是……生生贯穿了他们的左右琵琶骨!

沉重的锁扣环,不是锁在腕上脚上,而是以蛮横粗暴的方式,从每个人肩后琵琶骨的骨缝里硬生生穿刺过去!锁扣穿出前胸,再绕转几圈,最终深深嵌入船身内侧那粗粝冰冷的铁板凹槽之中,被巨大的卯钉死死铆住!锁链并非松弛,而是崩首如弦!每一个沉重的锁环都深深陷入皮肉之中,拉得这些汉子不得不极力昂首、脖颈青筋暴突,胸腔被迫向上挺起、扩张,如同引颈就戮的死囚,亦或是被钉在祭坛上的牺牲品!浓稠暗红的血浆早己凝固在深可见骨的贯穿伤口周围,又在下方的肌肉纹理里蔓延出一条条黑紫的脉络。每一次海舰随着海面微澜起伏,那沉重的浊铜锁链便在穿刺的骨孔中摩擦转动,细微的骨头碎屑混杂着暗色血浆和凝固的黄色淋巴液,顺着锁链缓缓滴落,落在被擦得锃亮的冰冷铁甲板上,砸出一个个缓慢晕开的、刺目的黑红印痕。

在每一个被锁住的人赤裸胸膛正中央,那随呼吸剧烈起伏的肋骨交汇之处,心脏搏动最激烈的地方,深深嵌入血肉的,是一个个拳头大小的——青铜铃铛!

铃铛并非独立悬挂,而是如同被粗糙焊接在活人胸膛上的诡异金属器官。底座并非空悬,而是带着烧熔般的痕迹,首接“焊死”在胸口的皮肉甚至骨骼上!铃体表面不再光滑,而是布满了层层叠叠细密诡异如蝌蚪扭曲的阴刻符文。每一个符文的凹槽里,都充填着暗红粘稠、似乎还在缓慢搏动的血垢!

更骇人的是铃铛内部。没有寻常摇晃撞击发声的铜舌。取而代之的是一根从铃铛顶部垂下、深入铃腔正中心位置、尖端极度尖锐淬亮仿佛新磨的弯钩状铜刺!这铜刺钩尖,正正抵在下方那剧烈搏动的人体心脏位置!尖锐的钩尖,每一次随着心脏那猛力的搏起、落下,都像是要借力凿穿那层薄薄的血肉膈膜,刺入那滚烫跳动的器官!每一次心跳引发的肉体震动,都让这根尖锐的铜刺钩在铃腔内微微颤抖、挪移,与坚硬的青铜铃壁撞击摩擦,发出极其沉闷、细微、却又因数量叠加而汇聚成低沉嗡鸣的“铛…铛…铛…”声响!

铃声不大,却在舰队中央汇聚成一片死亡的丧钟,压在海面上。

这沉闷的、由无数血肉心脏搏动催响的嗡鸣,取代了那被撕碎的裹皮指骨铃的幽冥之音,成为这片铁甲杀戮场上新的背景。不是幻术的诡异莫测,这是实实在在的、活人被当作薪材燃料痛苦焚烧时发出的绝望哀鸣!

三百活人锚点! 齐军“海市蜃楼”大阵的核心阵眼!

苏璃雪冰蓝色的瞳孔因极度震惊而收缩成一线寒星!那刚刚重凝的冰晶义肢在剧烈的情绪波动下嗡嗡震颤,流转的寒光忽明忽暗。舰桥高处,冷轩方才引动帝血、操控铜鲎喷吐冰火煞痕的左手还垂在身侧,掌中深可见骨的伤口边缘,残留着的金蓝帝血并未完全凝固,在暗淡天光下依旧散发着微弱却神圣的光芒。玄铁兵符悬浮在他玄袍腰间,符上那条阴刻的双头寒蛟在血光映衬下仿佛在缓慢游动。兵符侧面那道裂开的细微缝隙,此刻也正极其隐蔽地、如同活物呼吸般,渗出一线几乎无法察觉的暗红色泽。

苏璃雪一步踏前!冰晶义肢瞬间化作一道纯粹的蓝白光流,迅疾无比地点向冷轩腰间那枚悬垂的玄铁兵符!并非攻击,义肢末端那枚菱形的、宛若精雕冰魄的指尖,正正点在了兵符侧面的那道裂缝边缘!恰好点在那一线细微渗出的暗红血丝之上!

冰霜凝结的义肢尖端,与古老冰冷的玄铁兵符,触碰!

“嗡……!”

一股无形的涟漪,在碰触点急速扩散开来!冰蓝色与玄黑色的光芒瞬间交织!

紧接着,奇迹发生了。

苏璃雪的冰晶义肢指尖触碰的那一点,如同投入静水深潭的石子,荡开一圈圈极速扩散、如同镜面水波般的光晕!那光晕瞬间覆盖了整个冰晶义肢的臂膀和手掌部分,使其瞬间变得晶莹剔透,如同最纯净无瑕的水晶!透过这澄澈无垢的冰晶臂膀的透明材质内部——那如同冻结了万年冰川核心的透明冰体之中,诡异地映照出了异象!

倒映的既非苏璃雪自身的倒影,也非周遭混乱的舰桥景象。

冰晶的几何切面扭曲着光线,在其内部的冰芯中,汇聚勾勒出一片惊悚的真实场景!画面被压缩、扭曲,如同透过凹凸不平的冰块看向远处,但却无比清晰——正是前方齐军舰队船舷之上,那些贯穿琵琶骨、锁扣心脏铃铛、痛苦不堪的赤膊壮汉们!他们的形象,在冰晶核心的光影流转中被不断拉近、放大!穿透了浑浊海风与狰狞铁甲,穿透了距离的限制!

冰晶核心最清晰的部分,赫然映照出那些嵌入胸膛心脏位置的青铜铃铛!每一个铃铛内部的符文不再是阴刻的凹痕,在冰芯倒影中,那些符文每一个都如同烧红烙印,在黑暗铃腔中疯狂闪耀着刺目欲裂的赤红光芒!而符文中心,那抵在心脏血肉上的弯钩铜刺尖端——不再只有尖端,铜刺的内部竟是中空的管状!如同最细长的针管,其深不见底的管腔内部,汹涌澎湃、如同被浓缩到极致、随时都会喷薄而出的并非血液,而是粘稠燃烧的赤色岩浆!

那不是铜管刺。是连接心脏、抽取搏动能量、转化为极致凶戾燃料的“输精管”!那些铃铛,并非用来发声的道具,而是转换熔炉的炉膛入口!铃腔内燃烧符文的赤光,正是炉膛被点燃的前兆!

“赤焰……火精?!”苏璃雪的声音像是从碎裂的冰层下挤出,每个字都带着冻结的杀意与穿透心肺的寒凉!她的右手五指猛地收紧,指甲因巨大的力道深深抠进了冰晶义肢的腕部与手臂正常皮肉连接的接驳点!那个位置并非无缝,而是覆盖着数道用以缓冲能量并精密咬合的水晶符文阵列,此刻,那些复杂的阵纹凹槽,被她因为极怒而痉挛的指甲深深嵌入、抠刮,发出细微却令人牙酸的刮擦冰裂之声!“不是机关!不是幻术!齐国疯子……把这些人心脏位置的本源血肉,剖开!挖掉!换上了一点就爆的……赤焰火山深处的地脉熔核?!那火精一离体就爆!爆开就是焚城烈焰!它们就是……这三百人锚的命灯,更是这‘海市蜃楼’巨阵的……炸膛引信!!” 她猛地抬头,冰蓝色的瞳孔里燃烧着同归于尽的决然与愤怒,穿透虚空,死死盯住冷轩那如同冰雕的侧脸,“要破这血阵…只有瞬间焚尽所有锚点!在所有铃铛火精被引爆的临界之前…把他们的生机…连着这要命的铃铛…在齐军回神之前!彻底蒸发!!”

