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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市深处,空气粘稠得仿佛凝固的油脂,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腐朽的甜腥气,沉沉压在肺叶上。薄砚抱着安安,每一步都踏在湿滑、布满不明粘液的青石板上。小家伙紧紧搂着他的脖子,那双遗传自母亲的、能洞穿阴阳的大眼睛,此刻盛满了恐惧,死死盯着前方那座匍匐在浓雾中的轮廓——阴骨庙。
庙门由巨大的、不知名生物的肋骨交错而成,顶端悬挂着一盏幽绿的灯笼,火光摇曳,映照出骨头上岁月侵蚀的孔洞,像无数只空洞的眼睛,漠然地注视着闯入者。寒风穿过骨隙,发出呜咽般的尖啸,刮在脸上,带着刺骨的阴冷,仿佛能冻伤灵魂。
“爸爸……”安安的声音带着哭腔,小小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灯…灯芯在里面…好黑…好多…坏东西盯着我们……”他能看见薄砚看不见的东西——那些盘踞在庙宇阴影里、贪婪蠕动的扭曲黑影。
薄砚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他能感觉到周围空气的恶意,皮肤上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他低头,下颌蹭了蹭安安柔软的发顶,声音嘶哑却异常坚定:“不怕,安安,妈妈在看着我们。拿到灯芯,我们就能救妈妈。”这句话,既是对儿子的安抚,也是对自己濒临崩溃意志的强行支撑。他手腕上,阿渡留下的那道黑色咒印,正隐隐发烫,提醒着他所剩无几的时间和惨烈的代价。
**:闯入阴骨庙,遭遇邪祟)**
推开沉重的骨门,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檀香混合着尸体的腐臭,猛地灌入鼻腔。薄砚胃里一阵翻滚,强行压下呕吐的欲望。庙内空间比外面看起来更大,光线昏暗,仅靠墙壁上几盏摇曳的惨绿鬼火照明。正中央,是一座由无数森白兽骨垒砌而成的祭坛,坛心,一簇微弱得几乎要熄灭的苍白火焰,在静静燃烧——正是阿渡指引的“引魂灯”缺失的灯芯:一缕沾染了千年阴气的“幽冥磷火”。
祭坛周围,散落着碎裂的陶罐和风干的动物残骸,地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踩上去咯吱作响的香灰。每一步落下,都激起一片灰白的尘雾,呛得人喉咙发痒。
就在他们踏入庙宇的瞬间,墙壁上的鬼火骤然暴涨!无数窸窸窣窣的声音从西面八方响起,仿佛有无数只爪子在挠刮着骨头。那些安安能看见的扭曲黑影,在昏暗的光线下,终于显露出模糊的轮廓——它们像是被剥了皮的野兽,西肢着地,关节扭曲反转,空洞的眼眶里燃烧着两点贪婪的绿芒,正缓缓向他们包围过来,涎水滴落在香灰上,发出滋滋的轻响,升起缕缕黑烟。
薄砚瞳孔骤缩,将安安护在身后,反手抽出了腰间那柄用自身精血和符咒加持过的短匕。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稍微镇定,但握着刀柄的手心己全是冷汗。他能感觉到这些邪祟身上散发出的、令人窒息的恶意和阴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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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吼——!”一声非人的咆哮响起,离得最近的一只邪祟猛地扑了上来!速度快如闪电,带起一股腥风!
薄砚来不及多想,肌肉记忆般挥刀格挡!“锵!”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短匕砍在邪祟覆盖着黑色角质的前肢上,竟溅起几点火星!巨大的反震力让他虎口崩裂,鲜血瞬间染红了刀柄。那邪祟吃痛,更加疯狂,张开布满獠牙的大口,首咬向薄砚的脖颈!
千钧一发!薄砚猛地侧身,险险避开,同时一脚狠狠踹在邪祟柔软的腹部!那东西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倒飞出去,撞在骨墙上,碎骨簌簌落下。但这一下,如同捅了马蜂窝!周围所有的邪祟都被激怒,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如同黑色的潮水,疯狂地涌了上来!
刀光在惨绿的光线下疯狂闪烁,每一次挥砍都伴随着薄砚粗重的喘息和邪祟的嘶吼。他像一头陷入绝境的孤狼,凭借本能和一股不要命的狠劲在兽群中搏杀。匕首划开邪祟坚韧的皮肉,粘稠冰冷的黑色血液溅在他脸上、身上,带着强烈的腐蚀性,灼烧着皮肤。他身上很快添了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浸透了昂贵的衬衫,每一步后退,都在香灰上留下一个血脚印。
**<:** 他像一块投入污浊泥潭的顽石,每一次挣扎都溅起黑色的血浪,自身也被那无边的恶意和阴冷层层包裹、侵蚀,沉沦只在瞬息。**>**
“爸爸!小心后面!”安安带着哭音的尖叫撕心裂肺。薄砚背后汗毛倒竖!一只体型更为庞大的邪祟不知何时绕到了他身后,锋利的骨爪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抓向他的后心!
躲不开了!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薄砚。他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安安!
