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语

……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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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太平语
作者:
人间晚故人辞
本章字数:
10106
更新时间:
2025-06-18

木门在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与日光。

祠堂内,唯有长明灯幽微的光晕在无数灵牌上跳跃,檀香的气息浓得化不开

林山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孤寂。他一步步走向最前方,他的目光掠过列祖列宗的牌位,最终定格在最前方两块灵牌上,那是他此生最深的痛。

一块是亡妻萧婉之位。另一块,则是长子林辞之位。

他走到萧婉的灵位前,布满老茧的手指,极其轻柔地拂过那冰冷的木牌

“婉儿……”

沙哑声音带着疲惫与脆弱,是那个威震北境的镇北王从未在人前显露过的语调,“澈儿……也走了,他去京城了。”

他停顿了很久,像是在倾听亡妻无声的回应。

“我把他送走了。送去那吃人的地方……”林山的声音微微发颤,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我知道你怪我,怪我护不住辞儿,如今连澈儿……”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转向林辞的灵位。

“辞儿!”

林山的语气变得激烈,带着悲愤,“爹无能!爹没能护住你!让你……让你……”他粗重地喘息着

“爹知道是谁了!秦王!李仲卿!那个披着人皮的豺狼!”

林山咬牙切齿,每一个字都浸满了刻骨的恨意,“他以为他藏得深?他以为他‘藏锋’于晋阳,就能瞒天过海?他做梦!”

“爹己布下三锋。‘刺’己出鞘,首指晋阳!爹知道他己经知道爹的计划,但是他挡不住,陈怀任那老狗蹦跶不了几天了!你弟弟己经在进京路上,就看陛下……如何接招了。”他像是在对儿子交代,又像是在对自己发誓。

“澈儿……他像你娘。他心气高,如今身陷囹圄,心藏血仇……爹怕他……”

林山的声音再次低沉下去,充满了担忧,“怕他年轻气盛,更怕他那身子骨,撑不到……报仇雪恨的那一天……”

他拿起供桌上的一杯冷酒,缓缓倾倒在林辞的灵位前。

“辞儿,你在天有灵,护着点你弟弟,护着他这条命……也护着点清秋那苦命的孩子。”

他又倒了一杯,洒在萧婉的灵位前,“婉儿,保佑我们的儿子……让他……活着回来。”

这位北境的擎天之柱,此刻只是一个痛失爱子、担忧幼子的老人,在亡妻与长子的灵前,卸下了所有的铠甲,露出血淋淋的伤口和最深沉的祈祷。

……

镇北王次子林澈奉诏入京“养病”的消息,己然在上京城中传开,各方的目光瞬间聚焦,心思各异,盘算不休。

东宫书房内,檀香袅袅。

太子李承明放下手中的密报,他面容沉静。

“林澈……一个身中奇毒、双腿尽废的纨绔?”他低语,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弧度,“父皇这步棋,既是安抚镇北王,也是将北境唯一的继承人攥在了手心。高明。”

侍立一旁的詹事府少詹事低声道:“殿下,林澈虽废,但其身份敏感。镇北王在大梁威望极高,军中旧部遍布。林澈入京,恐成各方角力之焦点。我们……”

太子抬手打断:“不必刻意拉拢,也不必刻意疏远。静观其变。他若安分守己,便由他在京城‘养病’;他若……真如传言般不堪,自有人去收拾。倒是他那位大嫂,苏清秋,诰命夫人,是个明白人。可寻机适当示好,表达东宫对其贤德的敬意即可。重点,放在秦王那条线上!影龙卫既己南下,我们的人也要动起来,江南织造、废弃桑园、务必抢在影龙卫之前,拿到最关键的证据!

庆王府后花园,丝竹悠扬,舞姿曼妙。庆王李承业斜倚在软榻上,把玩着手中的酒杯,听着心腹的汇报,脸上满是轻蔑。

“林澈?那个在北阳城都混成过街老鼠的废物?父皇把他弄来京城做什么?浪费太医院的药材吗?”他嗤笑一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户部尚书陈怀任坐在下首,脸色凝重:“王爷,不可小觑。林山只有这一个儿子了!他再废,也是镇北王世子!他入京,就是北境放在陛下案头的人质!陛下此举,意在安抚北境军心,也是警告我等,莫要对北境再生事端!而且……”

他压低声音:“那‘半开莲花’的流言……秦王那边似乎想把水搅浑,隐隐指向王爷您。林澈此时入京,万一被有心人利用,或者他自己……”

庆王眼中闪过一丝戾气:“哼!一个瘫子废物,能翻起什么浪?至于流言……传令下去,给本王查!谁敢攀诬本王,杀无赦!”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阴狠的笑容:“不过嘛……既然来了京城,总要让他见识见识京城的‘规矩’。他不是在北阳喜欢争风吃醋、斗殴生事吗?京城里的爷们儿,可比北阳的‘热情’多了!告诉谢家那个混小子,还有赵府的老三,等林澈到了,好好‘招待招待’他,让他明白明白,京城不是北阳,他爹的面子,在这里没那么好使!别弄死弄残就行,给父皇留点面子。”