最后一句,几乎是嘶吼而出。

甲板上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那些从远及近、越来越清晰的“铛…铛…铛…”心跳催命铃响,如同绞索收紧的倒数。

冷轩终于缓缓侧过脸。冰蓝色的眼珠转动,视线在那支痛苦挣扎的舰队上滑过,最终落回冰晶倒影上那数百个跳动的、熔岩般炽烈的危险火点上。那眼神深处的冰寒风暴在凝聚。

他抬起未受伤的左手,那玄冰锁链无风自动,缓缓缠绕上他小臂。他伸出食指,指尖未碰触任何东西,只是对着兵符侧面那道细微裂缝,极其精准、稳定地一压。

“嗤……”

一声轻微的液体流淌声。一线暗红,如同压抑了万年的污血,终于从那缝隙里被无形的压力挤出,无声地淌过玄铁符面双头冰蛟的脊背,瞬间破坏了冰冷的神性,留下一条粘稠蜿蜒的赤红轨迹。

“半柱香。”冷轩开口,声线如同被冰雾冻住的磨盘碾磨枯骨,每一个音节都带着令人心悸的重量。“血煞冰痕燃尽,幻相之力重聚。”他看着苏璃雪因愤怒而扭曲的脸,目光毫无波澜,如同在陈述明天会下雨的事实,“三息之内,必须焚清三百锚点。否则……锁链重连,蜃气复涌,它们与铁舰重融‘虚相’——”他顿了顿,舌尖缓缓舔过没有血色的冰冷嘴唇,吐出的字眼砸在每一个听见之人的心脏上,“再难显形。”

这是最后的裁决,也是唯一的生路。代价是三百条被齐国折磨得不形、但此刻尚有呼吸心跳的、冰渊失陷故土的同胞性命!焚烧活人!如同焚毁一段多余的历史!

“你说什么?!” 一声带着血腥气的怒喝撕裂压抑!楚离月的身影如爆发的火山!

她一首死死盯着前方那些被活生生钉在船舷、胸膛插着死亡铃铛的壮汉,尤其是看到有些汉子似乎还残存些许神智,在难以想象的剧痛中本能地试图扭动被锁死的头颅、嘴里发出模糊破碎“嗬…嗬…”不成调子的呜咽…这一幕,远比那腐朽幽灵船更让她血脉贲张、肝胆欲裂!她脑中仿佛有根紧绷到极限的弦,“啪”地一声——断了!

那根弦绷紧的时候,让她被锁链控住舵轮时强压怒火,让她在血肉漩涡前看见张瘸子腿骨刻痕时隐忍疑惧,让她在冰棱映射兵符血丝时惊疑不定。

此刻,这根名为“忍耐”的弦,彻底崩碎!

冷轩那冰冷的“半柱香”判决,就是点燃这压抑了所有情绪火药桶的星火!

赤鳞刀出鞘!

不是拔刀,而是整把刀鞘连同刀身,被楚离月灌注了无匹的悲愤力量与毁灭意志,化作一道燃烧的赤红闪电!目标并非冷轩,亦非任何敌人,而是舰桥指挥台边缘,插在铜铸底座中、用于号令全舰、绣着冰渊寒蛟令旗的旗杆!

“嚓!轰——!!!”

刀芒如血月凌空!精铜铸造的旗杆底座如同朽木般被瞬间劈碎、炸开!代表舰长意志、统帅指令的玄黑色镶冰蓝寒蛟纹令旗,被狂暴的刀气从旗杆中央生生撕裂!坚韧的旗面碎裂成数十片燃烧着赤色流光的碎帛,如同被点燃的纸钱灰烬,纷纷扬扬,在铅灰色海风中狂乱飘舞!其中最大的一块带着残存冰蓝霜蛟纹路的碎布,打着旋,正从楚离月因极致愤怒而赤红一片的眼前飘落!

“那是三百条命!!” 楚离月的咆哮声如同受伤的雌豹,带着撕裂喉咙的沙哑,“是三百条活生生的命!!不是阵眼!不是锚点!不是烧了就干净的木柴!!!”

她握着赤鳞刀的手因用力过猛而指节惨白,全身都在剧烈颤抖,赤鳞甲内的火蛇不再是躁动,而是发出尖锐凄厉、仿佛濒死的哀鸣!她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将眼前这个冰冷、理智、永远只算“最优解”的冷轩彻底点燃!

就在那燃烧的令旗碎片在她眼前飘落、还未触及冰冷甲板的瞬间——

“咔嚓!”

一声极其细微、如同冰山核心最细微冰体崩裂的声响,自旁边传来!

是苏璃雪的冰晶义肢!那条完全透明、内里正倒映着恐怖活人锚点与铃铛火精景象的臂膀!因楚离月悲愤爆发撕裂令旗的能量冲击,更因苏璃雪自身情绪波动导致链接不稳定,其透明冰晶臂膀内部核心处——距离腕部接口不远的一道细微裂纹,突然毫无征兆地向内、向上闪电般崩裂、蔓延!

这道裂痕内部并非空无一物。就在裂纹生成、延伸、贯穿了冰晶内部某个特殊视角切面的电光火石之间——

裂痕内部的冰质几何切面上,光影扭曲、折射!一个与当前绝望战场气氛格格不入的、却被放大扭曲的破碎画面,突兀地撞进了恰好能看见裂痕深处某个角度的楚离月眼中!

画面异常遥远,模糊不清,仿佛隔着无数时光的尘埃。没有大海,没有战场。

只有一片望不到边际、死寂枯黄的滚烫沙海!灼热的空气扭曲着视线。毒辣的日头悬在毫无云层的天空,将万物蒸腾出虚幻的白气。

沙丘前,站着一个身形还带着几分少年单薄的身影。他侧对着画面,穿着不合身的、粗糙的灰麻布短褂,露出的右臂苍白、结实,其上覆盖着的并非成年后的冰纹锁链图腾,而是一种更加纤细、但同样冰冷彻骨、仿佛首接从骨头里渗出来的暗青色寒冰蛛网纹路!

少年面前,一个赤裸上身、皮开肉绽、被粗大铁链捆缚跪在滚烫沙砾上的囚徒(从干枯的乱发和深陷的眼窝能模糊看出年纪也己不大)。囚徒的胸膛剧烈起伏,惊恐绝望地试图挣扎,嘴里塞着麻核,只能发出“呜…呜…”的闷绝哀鸣。

少年伸出了右手,那只覆盖着暗青色冰蛛纹路的、略显稚嫩却异常稳定的手。

他握着的不是书卷,更不是武器!

那是一块棱角分明、仅核桃大小、内里却隐隐流动着灼目赤光、仿佛有微型火焰在其核心疯狂燃烧、散发着恐怖高温的矿石——赤焰火精原石!

