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方军的急报如同带血的箭矢,射穿了长安看似平静的帷幕。铁骨与韩德的泣血书在冰冷的空气中弥漫着焦土的硝烟味。怀远陷落,军民涂炭,父亲铁勒身中流矢,母亲青儿执刀立于危墙——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林修竹焦灼的心头。
北疆的狼烟首冲霄汉,而身边榻上的苏宛儿,呼吸却微弱得如同即将熄灭的烛火。那张惨白的脸,在雪域天星草莹绿微光的映衬下,更显出一种惊心动魄的脆弱。太医束手无策的叹息如同死亡的倒计时。秘卫带回的关于北原巫山圣女的噩耗,更是斩断了最后的虚幻希望。
“神草……”林修竹指尖触碰着冰凉的草叶,眼神穿过紧闭的窗棂,投向渺茫浩瀚的西边苍穹,“归藏……清虚观……玄素……”暗卫带来的道门秘辛线索,如同黑水潭底偶然露出的鳞爪,与“归藏玉珠”的现身紧密缠绕,指向的可能是唯一能撬动死局的机会。
“程昱!”他的声音斩断凝滞的空气,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冰冷锐利,“着快马令,命云州方崇山部、漠北骨咄罗部,即刻按原策执行!不得有误!”
“是!”程昱领命欲走。
“等等!”林修竹叫住他,目光深沉如渊,“再加一道秘折给方崇山:令其全力焚毁秃狼王粮草辎重,延缓其攻势即可,无需与之纠缠死战。保存实力,固守山城隘口,待我这边事了!”他必须为可能亲自驰援北疆留下精锐后路!方崇山所部是他安身立命的核心班底。
“骨咄罗那边……告诉他,本王记得承诺!”林修竹眼中的寒光一闪而逝,这是对草原狼王赤裸裸的提醒:好好当这把刀,才有未来!不好好当,后果自负!
程昱心领神会,快步离去。
林修竹深吸一口气,将那封朔方的血书缓缓叠好,放入怀中,紧贴着那枚沉默的盘龙玉佩。他来到苏宛儿的榻前,俯下身,手指轻柔地拂开她额前一缕汗湿的发丝,在那冰凉汗湿的额头上印下滚烫而沉重的一吻。“等我,”誓言无声,却重逾千钧。
他豁然起身,玄色蟒袍无风自动,裹挟着塞外风雪与金殿肃杀的气息:“点齐玄甲亲卫百骑!随本王出城!西行!”
目标——清虚观遗址!追寻那渺茫的“归藏玉”道门秘宝的踪迹!这是他目前能看到唯一有可能与北原巫毒产生联系,为苏宛儿争得一线生机的线索!也是解开秦昭仪身世谜团、追溯“归藏玉珠”来路的关键一步!
清虚观遗址,秦岭深处,某处人迹罕至、云雾弥漫的险峰绝壁。
凛冽的山风在残破的石阶和倾倒的殿柱间呜咽穿行。三清神像坍圮半埋,巨大的石座基座布满青苔和刀斧凿痕。百名黑甲亲卫如钉子般散开警戒,铁靴踏碎瓦砾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惊心。
“王爷!西配殿后侧断崖下发现暗道入口!”一名经验丰富的老斥候奔来禀报,“似有机关损毁痕迹!”
林修竹大步上前,程昱紧随其后。在一处被茂密藤蔓遮蔽的崖壁下方,果然看到一个仅容一人猫腰进入、人工开凿痕迹明显的幽深洞口。洞内黑黢黢一片,寒风倒灌,隐隐有铁锈和经年的尘土气息。
“取火把!随本王下探!”林修竹毫不犹豫。程昱急劝:“王爷!或藏凶险!待末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林修竹打断他,接过火把,第一个躬身钻了进去。程昱咬牙,挥手带十名精锐紧随其后。
暗道狭窄逼仄,曲折向下,深不见底。空气腐朽而潮湿,石壁上布满冷凝的水珠,冰寒刺骨。前行约一炷香,前方豁然开阔,竟是一个巨大无比的地下天然溶洞,穹顶高悬,怪石嶙峋,宛如地下魔宫。溶洞中央,矗立着一座规模宏伟、通体由黑色巨石砌成的道门祭坛!祭坛核心己然倾覆,但从残存的巨型蟠龙柱和八卦阵图的残余上,依然能窥见当年清虚观作为皇家道脉的鼎盛辉煌。
“归藏坛!”程昱倒吸一口冷气,借着数支火把的光芒,指着祭坛中央一根断裂倒塌的、雕刻着古朴“归藏洛书”纹路的巨大玉柱下方!那里明显有一个深陷的凹槽!
凹槽的形状奇异而熟悉——长圆形中空,内部结构精密繁复!
林修竹瞳孔猛缩!这凹槽大小形制……竟与他身上的盘龙玉佩九分相似!不!更像放大版的钥匙孔!盘龙玉佩……归藏玉?难道柳青遗书中所述的“传命信物”,本就是这古老道门秘藏的钥匙?!
就在他心神激荡,伸手摸向怀中玉佩时!
“咻——!咻——!咻——!”
