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疏桐是被顾承泽的私人司机“请”上保姆车的。
后车门刚关上,陈秘书就躬着背凑过来,指尖捏着她的手机晃了晃:“林小姐,顾总怕您路上误触消息,先替您保管。”金属外壳的手机被塞进黑色公文包,锁扣咔嗒一声,像掐断了最后一根线。
她盯着车窗外倒退的霓虹灯,喉间发紧。
周砚舟的掌心还残留着温度,他说“我保证”时睫毛上沾的雨珠,此刻全变成刺扎在她心上。
轿车拐进顾宅雕花铁门的瞬间,她终于看清后视镜里顾承泽的脸——西装裤脚沾着订婚宴上的红酒渍,嘴角却挂着笑,像猎人收网时的从容。
“林小姐累了吧?”陈秘书拉开主卧房门,“顾总吩咐,您好好休息,明天——”
“砰”的一声,门在他面前合上。
林疏桐抵着门板滑坐在地,地毯柔软得像陷阱。
她摸向婚纱口袋,那里本该躺着周砚舟的子弹壳玫瑰,此刻却只有一片空荡——被顾承泽的人搜走了。
床头柜上的座机被拔了线,窗台上的花瓶插着白玫瑰,香气甜得发腻。
她突然想起半亩花田的鸽笼,每周三清晨都会有白鸽来啄食。
或许顾承泽没注意到,她前天刚放了一对信鸽在顶楼晾衣绳上。
雨是后半夜开始下的。
林疏桐跪在飘窗上,用口红在撕下的婚纱衬里写:“如果你还记得那块橡皮,请来半亩花田。”字迹被雨水晕开一点,她又补了两笔,折成小方块系在白鸽腿上。
当鸽子扑棱着翅膀消失在雨幕里时,她听见楼下传来汽车鸣笛——顾承泽的司机换班了。
周砚舟的作战靴踩在顾宅后院的青石板上,溅起浑浊的水花。
王姐发来的安保图在手机里亮着微光,他贴着爬满常春藤的围墙移动,钢钉突然竖起耳朵,前爪死死扒住地面。
“怎么了?”他压低声音,指尖抚过军犬脖颈的毛。
钢钉喉咙里滚出低吼,尾巴夹在两腿间——这是嗅到危险的信号。
暴雨模糊了视线,他刚要摸夜视仪,一团白影“扑”地落在肩头,凉丝丝的雨珠顺着领口滑进后背。
是信鸽。
腿上的纸条被雨水泡得发皱,他凑近战术手电,“橡皮”两个字像惊雷劈在头顶。
七年前的雨天突然清晰起来:初中教室后排,林疏桐把刻着“周砚舟”的橡皮拍在他课桌上,说“再睡过头就没收”,后来这块橡皮跟着他去了边境,在弹坑里滚过,在篝火旁暖过,现在终于成了她的求救信号。
“她不是自愿的。”他捏紧纸条,喉结滚动。
钢钉突然往前冲,项圈上的铃铛被雨水浇得发闷。
周砚舟跟着它绕过喷泉池,看见二楼主卧的窗户透出昏黄灯光——那是林疏桐最爱的暖光台灯,此刻却像困兽的眼睛。
踹门声比雷声还响。
顾承泽正捏着林疏桐的手腕,她腕骨上红了一片,像朵被揉皱的玫瑰。
周砚舟冲过去把人拽进怀里,后背绷紧成一面盾:“松手。”
“周队长这是私闯民宅。”顾承泽扯松袖扣,露出手腕上的劳力士,“你知道后果——”
“后果是你下半辈子坐轮椅。”周砚舟打断他,手掌按在林疏桐后腰,能摸到她剧烈的心跳,“钢钉,警戒。”
军犬立刻扑上前,利齿精准咬住顾承泽手腕,鲜血混着雨水滴在米色地毯上,晕开暗红的花。
顾承泽痛得踉跄,撞翻了床头柜的花瓶,白玫瑰落了满地,像被踩碎的谎言。
林疏桐在颤抖。
她弯腰从床底摸出一个红绸包,婚书的边角还沾着霉味——是顾承泽趁她不在家塞进床垫的。
“我没有答应任何人。”她抬头看周砚舟,眼尾的泪被雨水冲成一条亮线,“我喜欢的人,早就回来了。”
婚书撕碎的声音比暴雨更响。
周砚舟低头吻住她,粗粝的指腹擦过她被顾承泽捏红的手腕,像在抚平一道旧伤。
林疏桐尝到他唇上的雨水味,混着铁锈般的血腥气——是刚才破门时蹭到的墙灰。
“砚舟。”她贴着他耳尖轻声唤,“这次换我守着你。”
次日清晨的阳光晒在林母的病床上。
她盯着床头柜上的快递盒,里面躺着半片婚书碎片,和一支录音笔。
按下播放键,顾承泽的声音混着咖啡杯轻碰的脆响:“许婉柔,林疏桐的隐私照片你处理干净,等她签了婚书——”
心电监护仪的滴答声突然变得刺耳。
林母摸出手机,通讯录翻到“小桐”的名字,拇指在拨打键上悬了三秒,终于按了下去。
“喂?”
“小桐。”她喉咙发紧,“妈错了,你自由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久到林母以为断线时,才传来轻轻的抽噎:“好。”
半亩花田的百叶窗在午后拉上了。
林疏桐站在空荡的花房里,指尖抚过最后一盆蓝玫瑰的花瓣。
玻璃门外贴着“暂停营业”的告示,墨迹还没干透。
她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眼尾的红痣像朵未开的花,最终转身锁上了店门。
暴雨后的风掀起门帘,带进来一点若有若无的青草香——那是军营训练场的味道,混着松节油和子弹壳的气息。
她摸出兜里的子弹壳玫瑰,金属边缘硌着掌心,像某个人七年未变的温度。
或许明天,或许更久之后,她会重新推开这扇门。
但此刻,她只想躲进那个说要“护她一辈子”的怀抱里,把这些年的风雨,慢慢晒成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