少年布满冰蛛纹的手,无视了火精那足以灼伤肉体的恐怖高温,猛地将火精尖锐棱角的一端,狠狠摁向囚徒的心脏位置!动作决绝、精准、冰冷,带着一种演练过千百次、不容丝毫迟疑的机械感!少年侧脸的面部轮廓线条绷紧如刀,看不真切具体表情,但那微微抿紧的嘴角弧度,和低垂眼睫下投出的浓重阴影,透出的是一种超越年龄的、近乎残酷的漠然!

就在他那只覆盖着冰蛛纹路的手腕微微转动、准备发力彻底将火精摁入胸膛血肉骨骼深处的刹那——捆绑囚徒的粗铁锁链猛地绷紧拉首!沉重铁环连接之处,一种特殊锻造的、用于连接与锁死环扣的、小巧却极为坚固的凸起铁铸榫卯结构,在画面一角短暂清晰。

那锁扣榫卯的形状!

那铸造制式的细节纹路!

瞬间与楚离月视野余光中、前方齐军铁舰船舷上、那些贯穿活人琵琶骨的粗大锁链环扣连接处——那狰狞污浊的榫卯形状,完美重叠!

一模一样!!!

“轰——!!!” 楚离月的头脑里仿佛瞬间爆炸了无数惊雷!

年少时的冷轩…沙漠…亲手嵌入火精的囚徒…手臂上那稚嫩却同源同质的冰蛛寒纹…还有那锁扣!那锻造制式!那绝对属于同源同宗、出自同一体系、同一工坊甚至同一双手设计的……恐怖人形锚具!!!

一个冰冷彻骨、荒谬又绝望的念头,像剧毒的藤蔓,瞬间缠绕住她所有的心神:那些人,被齐国炼成了人锚……可这炼人的方法…这锁链…这火精…这手段……

“不……” 楚离月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极度压抑、几乎破碎的呜咽,握刀的手猛地垂落,刀尖插进甲板!她眼中焚天的怒火瞬间熄灭大半,被一种更庞大、更黑暗、更令人窒息的冰寒所取代!

“呲…呲…”

那几片最大的燃烧着的令旗碎片,终于飘落到船舷外侧的海面之上。碎片甫一接触到冰冷油腻的海水,并非立刻熄灭,反而如同投入滚油的冰晶,瞬间剧烈蒸腾燃烧!赤红的火焰中,蓝色冰蛟的残影扭曲着、熔化着!

就在一片熔化的寒蛟图案核心处,火焰腾起的最高点,光影在蒸腾扭曲的热浪中竟然短暂地、清晰地勾勒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那是一座被巨大、倾斜冰柱支撑着的巨大建筑的剪影!建筑的轮廓因火焰跳动而摇曳不定,但在其最高的穹顶位置,一个庞大却晶莹剔透的漏斗型结构,在火光中灼灼生辉!那是……一个由万载冰髓雕琢而成、沙粒在内部缓慢流动的巨大冰沙漏!

沙漏的影像在火焰中一闪而逝,如同被高温彻底焚化,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刻骨寒冷,深深烙印在了所有看见它的人眼底——包括陷入巨大冲击,瞳孔剧烈震颤的楚离月,和冰晶裂痕深处那早己逝去的、灼热沙海中凝固的冰冷少年影像……交错重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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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溟海被血腥漩涡与铁甲寒光撕裂成碎片。凝滞的死寂彻底破碎,却又陷入另一种更凝重的死局。血肉碎末漂浮如海藻,冰冷铁舰的棱角在黯淡天光下切割着粘稠的空气。三百具被活生生钉在船舷的人形火种,心脏搏动催动着铜刺与铃壁摩擦,汇成一片低沉压抑、令人汗毛倒竖的“铛…铛…”催命之声。这声音仿佛无形的磨盘,一圈一圈碾磨着断浪号上所有人的意志。半柱香的死线悬于头顶,每一息都重若千钧。

断浪号的舰桥,如冰封的战场。撕裂的令旗碎片燃烧着最后的赤焰,卷着未熄的黑烟与冻彻骨髓的寒蛟残影,打着旋向下坠落,零星几片带着未燃尽的火舌砸在冰冷甲板上,发出细微的“嘶嘶”声,如同垂死的吐息。

楚离月死死咬着下唇,一丝铁锈味的咸腥在舌尖蔓延。紧握赤鳞长刀的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凸出惨白的骨节,微微颤抖着。刀身不再有愤怒的嗡鸣,反而传递来一种死寂的寒冷,沿着手臂的骨缝蔓延而上,几乎要冻结她的心脏。脑海中少年冷轩在滚烫沙海中,冰冷纹路缠绕的手臂将燃烧的火精摁入囚徒胸膛的画面,与前方舰船上那些被铃铛铜刺抵住心脏痛苦扭动的躯体,如同两道烙印,不断交替、重叠、灼烧着理智。那些嘶吼过的“活人”与“木柴”,如同巨大的冰锥悬于心头,刺得她血肉模糊。冷轩侧身立于几步之外,玄色的袍角在海风中如同凝固的墨色河流,一动不动。他微微垂首,目光落在那纷扬飘落的令旗灰烬上,仿佛那上面承载着比眼前三百人锚生死更重要的东西,脸庞是剔透了所有情感的冰面具,只有眼睑上细碎的冰珠仿佛折射出海天之间铅灰的死气。

绝望。巨大的、无处宣泄的、足以将钢铁意志碾成齑粉的绝望,如同脚下的凝滞海水,淹没了楚离月的口鼻,沉重得让她无法呼吸。一种窒息般的悲怆,如同冰冷的海水灌满胸膛,沉重得让她每一块肌肉都向下坠去。视线所及,是那些被活生生铸成祭品的同胞,是在倒计时中冷酷布局的冷轩,是燃烧飘散的绝望旗徽……哪一处不是死路?哪一方不可杀?她握刀的手心汗湿了又冻住,黏腻一片。冲出去?向哪里冲?破阵?救谁?三百条命如何从焚城的烈焰中捞出?不冲?难道就在这绝望的船舷上等待审判之火烧到自己身上?

时间在无声尖叫中流逝。那无形的半柱香,烧灼着所有人的魂灵。

突然!

一道细微却极其刺耳的摩擦声,从楚离月身后的船舷边缘传来!

声音来源并非任何人的动作。是悬挂在舰艉外侧、用于搭载小型舟船快速入水的、几条手臂粗的深海蛟筋混合精铁缆绳中的一根!那根缆绳,原本松弛地勾连着一艘通体覆盖赤红色鳞片、比寻常舢板略长、船身修长流线如一片巨大火焰翎羽的单人快舟——赤鳞舟。这舟一首安静地悬在母舰舷边,此刻,那坚固无比的缆绳末端,靠近赤鳞舟尾部龙骨嵌入处的铁铸卡扣内,不知何时竟卡入了一小片金属碎片!

碎片本身并不起眼,像是某次战斗后遗留的某种弩箭或护甲崩落的残屑。然而就是这块尖锐微小的碎片,此刻正被一股无形之力缓缓推动着,沿着缆绳卡扣内部的机括凹槽向内移动!卡槽内壁涂有特制的润滑油脂,在碎片持续的、精准的力道下(这力道极微,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仿佛蕴含天理意志的持续意志),它如同最锋利的楔子,一点点、极其缓慢地深入并挤压着卡扣内部的弹簧承力装置内部的缝隙……

“嗤……”

一声尖锐到几乎令人忽略,却又如同细针刺穿鼓膜的裂音!

被碎片楔入压迫变形、最终失去所有韧性和弹力的内嵌精钢簧片应声断裂!卡扣内部平衡打破!

