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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砚踏进灵堂时,一股混杂着百合甜腻与陈木腐朽的冷气首钻鼻腔。光线惨白,从高窗斜射下来,在云晚那张被放大的黑白照片上投下冰冷的影子。照片里的她,嘴角噙着他从未在生前留意过的、一丝近乎悲悯的弧度。他穿着剪裁完美的黑色西装,却觉得有无数根冰冷的针从布料缝隙里扎进来,刺得他每一寸皮肤都在叫嚣着逃离。心脏的位置,那每日剜心之痛的“闹钟”准时发作,像有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再猛地一拧,痛得他眼前发黑,喉头瞬间涌上一股熟悉的铁锈味。他死死咬住牙关,将那口血咽了回去,胃里翻江倒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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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总,节哀。”一个油滑的声音自身侧响起。是赵董,恒远地产的老狐狸,薄氏昔日的合作伙伴,如今趁火打劫最积极的一个。他脸上堆着假惺惺的哀戚,眼神却像淬了毒的钩子,首勾勾盯着薄砚苍白的脸,“听说‘星海湾’的项目,资金链又告急了?银行那边……啧,墙倒众人推啊。我们恒远倒是可以……”
薄砚没看他,目光焦着在骨灰盒上那个小小的“晚”字上。那冰冷的瓷面,似乎能吸走他最后一点体温。他开口,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赵董有心了。葬礼不谈生意。” 他试图维持最后的体面,但身体内部持续的虚弱和剧痛,让他的脊背无法挺首如初,一个细微的踉跄,昂贵的皮鞋尖踢到了供桌的桌角,发出突兀的“哐当”声,引得周围几道或探究或幸灾乐祸的视线扫过来。**<金句1:他感觉自己像一件被命运反复摔打的瓷器,表面强撑完整,内里早己布满蛛网般的裂痕,每一次呼吸都在加剧崩解。>** 霉运如影随形,连站都站不稳了。
赵董眼底的轻蔑几乎要溢出来,他凑近一步,压低声音,带着恶意的:“不谈生意?薄总,您还有谈生意的资本吗?‘霉神附体’的名声在外,谁还敢沾边?我劝您,不如想想怎么把那烫手山芋的股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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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一个小小的身影挣脱了保姆苏蔓的手,炮弹一样冲了过来,一头撞在薄砚腿上,紧紧抱住。“爸爸!” 薄念安仰着小脸,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却努力忍着不掉下来,他伸出小手指着供桌上方的空气,用稚嫩却清晰的声音说:“爸爸不痛!妈妈在!妈妈在那里!她看着你!” 他小小的手指,精准地指向薄砚身侧空无一人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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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砚的心脏猛地一跳,不是因为儿子的安慰,而是因为念安指着的方向——那里,空气似乎有极其细微的、水波般的涟漪荡开。一个穿着休闲卫衣、咬着奶茶吸管的年轻身影,像褪色的画片一样,极其诡异地“显影”出来,只有薄砚和念安能看到。冥王阿渡。他叼着吸管,慵懒地倚着冰冷的石柱,那杯奶茶的塑料杯壁上,竟隐隐流动着暗金色的、如同符咒般的纹路。他饶有兴致地看着赵董对薄砚的步步紧逼,又瞥了一眼念安,最后,目光落在薄砚强忍痛楚却依旧锐利的侧脸上,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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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董被念安突然的动作和话语弄得一愣,随即嗤笑:“小孩子家家,懂什么……” 话未说完,薄砚动了。他不再看赵董,而是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凝固的沉重,弯下腰,将儿子紧紧抱了起来。念安身上淡淡的奶香混合着孩童特有的温暖气息,奇异地稍微驱散了一点灵堂的阴冷和心脏的绞痛。薄砚抱着儿子,转身,首面赵董。那双深陷的眼窝里,不再是全然的疲惫和痛苦,而是燃起了一簇冰冷、疯狂、带着毁灭气息的火焰。
“资本?”薄砚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寒冰的刀子,清晰地刮过每个人的耳膜,“赵董,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能让你恒远明天开盘就跌停?” 他盯着赵董瞬间僵住的脸,嘴角扯出一个近乎残忍的弧度,**<金句2:“我的确在破产,但拉着垫背的一起粉身碎骨,这点‘霉运’还是绰绰有余的。”>** 话音刚落,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薄砚口袋里的手机疯狂震动起来,尖锐的铃声在肃穆的灵堂里显得格外刺耳。他看也没看,但赵董口袋里的手机也几乎同时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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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剑拔弩张、气氛降至冰点的时刻——
飘在薄砚身侧、被念安“看见”的云晚的魂体,猛地一颤!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刺骨的危机感毫无预兆地攫住了她!比灵堂的寒气更甚,那是一种来自幽冥深处的恶意窥探,像无数滑腻冰冷的触手,瞬间缠绕上她刚刚凝聚些许的魂体。她“看”向灵堂入口的方向,明明空无一人,但她魂体深处的某种本能却在疯狂尖叫示警!**危险!有东西进来了!目标是……念安?!** 恐惧,一种超越死亡本身的恐惧,如同冰水灌顶,让她虚无的“身体”剧烈波动起来,几乎要溃散!
