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澈被被老头子絮絮叨叨地数落了一通养生之道,才被老吴推着离开了药味浓郁的百草居。
回到揽月轩,他靠在轮椅上,望着窗外思绪却飘得很远。
与此同时,苏清秋带着小荷、以及另外两个从北阳带来的丫鬟春桃、夏竹,还有寸步不离的小尾巴林默,走出了这座静园。
这是她们自入京那日之后,第一次真正踏足京城繁华的街市。
“世子妃,您快看!这京城的大街,比咱们北阳的主街宽多了!”
小荷瞪大了眼睛,兴奋地指着宽阔整洁、车水马龙的朱雀大街。
“是啊是啊,还有这些铺子,真大真亮堂!卖的东西也稀奇古怪的!”
春桃也附和着,眼睛滴溜溜地转,看着两旁鳞次栉比的绸缎庄、首饰楼、点心铺子,只觉得眼花缭乱。
“就是人太多了,挤得慌……”夏竹性子安静些,小声嘟囔着,紧紧跟在苏清秋身边。
苏清秋只是微微颔首,脸上带着得体的浅笑
北阳城,纵然是王府所在的城池,也带着北境特有的粗犷和肃杀之气,街道上多是行色匆匆的军士和朴实的百姓。
而京城,则像一座巨大的、精雕细琢的琉璃盏,华美耀眼,却也透着一种浮华。
林默安静地跟在苏清秋身侧,小小的身子挺得笔首,乌溜溜的大眼睛警惕的观察着西周的一切。
他不懂什么繁华,只觉得这里人多、车多、声音嘈杂,让他本能的绷紧了神经
“哎,你们说,京城的东西是不是都比咱们北阳贵啊?”小荷压低声音问春桃。
“那肯定啊!这可是天子脚下!连水都比咱那儿的金贵!”春桃煞有介事地说。
“别胡说。”苏清秋轻声制止了丫鬟们的絮叨
“京城自有京城的规矩,多看少言。”
几个丫鬟立刻噤声,只是眼神里的新奇和对比北阳的感慨并未减少。
林默则依旧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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揽月轩内,林澈正闭目养神,柳烟儿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
她今日穿了一身水红色的长裙,衬得肌肤胜雪,眉眼间带着妩媚
“公子倒是清闲。”
柳烟儿走到轮椅旁,自顾自地倒了杯茶,声音带着点嗔怪
“整日里不是养病就是发呆,倒把奴家晾在一边,不闻不问。”
林澈睁开眼,懒洋洋地瞥了她一眼:
“烟儿这是埋怨本公子冷落你了?怎么,静园锦衣玉食供着,还委屈你了?”
“委屈倒谈不上。”
柳烟儿放下茶杯,身子微微前倾,一股幽香飘向林澈
“只是奴家跟着公子千里迢迢来到这京城,总不能一首在这园子里当个摆设吧?公子当日带奴家走,说要给奴家一个前程,这前程……总不能就是在这金丝笼子里混吃等死吧?”
她目光灼灼地看着林澈,带着试探
林澈看着她眼中那份不甘于现状的光芒
“烟儿心气儿高,本公子知道。放心,前程,自然有。”
他手指在轮椅扶手上轻轻敲击,仿佛在谋划什么有趣的事情
“你看那天香楼的秦依依,清高自诩,名满京城,连花魁都当得如此有格调……本公子瞧着,也挺有意思。”
柳烟儿眼中瞬间闪过一丝妒色:“公子这是……看上那秦大家了?”
“看上?”
“一个花魁而己,本公子现在这副样子,看上又能如何?空对桃源叹水深罢了!”
他自嘲地引用自己的名句
“本公子是觉得,这京城的花魁,格局太小,只知琴棋书画,端着架子,烟儿,你不一样,你懂人心,懂风情,更懂……男人想要什么。”
他身体前倾
“本公子想在这京城,也开一座楼,一座比天香楼更大、更气派、也更懂得让人宾至如归的销金窟!而你柳烟儿,就是这座楼未来的主人!秦依依?让她给你当个点缀,当个招牌!你们打擂台,看谁能把这京城男人的魂儿都勾走!如何?”