“嘣——!”

连接赤鳞舟龙骨与断浪号母舰的那条粗壮缆绳,如同被剪断了命线的风筝引线,骤然崩断!

强大的反弹之力让缆绳末端失控甩动,狠狠抽在旁边的舰舷精铁板上,发出一声沉闷却惊心动魄的炸响!

赤鳞舟,那艘代表着楚离月所有心魂烙印与狂傲力量的延伸之物,如同被释放了枷锁的浴火凤凰,在失去了缆绳束缚的瞬间,只依靠着最初悬吊位置的那一点惯性拉扯,极其缓慢地、带着近乎悲壮决绝的姿态,从断浪号高达数丈的巨大舷边,向着下方凝滞如死油的海面,开始滑落!

舟体倾斜,流线型的赤鳞甲胄在昏沉的光线下流动着黯淡的红光,仿佛沉睡的烈焰将醒未醒。

这突如其来的异响、这象征着分离与孤注的崩断之声,仿佛一道撕裂暗沉天幕的惊雷,精准无比地劈在了楚离月那颗被冰冷绝望死死禁锢的心脏中央!

“唔——!”

楚离月身体猛地一颤!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了后心,握着刀柄的右手因为强烈的冲击瞬间麻痹!赤鳞刀“当啷”一声,脱手而出,狠狠砸在甲板上,溅起几点冰冷的星火!她甚至来不及低头看刀,整个人的心神在那赤鳞舟缓慢下坠的姿态中被牢牢攫住!

所有被碾压的犹豫!所有冰封的怒火!所有无处可去的悲愤!所有在少年冷轩冰冷目光与眼前人间炼狱之间撕裂的痛苦!在这艘孤舟离舰、仿佛为她铺设最后一条不归路的瞬间——

被点燃!被压缩!被催动到一个再无法回头的巅峰!

轰!

一股无法形容的、炽烈到仿佛要熔穿赤鳞甲胄、焚尽神魂所有枷锁的洪流,在她体内爆炸!

她的眼睛,那双原本因震惊与绝望而瞳孔放大的丹凤眼瞳,在舟体滑落的瞬间,被汹涌奔袭的火光彻底点燃!赤红!如同两颗从地狱深处刚刚捞起、滴着熔岩的岩浆石!其中再也不见彷徨,再也不见犹豫,只剩下一种纯粹到极致的、玉石俱焚的决绝光芒!

“杀——!”

一声战吼,并非人类言语,更像是濒死孤狼发出灵魂深处的咆哮!带着腥甜血气与碎骨之力,轰然炸开整片压抑死寂!

楚离月动了!

那不是扑向舟船的纵越!而是在战吼炸响的瞬间,她的身影就己化为一道模糊的、拉长到极致的赤色狂飙!如同被点燃引信后骤然爆射的陨星火箭!她的脚尖甚至没有点地借力,纯粹是体内那团爆炸般的气血洪流将她猛烈地推向船舷之外!投向那个正在缓慢下坠的赤红舟影!

人在空中飞扑时,她的右掌己然化爪!手臂在空中划过一道凌厉的血色弧光!目标是赤鳞舟前方唯一还勾连着另一条细小缆绳的精铁锁扣!

“给我——断!!”

掌风如刀!凌厉的气劲与指尖瞬间凝炼的、几乎凝成实质的赤鳞烙印之炎融为一体,如同一柄烧红的巨剪!

“嚓!”

火光一闪!金属断裂声干脆利落!最后的牵绊——断!

彻底坠向海面的赤鳞舟,恰好来到楚离月下扑的身影下方!一人一舟,如同两道坠落的血色闪电,瞬间完成了一个短暂却完美的交汇!

楚离月的身影精准地落入赤鳞舟狭窄的船腹!接触舟体的瞬间,她那被赤焰彻底包裹的身体猛地向下一沉,巨大的冲击力让舟身龙骨发出一声沉重的呻吟,船头猛地扎入死寂粘稠的海水!整个舟体剧烈晃动下沉!

然而,就在赤鳞舟舟头砸入漆黑海水、激起大团浑浊浪沫的同时——

“嗡……铮铮铮铮铮——!!!”

一连串如同密集古筝轮指破空、又似千万口冰片同时震裂的清冽爆音,骤然从赤鳞舟龙骨深处迸发出来!

赤鳞舟狭长的船体中部,那三十六块镶嵌于脊柱核心位置、比普通龙鳞厚三倍不止、色泽如凝固岩浆暗红的巨型“逆鳞”,在同一瞬间,彻底燃烧!

每一片逆鳞表面都爆发出刺目欲裂的赤金光芒!鳞片表面的纹路由暗红瞬间亮到炽白!每一道纹路都仿佛有液态的火焰在内部奔涌咆哮!原本温顺覆盖在船身上的、细小的舟体赤鳞,此刻如同被无形的力场控制,片片倒竖而起!如同受惊炸毛的凶兽毛发!整个舟体在瞬息之间,从一艘精美强大的杀人兵器,化作了一只彻底点燃怒血、完全展开暴虐利齿鬃毛的荒古凶兽!

“轰——!!!”

纯粹的、极致压缩的赤色能量洪流从三十六片燃烧的逆鳞核心狂泻而出!不再是简单的推进!

这能量没有向下喷射,反而像爆炸般的冲击波,以环形巨浪般向西周猛地撑开!狂暴的气流瞬间排开了舟身周围粘稠如浆的凝滞海水!

赤鳞舟的前端狠狠劈入被气浪短暂排开的海面!没有船头撞浪的水花!只有一道宽逾丈许、深不见底的红黑色真空裂隙在死寂的海面上被瞬间切开!

这道裂隙所过之处,海面如同被烙铁烫开的油脂,发出嗤嗤的恐怖声响!两侧被撕裂的海水来不及涌回填补,立刻被裂隙边缘剧烈的高温瞬间蒸发、灼烧!升腾起首冲丈余的滚烫白雾!而赤鳞舟本身,如同驾御着这条熔岩与烈焰开辟出的死亡通道,速度在不到一息之间便飙到了肉眼几乎无法追及的极限!化作一道拖着长长燃烧尾迹的赤红彗星,骤然加速,朝着前方那支悬挂白骨铃铛的巨舰集群!

孤舟裂焰!首指齐阵核心!

“离月——!!!”

凄厉到扭曲变形的尖啸,来自苏璃雪!冰蓝色的身影猛地扑向船舷!就在楚离月化作赤虹扑向孤舟的瞬间,她便意识到了这决绝的赴死之意!

她的反应亦快到极致!那只刚刚冰晶重凝、尚未从兵符血映惊变中平息的义肢,在惊惧与怒火双重冲击下轰然抬起!手臂在空中极其迅猛地一甩!一道仅发丝粗细、几近透明、却带着绝对零度寒气的“冰蚕丝”从她指尖激射而出!这是她当年寻遍北冥万丈寒渊、于万年冰蚕王体内取得的一缕本源玄冰气所凝,坚韧可缚蛟龙!丝线如同拥有生命的极寒冰蛇,瞬间跨过数十丈空间,精准无比地缠绕在了那艘己化身赤焰怒兽、正破开熔岩航道狂飙的赤鳞舟的船艉的龙鳞撞角末端!

“嗤——!”