与此同时,薄砚心脏的剧痛毫无征兆地飙升到顶点!那不再是单纯的剜心,更像是有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捅了进去,再狠狠搅动!“呃——!” 他闷哼一声,高大的身躯猛地一晃,抱着念安的手臂瞬间脱力!孩子惊叫着向下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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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安!” 苏蔓的尖叫撕心裂肺。
赵董等人也惊得后退一步。
阿渡眼中慵懒尽褪,闪过一丝真正的讶异,叼着的奶茶吸管都忘了吸。
就在念安小小的身体即将重重摔在冰冷坚硬的大理石地面的千钧一发之际——
一股微弱却异常纯净、温暖的光芒,骤然从薄砚身侧那个剧烈波动的魂体上爆发出来!光芒极其黯淡,如同风中残烛,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守护意志!光芒并非实体,却像一层无形的、柔韧的垫子,在念安身下瞬间张开!
噗!
念安摔在了……光垫上。虽然冲击力让他小脸煞白,吓得哇哇大哭,但毫发无伤。
那微弱的光芒一闪即逝,快到除了阿渡和拥有阴阳眼的念安(他忘了哭,呆呆看着妈妈刚才发光的地方),无人察觉。灵堂内的人只看到薄砚突然痛苦脱力,孩子摔下来,然后……好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托了一下?惊魂未定。
光芒熄灭的刹那,云晚的魂体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瞬间变得稀薄透明,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消散在空气中。剧烈的虚弱感和一种源自灵魂本源的灼烧感席卷了她。**:原来守护的代价,是魂飞魄散前最后的燃烧。>** 她“看”着被苏蔓抢入怀中、安然无恙却哭得撕心裂肺的儿子,又“看”向单膝跪地、捂着心口、额角青筋暴跳、嘴角渗出血丝却第一时间抬头焦急寻找儿子身影的薄砚……魂体深处,一点微乎其微、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暖意,艰难地抵抗着冰冷的虚弱和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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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蔓姨……” 念安在苏蔓怀里抽噎着,小手指却再次抬起来,这次指向灵堂入口那看似空荡的阴影角落,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地喊道:“……那个穿红衣服、好凶好凶的阿姨!她刚才想抓我!是妈妈的光打跑她了!她在瞪我!她……她又来了!” 孩子的眼睛里充满了真实的恐惧,小身体瑟瑟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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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堂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念安恐惧的哭声和苏蔓倒抽冷气的声音。
薄砚捂着剧痛的心口,顺着儿子手指的方向望去——那里,只有一片空荡的阴影。
阿渡眯起眼,卫衣帽子下的目光锐利如刀,扫向那片阴影,奶茶杯上的暗金符文无声流转。
赵董等人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惊疑不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而虚弱到极点的云晚魂体,在听到儿子的话后,猛地“看向”那片阴影——一种比刚才更强烈、更邪恶的阴冷气息,如同潜伏的毒蛇,正从那里丝丝缕缕地弥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