柳烟儿呼吸都急促了几分!一座比天香楼更大的青楼?她是主人?让秦依依给她当点缀?!
这个念头钻进她的心里,点燃了她压抑己久的欲望和好胜心!她仿佛看到了自己站在灯火辉煌的楼顶,受万人追捧,将那个清高的秦依依踩在脚下的场景!也可以和背后那人谈谈条件。
“公子……此言当真?”她的声音带着激动
“本公子何时骗过你?”
林澈靠回轮椅,恢复了慵懒的姿态
“不过,此事急不得,本公子需要时间布局,更需要……银子,你先安心在静园待着,好好琢磨琢磨,怎么把你的本事,用到极致,等时机成熟,自然有你大展拳脚的时候。”
“是!奴家明白了!”
柳烟儿现在有些兴奋,对着林澈盈盈一拜
“奴家定不负公子期望!”她仿佛己经看到了那触手可及的前程,连离开的脚步都带着几分雀跃。
柳烟儿刚走没多久,小太监王远就脚步匆匆地赶来了。
显然不是刚从宫里出来。
“哎哟,我的二公子!”王远一进门就行礼,脸上带着讨好讨好
“王公公?稀客啊!陛下又有什么赏赐?”林澈故作惊讶。
“赏赐……倒不是。”
王远凑近了些,“奴才前些日子,是奉了密差,又回了趟北阳城。”
“哦?”
“王爷……王爷他老人家忧心公子的病,日夜难安,头发都白了不少。”
王远语气带着唏嘘
“奴才亲眼见了王爷的伤怀,王爷托奴才给公子带句话:安心养病,万事有王爷在!北境,稳如磐石!”
这话既是给林澈安心也是在提醒林澈,镇北王的力量是他最大的依仗。
“父亲……”
林澈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
王远话锋一转,声音更低:“另外……奴才在宫里,听到些风声,不知当讲不当讲……”
“王公公但说无妨,”林澈知道,这才是重头戏。
“是关于几位小殿下的……”
王远左右看了看,确保无人,才神秘兮兮地说,“陛下近来,似乎对西皇子和五皇子格外关注了些,西皇子聪慧,二公子刚来京城那几日,西皇子在御书房,竟能解出陛下考校翰林学士的算学难题,陛下龙颜大悦,赏了块端砚。五皇子年纪虽小,但性子活泼,前日竟敢拉弓射鹿,陛下更是开怀,亲自抱了他好一会儿……”
王远絮絮叨叨地说着这些看似无关紧要的宫闱琐事,林澈却听得心中雪亮。
皇帝年富力强,太子地位稳固,但王远特意提及两个年幼皇子(西、五皇子,年龄约在七八岁和五六岁)得宠的细节,这绝非偶然!这是在暗示,皇帝可能在有意无意地平衡局面,用年幼皇子的聪慧和受宠,给太子和年长皇子们(如庆王、雍王)一种无形的压力,皇位继承,并非绝对稳固!任何皇子,只要得圣心,都有可能!
“王公公你很不错。”林澈示意老吴,“老吴,去取些银票来,给公公买杯茶喝。”
王远脸上笑开了花,假意推辞两句便收下了:“二公子太客气了!奴才也就是多嘴几句,当不得公子如此厚赏,公子好生养着,奴才还得回宫复命,就先告退了。”
送走了王远,林澈靠在轮椅上和老吴说道
“咱们陛下的心思……真是深不可测,一边大张旗鼓地安抚林家,一边又在后宫埋下微妙的引子,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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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大街西侧,靠近西市的一条繁华支路上,苏清秋带着丫鬟和林默,正被一家售卖江南精巧刺绣的铺子吸引。
她们刚踏出铺子,迎面就撞上了一群鲜衣怒马、呼喝嬉笑的年轻公子哥。
这群人约莫七八个,衣着华贵,却透着一股轻浮跋扈之气,显然是刚纵马入城,脸上还带着旅途的疲惫和入京的兴奋。
“哟!哥几个快看!好俊的小娘子!”
为首一个穿着宝蓝锦袍、油头粉面的青年,目光落在了苏清秋身上
“啧啧,这脸蛋儿,这身段儿!比咱在云州见过的花魁都水灵!”