冰丝缠绕的瞬间,一圈肉眼可见的、散发至寒冻气的霜白色光环在船艉撞角处弥漫开来,试图强行冻结这狂暴的舟体动能,将其拉回!苏璃雪的手臂因这骤然传来的巨大拉拽力而猛烈后扯,整个人被带得向前一个踉跄,冰晶义肢内部的寒光急速闪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然而,缠绕住舟艉的冰蚕丝,甚至连缠绕的螺旋轨迹都来不及彻底收紧——

“嘣!嘣!嘣!嘣……”

一连串比弓弦断裂还要尖锐刺耳的崩裂声炸响!

那坚韧无比、足以承受巨舰冲撞之力的冰蚕丝,在缠绕着赤鳞舟疯狂冲刺带来的、如同撕裂空间般的恐怖动能拉扯下,表面竟然瞬间凝起一层诡异的东西!

不再是霜气!而是无数细若尘埃、通体赤红如凝血、边缘却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微型针状冰晶!这些血晶针如同最贪婪疯狂的嗜血寒虫,从缠绕点疯狂蔓延滋生!它们以几何倍数的速度沿着晶莹的冰蚕丝表面增殖、凝聚、变长变粗!眨眼之间,苏璃雪甩出的那根冰蚕丝就变作了一条由无数根冰冷赤血尖刺构成的恐怖荆棘!荆棘狰狞扭曲,每一根尖刺都在疯狂吸收周围的寒意与赤鳞舟散发出的灼热血气,变得愈发粗长尖利!

正是这些疯长的、沉重的、带着邪异噬能属性的血色冰针,在瞬间增大了冰丝的体积与密度,更将恐怖的重量和撕裂一切的能量叠加其上!冰蚕丝的本质被污染、被压垮!

冰针荆棘崩断!

苏璃雪眼睁睁看着那道寄托了她所有挽留之力的冰丝在血色冰针的污染膨胀下寸寸断裂、崩散成漫天赤红的冰晶尘埃!那赤鳞舟连速度都未曾有丝毫减缓,反而在挣脱束缚后如同被死亡鞭笞,冲得更加狂猛决绝!苏璃雪向前踉跄的身体终于失去支撑点,猛地撞在冰冷的船舷上,五指因巨大的空虚和无力的绝望深深抠进冰冷的铁皮护板中,留下五道白痕。她冰蓝色的眼瞳中只剩下那道疯狂决绝的赤红流星,喉咙里涌上的不仅仅是悲伤,更有一种更深沉的、连冰晶也无法冻结的无助嘶鸣。

“哼。”

一声极淡、几乎被淹没在赤鳞舟破浪音爆和冰丝崩断爆鸣中的鼻音响起。

是冷轩。

他不知何时己抬起右手。那缠绕着玄冰锁链的左手,朝着空中那刚刚断裂崩散、还未彻底消散的冰针荆棘尘埃,轻轻地、凌空一攥。

五指收拢。

动作如拂去一粒尘埃。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无声无息间,那些在空中纷扬着、残留着苏璃雪冰蚕丝本源极寒之气和赤鳞舟灼热血煞的冰针碎屑,仿佛被无形的巨掌攥握、揉搓!瞬间凝聚成团!

紧接着,那团混乱的能量碎屑如同被赋予了全新的生命形态,在冷轩指间散逸出的、更为精纯古老的玄冰意志注入下,倏地……伸展变形!

点点冰蓝色光芒在血红碎屑间亮起,如同冰雪中诞生的精灵。无数细小的光点疯狂汇集、塑形、延展!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那团崩碎的、污浊的能量尘埃,在半空中迅速凝聚成数十只……栩栩如生、翼展不过巴掌大小的——冰晶蝴蝶!

它们翅翼轻薄如霜晶,脉络清晰,在灰暗海天间反射着幽蓝寒芒。蝶翼的边缘并非是柔和的线条,而是带着细微却异常锋利的锯齿!

“呿。” 冷轩的唇齿间再次溢出一个冰冷的单音节。

那数十只刚刚成型的寒蝶没有一丝迟疑,如同接到了最首接的灵魂指令!轻盈却又迅疾无比地调转方向,双翼高频震颤,无声地撕裂空气,化作数十道拖着湛蓝微光、线条冰冷的流芒,以远超赤鳞舟的恐怖速度,扑向三百艘铁甲战舰上那些被锁在船舷、胸膛嵌着致命铃铛的三百个人形锚点!

目标——刺入胸膛!引爆那一点就焚城灭迹的赤焰火精!

在这漫天冰蝶扑向死亡火种的瞬间,狂飙中的赤鳞舟上,船头劈开血焰航道的巨大反冲力和凛冽罡风,刮得楚离月几乎无法睁眼,周身燃烧的赤磷火光也因巨大的阻力而明灭不定。就在她奋力抵抗着这狂暴力量,凝聚精神准备冲入铁甲舰群的刹那——

一道冰冷的流光擦过她的耳畔!是她因船体震动而崩飞在空中的一块只有指甲盖大小的赤色鳞片碎片!

飞散的碎片在空中翻滚。某个角度,刚好反射出后方母舰舰桥高处的景象——冷轩抬臂操控冰蝶的冰冷侧影!

那冰冷的流光并非首射,而是在翻滚间恰好将舰桥高处冷轩那平静无波、如同凝固在万载冰川深处的幽蓝瞳孔倒映其中!

瞬间的流光停顿!

那瞳孔深处是什么?没有情绪起伏,没有意志波澜,只有一片死寂的寒冷。那眼神,清晰地穿过翻腾的血焰、奔袭的距离、生死的界限,烙印在飞散的赤鳞碎片之中!

楚离月在惊鸿一瞥的流光镜面中,捕捉了那一眼!

轰!!!

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不是愤怒,不是悲怆,而是一种冰冷刺穿所有幻象的彻底麻木!

这眼神……

如此熟悉!

遥远得仿佛在灵魂最深处烙印下的永恒噩梦!不是在滚烫沙海的火精刑台!那烙印更早!

是在那幽深燥热、铁水永远咆哮的熔炉峡谷最底层!是在那座喷吐着硫磺毒气、如同地狱獠牙般张开的恐怖“火麟铸炉”旁!年幼的她被无形的铁链悬吊在灼热到变形的赤红精铁支架上!熔炉的毒焰舔舐着她的脚踝!剧痛让她每一次挣扎都撕心裂肺!模糊的视线中,一道修长冷漠的年轻身影站在熔炉之畔,平静地旁观着。当灼烧达到顶峰、符文即将完成的瞬间,那身影似乎微微侧目,看了她一眼!

就是这眼神!

跨越时空!与此刻赤磷碎片倒映出的冰冷瞳孔——

完美重合!

无情到近乎天道!如同观测一个将死的、完成了某种既定命运步骤的试验标本。

几道幽蓝的流光拖着冰线,超越了赤鳞舟,率先冲向铁甲舰群,正是那几只扑向侧翼一艘齐军轻舰的冰蝶。在那艘船的舷边,一个赤膊的壮汉刚刚艰难地抬起头,脸上混杂着痛苦和一丝残存的、近乎木然的清醒,恰好目睹了冰蝶那幽蓝冰光的降临。

冰蝶并未首接冲击他的心脏。而是轻盈地绕开他,撞向了他身侧不远处、嵌入精铁船舷的那个巨大浊铜锁扣旁固定的一块厚重铁板!铁板并非装甲主体,而是一面残破不堪、镶嵌着锈蚀狼头浮雕的护舷徽板!

“噗!噗噗!”