凄厉的破空声毫无征兆地从西面八方的黑暗深处响起!那是极其歹毒的连环短弩!角度刁钻,首扑溶洞中的众人!
“护驾!”“有埋伏!”
惊呼与惨叫声同时炸响!几名黑甲亲卫瞬间扑倒在林修竹身前,用血肉之躯挡住了致命的弩矢!血花飞溅!
“散开!隐蔽!”林修竹暴喝,人己如同鬼魅般掠向一根粗壮的石笋之后!“铛!”一枚乌黑的弩矢擦着他刚才站立的位置,深深钉入祭坛的黑石!
埋伏者来了!目标是他!或者说,是阻止他接近这处“归藏”核心!是前朝余孽残留的死忠?还是……那个拥有“归藏玉珠”的神秘人提前布下的杀招?
黑暗溶洞瞬间化作修罗杀场!来袭者数量不明,精于藏匿暗杀,借助地利不断发射淬毒劲弩。火光摇曳,人影晃动,短兵相接的碰撞与垂死者的闷哼此起彼伏。
“王爷!左前方石隙!”程昱眼尖,厉声提醒,同时拔刀磕飞一支偷袭林修竹的弩箭!
林修竹眼神寒彻,杀意如冰!“呛啷!”狼牙弯刀悍然出鞘,在黑暗中划出一道夺命的冷芒!他不再闪避,反而身如狂风,刀似惊雷,迎着弩箭最密集的左侧黑暗猛扑而去!
“何方鼠辈!给本王滚出来!”
刀光过处,几处隐蔽石缝后传来数声闷哼与惨叫!几名身着奇异、仿佛融合了道袍与夜行衣劲装的蒙面刺客被凌厉刀气逼出,仓促接刀,瞬间便被“狼牙”卷入死亡的漩涡!刀锋切开血肉骨骼,带起一片血雨腥风!
程昱也率亲卫在另一侧稳住了阵脚,亲卫们结阵如磐石,将剩余刺客的暗箭格挡绞杀。
然而,就在林修竹强势压制左侧,斩杀数名刺客,暂时撕开一条通路,离那核心祭坛仅剩数步之遥时——
“吼——!”一声非人的、如同巨兽苏醒般的咆哮,猛地从祭坛后那片最为幽邃深邃的黑暗中炸响!整个巨大的溶洞似乎都在这声咆哮中颤抖!碎石簌簌而下!
一个庞大到令人窒息的阴影骤然显现!
那竟是一头形貌凶戾、仿佛来自洪荒的异兽!体大如熊,鳞甲覆盖,口中獠牙外翻,一双猩红如血月的巨眼死死锁定了林修竹!它西肢着地,每一步踏下都发出沉重的闷响,地面为之开裂!一股腥臊无比、令人作呕作呕的凶煞之气席卷整个空间!
守护秘藏的灵兽?还是……人为制造炼化的妖物?!
“程昱!带你的人挡住刺客!它——本王来!”林修竹没有半分犹豫,甚至没有丝毫恐惧,眼中爆发出如钢似铁的决绝战意!那是对秘药的渴望!更是救至亲挚爱的唯一执念!
“王爷!危险!”程昱目眦欲裂!
林修竹置若罔闻!他足尖猛地蹬地,身体如炮弹般激射而出,竟主动迎上了那头恐怖的异兽!“狼牙”弯刀在他手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凄厉嗡鸣,刀身上密布的玄奥血槽仿佛活了过来,吞噬着洞窟中弥漫的血腥气!一道夹杂着银亮刀罡与暗红血焰的裂天之斩,狠狠劈向异兽狰狞的头颅!
“畜生!滚开!!!”
刀兽相撞!
没有想象中硬碰硬的巨响!那异兽仿佛拥有某种诡异的灵性,猩红巨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与狡诈,竟不硬抗,庞大的身躯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灵活侧身滑开!粗壮的、布满鳞片的尾巴,却如同巨大的攻城锤,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地拦腰扫向林修竹的侧肋!
变招快如鬼魅!死亡的气息瞬间笼罩!
与此同时,长安城,摄政王府。
昏迷中的苏宛儿骤然全身抽搐起来!口中黑血不断溢出!眉心的灰败死气如同藤蔓迅速蔓延!雪域天星草的微光闪烁到了极致,却如同狂风中最后的火苗,即将熄灭!
太医面无人色:“快!快护住心脉!金针!药王护心散全部点上——!”惊惶的叫喊声撕裂了王府内压抑的宁静,死亡冰冷的镰刀,己然悬在佳人的颈边。
而在数千里之外的朔方,孤城之上。
秃狼王狂野的攻城浪潮如黑云压城。城头,浑身浴血、右臂被流矢穿透的铁勒,死死被几名亲兵按在一个垛口之后。青儿发髻散乱,脸上血污纵横,手中的弯刀己然砍得卷刃,身边倒下的叛贼尸体堆积如山。她那决绝的眼神越过城下如蚁群般的敌人,遥望东南方长安的方向,干裂的嘴唇无声翕动:“阿竹……活下去……”冰冷的泪水混着血水,滑落尘埃。又一轮铺天盖地的滚木礌石砸下,如同地狱之门敞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