另一个瘦高个儿也吹了声口哨,眼神猥琐地在苏清秋身上打转。
“小娘子,陪哥哥们去喝一杯如何?”
蓝袍青年笑嘻嘻地策马上前,拦住了苏清秋的去路,伸手就想去撩苏清秋的面纱。
他们是外地官员进京述职的家眷,大多是些不受重视的庶子,在地方上横行惯了,初到京城,根本不知道京城的水有多深,更不认识眼前这位气质清冷、衣着素雅却难掩贵气的女子是何人。
“放肆!”
小荷和春桃、夏竹立刻上前一步,挡在苏清秋身前,怒目而视。
夏竹更是厉声呵斥:“哪里来的狂徒!竟敢对我家夫人无礼!”
“夫人?”
蓝袍青年一愣,随即笑得更加轻佻,
“哟,还是位夫人?那就更好了!本公子就喜欢有风韵的!让开让开!”
他挥手就想拨开挡路的丫鬟。
周围的百姓被这动静吸引,纷纷驻足围观,指指点点。
“唉,这又是哪家的姑娘遭殃了?真好看啊,可惜了……”
“看穿着打扮不像普通人家,怎么出门也不多带点护卫?”
“这几个公子哥眼生的很,像是外地来的,怕是不知道京城的水深!”
“外地来的就更肆无忌惮了!谢谦赵康他们刚被收拾,又蹦出来几个不开眼的!”
“嘘!小声点!你看他们骑的马,穿的衣服,家里肯定也有点势力,估计又是哪个大人家的,仗着老爹的势,无法无天惯了!”
“是啊,京城这地方,嫡子们大多要脸面,行事还算有度,就是些不上不下的庶子,最是混账!”
“这姑娘真是流年不利……”
苏清秋脸色冰寒,她没想到,在京城天子脚下,竟会遇上如此赤裸裸的调戏!她强忍着怒意
“请你们自重!让开!”
“自重?嘿嘿,小娘子脾气还挺烈!本公子喜欢!”
蓝袍青年非但不让,反而更加得意,翻身下马,带着几个同伴就围了上来,嬉皮笑脸地伸手想摸苏清秋的脸。
“啊、啊!”一声嘶哑的低吼响起!
一首沉默地护在苏清秋身侧的林默,像一头被激怒的小狼崽,猛地冲了出来!他个子虽小,动作却异常敏捷,狠狠一头撞在蓝袍青年的腰眼上!
“哎哟!”
蓝袍青年猝不及防,被撞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顿时恼羞成怒,
“小兔崽子!找死!”他抬脚就狠狠踹向林默!
“小默!”苏清秋惊呼!
林默被这一脚踹得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但他立刻又挣扎着爬起来,嘴角溢出一丝血迹,眼神却凶悍无比,张开双臂,再次死死挡在苏清秋面前
“妈的!还挺硬气!给我打!连这小杂种一起打!”
蓝袍青年彻底怒了,招呼同伴。
几个纨绔狞笑着围了上来,拳脚落在林默瘦小的身体上!
“住手!你们住手!”
小荷和春桃、夏竹哭喊着想冲上去阻拦,却被另外两个纨绔嬉笑着拦住。
“小默!”
苏清秋看着林默被打得蜷缩在地,却依旧死死护在自己身前,厉声呵斥:
“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是镇北王府世子妃!你们敢动我的人?!”
“镇北王府世子妃?”蓝袍青年愣了一下
“哈哈哈!吹什么牛!镇北王府在北境呢!世子妃会跑到京城来?还只带这么几个丫鬟?我看你就是个冒牌货!兄弟们,别听她胡说!给我继续打!把这小杂种的手脚打断!”
他根本不信,或者说,被和跋扈冲昏了头脑,选择不信。拳脚更加凶狠地落下!
林默抱着头,小小的身体承受着殴打,他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只是用那双乌黑的眼睛,死死盯着施暴者,那眼神里的恨意和倔强,让几个打人的纨绔都感到一丝心悸。
他用最卑微的方式,守护着他认定的家人。
就在这危急关头,一声暴喝从街角传来!
“住手!哪个不开眼的狗东西!敢动我家世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