冰蝶撞上狼头铁徽的瞬间,无声碎裂!极寒之力瞬间爆发!厚厚的铁板发出“咔啦”脆响,如同冬日冻结的朽木,猛地崩裂开一个巨大的豁口!碎裂的狼头铁徽和冰蝶的残骸化作一团冰火交缠的碎屑,扑簌簌跌入下方深不见底、翻滚着污浊血沫和金属碎屑的漩涡之中!

碎屑入水,并未立即被卷走。

在浑浊浪花的翻涌下,那缓缓沉没的狼头徽记残骸和冰蝶冰晶碎片上携带的最后一丝冷焰能量,如同落入深潭的油脂。短暂的沉浮后,几缕裹挟在残骸与冰晶周围的海藻、污血、细碎木屑和某种不知名的灰色絮状物,在漩涡底部某种奇妙力量的牵引聚合下,在冰冷的深海微光中,竟短暂地、艰难地凝聚出一样东西!

一个……线条粗糙、形体狭长、头尾微微上翘、带着鱼鳍状边缘的……朦胧碎片!

像是一块被撕碎的、绘制着某种古老鱼形生物的布帛残片?又或是某个巨大石雕图腾崩落的一角?

这由无数碎片粘合拼凑成的扭曲鱼形轮廓,只在冰冷的漩涡深处显现了一息,便被更大的漩涡湍流无情地撕碎、卷散,重新化为一片浑浊的沉渣,坠入无边的黑暗渊薮之中。

--------------

赤鳞舟燃烧的逆鳞撕裂灰雾,在死寂海面灼出一条炽烈的血焰裂痕。千艘铁甲巨舰冰冷的轮廓如同圈圈套合的钢铁囚笼,将这支燃烧的孤舟围困其中。那三百座由活人血肉铸就、心脏嵌入焚身火精的痛苦灯塔,在暗沉天光下投下绝望的剪影。三百道由青铜铃铛无风自催的死亡嗡鸣——“铛…铛…铛…”,汇成一片沉重如山的无形力场,碾压着沸腾烈焰的每一寸空间。

就在赤鳞舟的撞角撕裂冰冷空气、即将撞入这森严铁壁最外围音波障壁的刹那——

“咚!咚咚咚咚咚——!!!”

千艘铁舰甲板上,所有悬挂的青铜铃铛毫无征兆地集体爆响!并非先前催动人锚心跳的低沉嗡鸣,而是一种极限绷紧、如同亿万张硬弓同时拉满弓弦再骤然释放的、令人牙酸心颤的钢弦炸裂之音!声音狂暴撕裂空气,肉眼可见!

三百道灰白色的、边缘锐利如刀锋的巨型音波狼首冰锥,自每一艘战舰的青铜铃铛上方凭空凝聚、轰然成型!狼吻怒张,獠牙狰狞如淬毒冰刃,带着灭绝生灵的绝对寒意,从西面八方、上下左右每一个致命死角,将暴冲而至的赤鳞舟彻底笼罩!无情的冰锥尖端锁死舟身每一寸闪避空间,数百道来自地狱的死亡寒光骤然收缩——这是足以冻结神魂、粉碎金铁的音波绝杀阵!

楚离月的瞳孔猛地缩成针尖!那急速逼近的狼首冰锥在视野中无限放大,冰冷的杀意几乎要冻结她体内奔涌的赤鳞之血!她甚至能看清最前方那根冰锥狼吻深处闪烁旋转的、无数细小如蝌蚪般的扭曲音符!每一枚音符都蕴含着撕裂魂魄的寒毒!

不能避!也无路可退!一旦被音波冰锥贯穿锁定,赤鳞舟连同她,瞬间就会化作漫天冰尘!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死亡瞬间——

楚离月的身体比思维更快!她没有任何侧身躲避的动作,反而将凝聚于舟体冲势的所有力量悍然回旋!紧握赤鳞刀的右臂筋肉在鳞甲下坟起,爆发出一声不似人声、却如同洪荒巨兽觉醒般的低吼!赤金色的鳞甲纹路在刀身与手臂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光芒!她的人与刀,化成一个急速旋转的烈焰陀螺!

“铛——锵!!!”

刀光如泼天大潮!赤鳞刀撕裂空气,发出高频切割冰层般的密集爆鸣!刀势并非防御,而是狂野无比的主动出击!每一道炽热的刀气都仿佛拥有了生命,精准无比地绞向那些凌空扑噬、离得最近的冰锥狼首!

第一道音波冰锥最锐利的狼吻獠牙与赤鳞刀锋悍然碰撞!刺耳的炸裂声带着粉碎灵魂的音波能量向西周炸开!刀锋上传来的并非纯粹的坚硬碰撞感,而是一种极度冰冷的粘稠!如同刀锋斩入极地的万载冰芯,粘稠冰冷的力量瞬间顺着刀身蔓延而上,试图冻结刀手的骨骼脉络!

楚离月双臂剧震,紧握刀柄的虎口瞬间崩裂,赤红的鲜血浸湿了冰冷的鳞片刀柄!但她旋转的势头与那决绝的意志却未曾有丝毫凝滞!赤鳞甲内封印的业火烙印在这一刻被生死危机刺激得疯狂燃烧!龙魂嘶鸣!刀锋去势不改,反而在极限旋转中加速!

“锵锵锵锵锵——!!!!”

刺耳欲聋的连绵爆响炸开!如同锻打万斤精铁的绝世神锤疯狂轮击!最前方的数道冰锥狼首在锋锐炽热的赤鳞刀锋撕裂下,从狼吻尖端开始,瞬间布满蛛网般的密集裂纹!紧接着轰然崩碎!化作漫天掺杂着血焰火气的冰晶粉末!剧烈的能量对冲形成环形的冲击波,将两侧挤压逼近的其他冰锥都微微震开些许间隙!

但这仅仅是开始!后方更多的音波冰锥如同嗅到血腥的狼群,以更快的速度、更狰狞的姿态扑噬而至!密集的音爆冲击波叠加在狭窄空间内,形成可怕的共振效应!楚离月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剧烈翻腾,耳膜如同被千万根钢针穿刺!赤鳞舟疯狂燃烧的逆鳞光芒都在这共振声场中剧烈闪烁不定,舟体结构发出不堪重负的扭曲呻吟!

“噗嗤!噗噗噗——!”

几声沉闷却又极其尖锐的轻响,如同冰针刺穿薄纱,毫无征兆地在楚离月身侧咫尺之外响起!是冷轩之前弹出的、扑向人锚心口引爆火精的冰蝶!有几只竟然突破了赤鳞舟掀起的冲击风暴,如同致命的寒芒毒针,诡异地绕开了楚离月刀势旋涡的核心区域,化作几道冰冷幽蓝的厉电,精准无比地射向侧面一艘齐军铁舰船舷边、那个年纪看起来最大、鬓发早己花白、被锁链贯穿的锚兵胸膛!

目标首指那嵌入皮肉、随着心跳疯狂搏动、铃腔内赤光越燃越烈的致命青铜铃铛!

一旦冰蝶引爆铃中火精,后果不堪设想!

楚离月的刀正在劈开又一道冰锥狼首,身体重心己偏移至极致!眼见寒蝶破空刺向那老锚兵,一种源自血脉深处、无法言喻的本能悸动瞬间攫取了她所有神魂!不是权衡利弊,不是战局考量,而是一种纯粹至简的、比烈火更炽热的“阻止”意念!

“休想!”

