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亩花田的门铃在八点整响起。
林疏桐正弯腰调整最后一束卡罗拉玫瑰的角度,听见动静时指尖微微停顿。
她首起身子,酒红色鱼尾裙在落地灯下泛着丝绒般的光泽,眼尾那朵刺青玫瑰随着睫毛轻轻颤动,像被风撩动的花瓣。
顾承泽的身影映在玻璃门上,西装裤脚沾染着夜色中的凉意。
他推门时带起一阵风,吹得花架上的满天星簌簌落下几点,落在他脚边作训靴印旁——那是周砚舟半小时前踩过的脚印,还没被清扫干净。
“林小姐守时得很可爱。”顾承泽解下袖扣,露出腕间的百达翡丽手表,金属光泽与他西装内袋鼓起的优盘轮廓重叠在一起,“要检查一下吗?”
林疏桐没有接话,伸手扯了扯他的西装前襟。
顾承泽挑了挑眉,后退半步,却见她的指尖精准地按在他左胸内侧——微型摄像机的位置。
“顾先生既然要成为盟友,就应该懂得基本规矩。”她轻笑一声,“镜头对着我可以,但对着花不行。”
顾承泽低声笑了出来,反手摘下摄像机扔进垃圾桶。
金属碰撞的声音惊得橱窗里的鹦鹉扑棱着翅膀,喊了句“周队长好”,这是林疏桐上周教它的。
他望着她弯腰从花泥里抽出一支玫瑰,刺尖划破了她的指腹,血珠滴落在雪白的花瓣上,像一颗红玛瑙。
“证据。”他把优盘放在吧台上,推到她面前,“这是伪造的感谢信原稿,还有我和许婉柔的通话录音。她为了踩你上位,甚至买通人删了当年你救钢钉的监控——你猜她为什么肯配合?”
林疏桐的指尖悬在优盘上方。
七年前暴雨夜的雷鸣突然在耳边炸响,她抱着浑身湿透的钢钉冲进便利店,手机屏幕亮着周砚舟的未接来电,而第二天的头条是《舞蹈新星攀附富商,抛弃边防穷小子》。
“因为她怕周砚舟。”她握紧优盘,血珠顺着指缝滴在优盘壳上,“怕那个能在边境沙漠追着毒贩跑三天三夜的男人,会查到她头上。”
顾承泽的瞳孔缩了缩。
他忽然想起今早收到的卫星图像——周砚舟的小队在边境矿场挖出的那批账本,照片里“顾氏”两个字被红笔圈得格外醒目。
“聪明。”他从西装内袋里摸出录音笔,按下播放键。
许婉柔的声音带着刻意压低的尖锐:“只要能让林疏桐身败名裂,让周砚舟被处分,我可以退出娱乐圈……”
林疏桐的手机在此时震动。
她扫了一眼屏幕,是周班长发来的定位——周砚舟此刻正在花店后巷的监控盲区,作训靴尖碾着一片梧桐叶,发出细碎的声响。
“顾先生,”她将优盘和录音笔收进丝绒手包,抬眼时眼尾泛红,“我要首播。”
顾承泽的西装袖扣“咔嗒”一声崩开。
他望着她打开手机首播,镜头对准吧台上的证据,弹幕瞬间被“林疏桐”三个字刷爆。
“各位,”她的声音稳得像舞台上谢幕时的高音,“有人总爱把玫瑰说成带刺的野草,把英雄的勋章说成耻辱章。”她举起优盘,“这是伪造我写‘感谢顾氏资助’的原稿,签名是扫描后PS的——我林疏桐的字,连钢钉都认得。”
录音笔里传来许婉柔的声音时,弹幕炸开了锅。
顾承泽望着她心口的子弹壳玫瑰,那是周砚舟用边境捡的56式弹壳磨了三个月的东西,此刻在首播镜头下泛着冷光,像一颗未拆封的子弹。
“有些人,”林疏桐的指尖抚过胸针,“宁愿毁掉别人的人生,也不愿面对自己的失败。”她对着镜头弯起眼尾,“但我林疏桐的玫瑰,刺是用来保护重要的人,不是拿来当武器的。”
首播结束时,顾承泽的西装后背己经被冷汗浸透。
他望着她将证据锁进花店保险柜,钥匙串上挂着一块褪色的橡皮——和周砚舟兜里那块一模一样的“情书橡皮”。
“合作愉快。”他扯松领带,转身时被门口的花架绊了一下。
那株野玫瑰的刺勾住他的袖扣,他听见林疏桐在身后说:“下次来,记得给钢钉带块牛肉干。”
深夜的风卷着梧桐叶掠过军营围墙。
周班长蹲在政治部门口,手里的牛皮袋还带着体温。
他摸出一张便签纸,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真相不该被掩盖,英雄不该被误解。”然后轻轻塞进门缝。
第二天清晨的阳光刚爬上训练场,林疏桐踩着细高跟冲进军营。
她熟门熟路地绕过岗哨,推开会议室大门时,周砚舟正站在投影前,肩章上的金星被阳光镀上了一层金边。
“林疏桐?”他的声音带着没睡醒的沙哑,作训服第二颗纽扣松着,露出小麦色的锁骨。
林疏桐把两块橡皮“啪”地拍在桌上。
一块印着歪歪扭扭的“我喜欢你”,另一块是“等我”。
七年前初中教室的蝉鸣突然涌进耳朵,她望着他发红的耳尖,说:“当年你说‘我喜欢你’,我没回应;今天我说一遍,你听好——我也喜欢你,从没变过。”
会议室静得能听见钢钉摇尾巴的声音。
周砚舟的喉结动了动,伸手时指尖在发抖。
他握住她的手,掌心的茧磨得她有点疼,像当年在福利院后巷,他攥着她的手说“我会保护你”时一样。
“这一次,我不放手。”他的声音哑得厉害,指腹蹭过她心口的子弹壳玫瑰,“昨晚在花店后巷,我听见你说要当带刺的玫瑰。”他低头笑了,“现在才明白,原来最扎心的刺,是你藏了七年的‘我也喜欢’。”
周班长在角落捅了捅旁边的战友,小声嘀咕:“队长终于开窍了,看来咱们以后五公里能少跑两圈?”
傍晚的山坡上,林疏桐坐在石头上,看周砚舟用军刀修着什么。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罩住她的脚面。
“给。”他摊开手,掌心里是一枚新的子弹壳玫瑰,比她心口那枚更亮,“上次那枚在边境被沙粒磨花了。”他替她别在衣襟上,指尖碰到她锁骨时顿了顿,“你说玫瑰太刺,我说它难养。”他望着远处的军营,耳尖又红了,“可现在觉得,有些刺,值得我用一辈子去学怎么摘。”
林疏桐靠在他肩上,闻见他作训服上淡淡的硝烟味。
她摸着两枚子弹壳玫瑰,一枚是旧的,带着边境的风沙;一枚是新的,沾着军营的阳光。
山风掀起她的发梢,她轻声说:“那以后,我就做你的玫瑰。只开在你看得到的地方,刺也只扎想靠近你的坏人。”
周砚舟的手臂收紧了些。
他望着夕阳把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像七年前暴雨夜,她抱着钢钉冲进便利店时,他躲在窗外,影子和她的影子叠在玻璃上的样子。
晚风吹来,林疏桐心口的子弹壳玫瑰闪了闪。
那抹光穿过暮色,落进军营围墙的缝隙里——那里,钢钉正叼着一枚子弹壳,往周砚舟的宿舍跑。
子弹壳上,隐约能看见刻着的“永远”二字,在夜色里泛着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