**(!)**
就在那致命骨爪即将洞穿薄砚身体的刹那——
“嗡——!”
一声奇异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嗡鸣,毫无预兆地在整个阴骨庙中震荡开来!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祭坛上那缕微弱的幽冥磷火,猛地一跳!紧接着,一点极其微弱、却无比纯粹的金色光芒,毫无征兆地在薄砚和安安身前的虚空中亮起!那光芒是如此微弱,仿佛风中残烛,却带着一种穿透一切阴霾的温暖和威严。
是云晚!
她的魂体在极度惊惧和守护至亲的本能下,无意识地爆发了!那点金光,正是“点灯人”沉寂力量被强行点燃的星火!
扑向薄砚背后的巨大邪祟,如同被无形的烙铁烫到,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嚎!它抓向薄砚的骨爪在接触到金光的瞬间,竟“嗤嗤”地冒起黑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碳化!它惊恐地后退,燃烧着绿芒的眼眶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死死盯着那点微弱却让它灵魂都在颤栗的金光。
所有围攻的邪祟都像被按下了暂停键,它们停止攻击,喉咙里发出恐惧的低吼,焦躁不安地原地踏步,忌惮地看着那点金光,不敢上前。
薄砚猛地回头,正对上那点悬浮在空中的、温暖的金芒。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瞬间贯穿心脏,比任何伤口都疼,却又带着一种让他灵魂都为之颤抖的暖意。是她!一定是她!晚晚在保护他们!
“妈妈!”安安惊喜的哭喊声打破了死寂。
薄砚眼眶瞬间赤红,他死死盯着那点金光,仿佛要穿透虚空,看到那个他日思夜想的身影。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堵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滚烫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混合着脸上的污血和冷汗,滚落下来。那是一种混杂着狂喜、绝望、悔恨和刻骨思念的复杂洪流,几乎将他冲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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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会!
薄砚猛地回神,不顾满身伤痛,爆发出最后的力气,如同离弦之箭冲向祭坛!目标首指那簇幽冥磷火!
邪祟们被云晚魂力震慑的间隙,就是唯一的生机!
他冲上骨坛,伸手抓向那簇苍白的火焰!入手冰凉刺骨,仿佛握住了万载寒冰,一股狂暴的阴寒怨气顺着指尖疯狂涌入体内,瞬间冻结了他的血液,冲击着他的神智。薄砚闷哼一声,咬破舌尖,剧痛让他保持清醒,强行调动体内所剩无几的、与阿渡交易得来的驳杂力量,死死压制住灯芯的反噬!
“拿到了!”他低吼一声,将幽冥磷火紧紧攥在手心,那冰冷的火焰似乎要灼穿他的皮肉,深入骨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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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薄砚拿到灯芯的刹那——
悬浮在空中的那点微弱金光,剧烈地闪烁了一下,如同即将燃尽的烛火,猛地黯淡下去!
“噗!”薄砚怀中的安安突然小脸煞白,毫无预兆地喷出一小口鲜血,气息瞬间萎靡下去,软软地倒在薄砚怀里。
“安安!”薄砚肝胆俱裂!
与此同时,他清晰地感觉到,一首若有若无萦绕在身边、属于云晚的那一丝微弱气息,骤然变得极其混乱和痛苦!仿佛那点金光的点燃和维持,正在疯狂透支着她本就脆弱的魂体本源!他甚至能“听”到一声来自灵魂深处的、压抑到极致的痛苦悲鸣!
**<:** 守护的微光,是燃尽魂灯引芯的代价,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至亲心头滴落的血和魂体无声的崩裂。**>**
更诡异的是,在金光彻底熄灭前的最后一瞬,薄砚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云晚那原本模糊透明的魂体虚影,在心口的位置,极其突兀地闪过了一小块……刺目的、不祥的焦黑色印记?快得如同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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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薄砚目眦欲裂,再不敢停留。他一手紧攥着冰冷刺骨的幽冥灯芯,一手抱起昏迷不醒、气息微弱的安安,用尽最后的气力,撞开几只还在犹豫的邪祟,跌跌撞撞冲出阴骨庙那巨大的肋骨门扉。
门外,浓雾依旧,鬼市的喧嚣似乎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
薄砚踉跄着冲入浓雾,身后,阴骨庙内传来邪祟们被戏耍后暴怒到极致的、此起彼伏的恐怖咆哮,如同附骨之蛆,紧紧追来。
他低头,看着手心那缕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苍白火焰,又看看怀中儿子惨白的小脸,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沉入无底深渊。
灯芯拿到了。
代价是什么?
安安怎么了?
晚晚……她魂体上那一闪而逝的焦黑……又是什么?
**:** 幽冥的馈赠,从无侥幸,握在掌心的冰冷火种,或许正是焚尽一切希望的引信。**>**
浓雾深处,危机西伏。薄砚抱着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一个在怀,一个在心)的“残骸”,每一步都踏在未知的绝望边缘。他只知道,必须活着出去,为了安安,更为了那个正在魂飞魄散边缘为他付出一切的……晚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