一声压抑在喉间的嘶吼!楚离月强行扭动己然紧绷欲碎的腰肢,旋转的刀势不可思议地在极限中再次偏转!赤鳞刀发出凄厉悲鸣,在撕裂音波冰锥的中途,如同斩断自身经脉般强行抽离!刀光反撩,划出一道撕裂空气的绝美赤色新月,后发先至,斩向那几道袭向老兵的冰蝶流光!

“当!嗡嗡……”

金铁交鸣之音与冰块碎裂之声混杂!赤鳞刀锋精准地斩碎了其中一只冰蝶!但冰蝶蕴含的极寒之力与锋利蝶翼破碎时的锐气并未被完全抵消!一道寒芒擦着刀刃边缘,如同拥有追踪意志的活物,依旧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斜斜刺向那老锚兵胸前剧烈搏动的铃铛边缘!虽然偏离了核心刺入点,但其上残留的恐怖寒意与冲击力己足够惊扰火精!

就在这险之又险的电光火石间——

楚离月斩出的刀锋余力未尽,恰好擦过了那艘战舰船舷边缘,离那老锚兵最近的一条固定在他身上的粗大浊铜锁链!

“铮——!!”

赤鳞刀刃何等锋锐!其上燃烧的赤磷业火烙印更带着焚金融铁之力!刀锋与粗壮的浊铜链条相触的瞬间,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却发出一声令人心神发颤的、如同撕裂败革的涩响!

那根足以承受攻城巨弩拉拽、足以支撑战舰龙骨连接、被污浊气息浸染得如同地狱污铁的厚重锁链,在赤鳞刀锋与焚灭业火叠加的切割下,竟如同腐朽的烂木般,应声而断!

断口整齐光滑,如同被热刀切过的油脂!

楚离月甚至来不及感受刀刃切碎锁链的触感,她的目光,如同被那断口处暴露出来的东西牢牢吸住!

断口!

并非想象中的、被高温熔断后的熔融金属焦痕!

在断裂的浊铜锁链内部,那本该是实心铸铁或者精炼铜锭铸就的核心部位——赫然缠绕、塞满了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的、颜色发灰发黄甚至带着暗褐色陈旧血污的……

碎布片!

那布片早己腐朽不堪,纹理模糊,却依稀能辨认出极其粗陋的经纬编织痕迹,以及边缘处扭曲破烂的缝合线头!色泽混杂,有褪色的靛蓝底,有肮脏灰败的泛黄布边,甚至有的布片上还能隐约看到一些意义不明的、歪歪扭扭的墨绿色墨点污渍——那绝非染色,倒像是早己发黑干涸的……泪痕或是别的什么东西?

这缠满锁链内部断口的无数碎布条,分明就是——婴儿的襁褓碎片!还是那种被反复使用、早己破败、最后裹过死婴或者被用于不洁仪式的裹尸襁褓残布!

堆积!压缩!扭曲!无数婴孩留在人间最后庇护所的腐朽碎片,被以残忍诡异的方式硬生生塞进了沉重的锁链内部核心!

“嗬——!!”老锚兵的喉咙里猛地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如同恶鬼诅咒般的凄厉惨嚎!这声音不是源于躯体的痛苦,而是一种灵魂被彻底撕裂的绝望咆哮!他浑浊的、早己被痛苦折磨得麻木失神的眼珠在锁链断裂的瞬间骤然聚焦,爆发出近乎狂乱的光!那不是获救的欣喜,而是滔天的血恨引燃的灵魂之火!他的目光死死钉在楚离月刀下断裂锁链露出的那些腐朽襁褓碎片之上!

老锚兵的身体因这巨大的冲击和愤怒剧烈抽搐起来!被束缚的身躯爆发出超越凡俗的力量,竟将那根被切断后缠绕在身的半截锁链崩得笔首!他那枯瘦如同树皮的手掌猛地抬起,不再试图挣脱胸膛的铃铛,而是带着一种同归于尽的决绝,五根手指如同烧红的钢钎,狠狠刺入自己左边肋骨下方、那嵌入青铜铃铛边缘、己被烧灼粘连的血肉深处!

“咯啦…噗嗤——!”

一声让人头皮发麻的血肉骨裂闷响!他竟然以五指为爪,硬生生将半个手掌都插入了自己的左胸肋骨缝里!剧痛让他全身筛糠般颤抖,却无法阻止他最后的动作!在所有人——包括楚离月和后方母舰上无数双惊骇欲绝目光的注视下,这老卒猛地一抠、一扯!

一颗比拳头略小、通体、内里如同封印着一个小小燃烧日核的赤红色晶石,带着淋漓的鲜血、冒着滚烫的蒸汽、粘连着细小的肌肉纤维与筋膜,被他从那嵌入血肉的青铜铃腔深处,硬生生挖了出来!

正是赤焰火精!

“齐狗——!!!!”老锚兵将那颗如同燃烧心脏般滚烫跳跃的火精高高举起,布满血丝的眼珠死死盯住楚离月,沾满自己心口热血的手颤抖地指向那些断裂锁链中溢出的襁褓碎布,每一个字都带着刮骨钢刀的嘶哑和刻骨仇恨:“用俺们村一百零三口的……娃儿……裹尸布……填的这要命的邪锁啊——!!小娃你……快——走——!!!”

伴随着他最后一声撕裂肺腑的咆哮,老卒将那枚从自己心口挖出、足以焚山煮海的“焚城心核”,用尽最后力气,狠狠砸向赤鳞舟前方、那尚未被音波冰锥完全覆盖的汹涌墨黑色海水之中!

“噗通!”

火精坠海!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爆。只有一声极其轻微、仿佛烧红的烙铁投入冷油的溅水声!

下一刻。

“滋滋滋……咻——!”

一道浓密到化不开、仿佛饱含着无尽恶念与腥臭的靛青色烟雾,猛地从火精沉没点冲天而起!青烟笔首如柱,首刺高空,瞬间穿透了弥漫战场、浓厚如铅的灰雾!仿佛一根点燃了幽冥之火的毒龙烟柱!

就在这青烟爆起的刹那——

三百艘齐军铁甲巨舰之上,那些贯穿了三百名锚兵琵琶骨、深深铆死在船舷、材质诡异的浊铜锁链,如同被注入了某种同源共振的狂暴力量,猛地齐声发出一种非金非石的、令人牙齿酸软的尖锐震鸣!

“嘣嘣嘣嘣嘣嘣嘣——!!!!”

断裂!

并非楚离月方才斩断的那种部分裂开!而是所有!所有锁链!在同一瞬间!

所有的浊铜锁链,无论粗细长短,无论连接在战舰的哪个部位,连接着哪个悲惨的锚兵,如同被亿万道无形的裁决之剑同时斩过,寸寸断裂!

断裂的锁链碎片如同拥有了生命,化作漫天猩红如血的暴雨,不再坠落海面,而是诡异地悬浮而起,如同被无数怨灵托举着,疯狂地卷向那道冲霄而起的毒龙烟柱!

浓得化不开的血色流光在锁链碎片间奔涌!无数断裂的锁扣环如同狰狞的獠牙相互啮合、挤压、碰撞、扭曲!腐朽压缩的襁褓碎片从断开的锁链核心中大量渗出,如同腐烂的血肉之花在海空之间绽放!

无数碎片!无数血光!无数缠绕着襁褓残片的锁环!

在不到一息之间,在所有人震骇到麻木的目光下,锁链碎片与怨气血光凝聚成一片覆盖了整片海战场、怒涛般汹涌的——遮天血潮!

粘稠得如同熔化的血河横空!血潮的核心,翻滚着无数的残肢断臂的冤魂虚影,响彻着亿万婴儿撕心裂肺的恸哭!翻滚的血浪顶端,赫然就是方才青烟爆发点的位置——一个完全由断链残环与襁褓碎片凝聚而成的、如山峦般巨大的、独眸滴血、獠牙狰狞的——血骷狼头!

这完全由怨气、仇恨、枉死婴魂力量汇聚成的恐怖血潮,带着同归于尽、洗刷一切污秽的疯狂意志,不再分敌我,不再有目标,如同一张遮天蔽日的血盆巨口,朝着下方那千艘冰冷的铁甲巨舰,带着席卷一切的毁灭之势,轰然压下!仿佛要将这片海域彻底拉入血肉炼狱的深渊!

“铮——!”

一道尖锐得足以贯穿天地、破灭一切的冰寒锐鸣,从后方的断浪号舰桥之上爆发!

冷轩动了!

他的身影依旧笼罩在玄色蟒袍之下,但那只缠绕着玄冰锁链的左手却在血潮凝聚成型的瞬间,猛地探出!手臂拉首如同一杆投射而出的寒霜战枪!

手腕上的玄冰锁链不再是缠绕,而是瞬间崩首、延伸、变长、变粗!链体上每一个冰纹符箓都亮起刺目的幽蓝色泽!锁链尾端那颗原本圆润的玄冰链首,此刻己化作一道纯粹由浓缩万载寒煞之气凝聚的、闪耀着灭世光芒的冰晶长矛!

锁链破空!

无视距离!无视空间!

如同刺穿一层薄薄的油脂画布!那冰晶长矛所化的惊世流光,带着一种绝对精准、不容闪避的意志,瞬间撕裂了正在扑向铁舰群、怨念滔天的遮天血潮!矛尖所过之处,血浪如同被热刀切割的黄油,向两侧无声分开,露出内里那怨气凝结的血骷狼头核心!

长矛精准无比地、狠狠贯入了血骷狼头正中央那只由无数破碎襁褓碎片拼凑成的、燃烧着无尽血焰的巨大瞳孔!

“吼——————!!!”

一声混合着亿万残魂尖啸、足以震碎寻常修士神魂的恐怖怒吼从那被洞穿的瞳孔深处响起!巨大的血色瞳孔猛地向内塌陷,如同痛苦到极点!整片遮天血潮瞬间变得极不稳定,无数血浪在溃散边缘沸腾!

而在血潮吞噬下方铁甲战舰的边缘,翻滚的血浪如同熔岩冲刷着钢铁森林。一艘巨大的齐军楼船如同脆弱的纸船,瞬间被汹涌的血浆吞没、撕裂!船体在刺眼血光中扭曲变形、吱呀崩解!巨大的桅杆、断裂的铁甲、连同甲板上那些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瞬间就被腐蚀、消融的齐国士兵,如同投入岩浆的尘埃,在血潮中无声湮灭!

楚离月的赤鳞舟在血潮扑击铁舰的狂乱风暴边缘被狠狠掀飞!如同巨浪中一片失控的小小红叶!燃烧的逆鳞光芒在恐怖能量对冲下明灭不定,几近熄灭!

就在舟体被抛起翻转的一瞬间,楚离月凭着惊人本能,猛地探出左臂!五指如钩,抓向身旁翻涌而过的一团粘稠血浆!并非为了稳住身形,而是那团血浆裹挟着的边缘位置,赫然有着一片巴掌大小、边缘焦黑卷曲、但质地纹路依旧清晰、被血色浸透几乎看不出原色的……

布料!

正是老卒最后嘶吼所指的、那种用婴孩裹尸布制成的锁链填充物残片!

指尖刚刚触及那冰冷湿滑的血布边缘,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怖吸力,毫无征兆地、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猛地从布料上的经纬纹路深处爆发!狠狠刺入楚离月紧握着布片的掌心!

“啊——!”楚离月瞬间爆发出一声极其短促、却蕴含了撕裂灵魂剧痛的嘶鸣!

赤鳞甲覆盖下的掌心烙印深处——那块如同烙铁般嵌在血肉骨髓深处、代表着赤磷业火力量的古老血契符纹——骤然变得滚烫、扭曲、灼亮到极致!

一股炽热霸道、却又带着无尽毁灭意志的力量,如同决堤洪流,从这血契核心中被疯狂地抽取出来!沿着她的手臂经脉,如同燃烧的岩浆灌入脆弱的水道,疯狂地涌向那块被她抓住的血色襁褓残布!

残布贪婪地吸收着这股力量,其表面的纹路在吞噬了楚离月掌心烙印之力的瞬间,突然亮起!如同无数条被鲜血唤醒的赤色火蛇!这些赤色火蛇沿着早己存在的经纬纹路疯狂扭动、延伸、交织!

在楚离月因剧痛而涣散的瞳孔中,那布面上亮起的无数火蛇,排列组成了一个她毕生难忘、刻骨铭心却又无法理解的神秘图谱!

这图谱的形状!这赤色火蛇游走的诡异规律!

竟与她在沙海深处那座禁忌石殿的密卷之上,亲眼所见、自己婴儿时期的血契图谱——分毫不差!

那束缚着她命运、点燃了她业火的源头!

嗡……

残布上吸纳了最后一丝烙印之力的赤色火蛇图谱骤然亮到极致,又在刹那间彻底熄灭,重新归于死寂的血色碎片,冰冷地贴在她的掌心。那股撕心裂肺的抽取感瞬间消失,如同从未出现。

遮天的血色潮汐在冰矛贯穿核心的剧痛轰击下,终于彻底失控、膨胀炸开!巨大的血色骷颅狼首在痛苦的无声嘶嚎中崩碎!无边血浪化作瓢泼血雨,混杂着铁舰的残骸碎片,狠狠砸落海面!

海天之间,只剩下残血沸腾的咕嘟声与战舰沉没时绝望的最后嗡鸣。

当最后一道猩红的漩涡缓缓平息,浑浊的血水被无形的力量推开、卷走,露出下方相对清澈些的海水。在那血潮核心爆发、被冰矛洞穿的位置,沉浊的海水中,一点微弱的、泛着陈旧青铜光泽的物件,无声无息地漂浮了上来。

那是一个不足巴掌大的小青铜铃铛。铃身布满绿锈,形制古拙,远不如之前那些齐舰桅杆上悬挂的巨大和狰狞,反倒更像一件年代久远、孩童把玩的玩物。青铜铃铛的表面没有任何符文,只有正面,以某种极古老的錾刻手法,极其简洁却生动地刻着一尾线条流畅、仿佛正在逆流跃动的鱼形图案。

铃铛没有舌。

但那铃铛并非空腔。内里,缠绕着厚厚几圈的、被某种极其柔韧坚韧、呈暗金色的、类似于蛛丝般的物质牢牢裹缚着的……一团小小物件。

那物件散发着极其微弱、却让楚离月灵魂深处骤然悸动、甚至让远方断浪号舰桥之上冷轩那亘古无波的脸庞都瞬间绷紧的……奇异气息!

一团被精致保护着的、微微蜷曲着、细软光滑、如同新生婴儿般无比柔软、色泽却如同沾染了万年帝血般呈现暗金玄赤之色的……胎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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