雍王府的池塘边,李承泽正悠闲地撒着鱼食,引得锦鲤争相跃出水面。他一身素雅常服,气质温和,仿佛对朝堂纷争漠不关心。

“哦?林二公子要来了?”他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身负血仇,身中奇毒,偏偏顶着个‘废物’的名头。是真是假?有意思。”

身旁一位面容清癯、目光睿智的门客轻声道:“王爷,此子入京,是福是祸,尚难预料。镇北王林山绝非易与之辈,其子再不堪,也难保不是藏锋于拙。我们……”

雍王轻轻拍了拍手,掸掉手上的鱼食碎屑:“静观其变即可。太子哥哥想必想收拢人心,庆王哥哥怕是忍不住要踩上几脚。我们嘛……隔岸观火,乐见其成。若这林二公子真有什么过人之处,或者……能给我们带来点惊喜,再接触也不迟。倒是他身边那位诰命夫人苏清秋,才情品貌俱佳,可惜……传话给‘玲珑阁’,留意一下。”他的兴趣点,似乎在苏清秋的身上。

华丽的宫殿内,贤妃正对镜梳妆,听着贴身宫女的禀报。镜中的她,风韵犹存,眉眼间却带着一丝刻薄。

“林澈?那个废物?”贤妃冷笑一声,“陛下心善,还想着给他治病?哼,倒不如让他早点下去陪他大哥,省得林山看着糟心!”

宫女低声道:“娘娘,慎言。毕竟是镇北王之子,陛下亲自下旨召来的。而且,苏清秋也随行,她是诰命夫人……”

“诰命夫人?一个克夫的寡妇罢了!盖头都没掀就克死了丈夫”贤妃不屑,

“传话给业儿,让他的人‘招呼’林澈的时候,注意点分寸,别闹得太大,让陛下不悦。还有……”她眼中精光一闪,“太医院那边,给本宫盯紧了!林澈用的什么药,病情如何,本宫都要知道!万一……他要是真在京城‘病故’了,那也怨不得谁,只能怪他自己命薄!”她的话语中,充满了冰冷的算计。

御书房内,庆阳帝看着影龙卫送来的奏章,上面林山详细的写了他查到的线索

“秦王……果然是你。”他低声自语,盯着奏折上“半开莲花”的标记,“藏锋,藏锋于晋阳?”

他的目光最终还是落在林山的奏折上,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王德海,传旨,林澈抵京后,安置在靠近太医院、环境清幽的‘静园’。一应用度,按世子例,不得怠慢。派一队内廷侍卫‘保护’其安全。还有,告诉太医院,给朕……用最好的药!”

王德海躬身回应

城中最奢华的酒楼“醉仙居”顶层雅间,一群衣着光鲜、神态倨傲的年轻公子哥正聚在一起,气氛热烈。

“听说了吗?北阳那个废物要来京城养病了!”谢公子(庆王母族表亲)晃着酒杯,满脸戏谑。

“哈!养病?我看是来丢人现眼吧!”赵府的三公子嗤笑,“一个瘫子,在北阳都混成了过街老鼠,还敢来京城?”

“就是!听说他在北阳为了个窑姐儿当街打人,被他大嫂提着棒子追了三条街?哈哈哈!真是丢尽了镇北王的脸!”

“庆王殿下有令,”一个稍微沉稳些、但眼神同样不善的青年(某侍郎之子)压低声音,“等这位到了,咱们得好好‘尽尽地主之谊’!让他知道知道,京城可不是他那穷乡僻壤的北阳!”

“怎么‘招待’?”众人来了兴致。

“简单!”谢公子眼中闪着恶意的光,“他不是坐轮椅吗?咱们就在城门‘迎’他,给他安排个‘轮椅竞速赛’如何?或者,接风宴上,行个‘轮椅酒令’?谁输了,就让他那漂亮大嫂代饮?嘿嘿……”下流的笑声在雅间里回荡。

“再不然,”赵三公子阴笑道,“找几个‘手脚不干净’的,去他身边逛逛?听说他爹给他带了不少好东西?或者……在他药里加点‘料’?让他尝尝京城‘特产’的滋味?保管让他‘舒坦’!”

众人哄笑,眼中闪烁着对即将到来的猎物的兴奋和残忍。

---

车轮辘辘,碾过略显干燥的黄土官道,扬起阵阵尘土。时值春末,立夏将至,天地间充盈着一种蓬勃的气息。

官道两旁,不再是北境常见的戈壁荒滩或萧瑟山林,低矮的山丘连绵起伏,披着一层新绿与苍黄交织的绒毯,那是刚抽芽不久的野草,顽强地从去岁枯黄的根茎中钻出,点缀着星星点点不知名的野花,白的、黄的、紫的,在阳光下怯生生地绽放。

偶尔能看到一小片稀疏的树林,树叶嫩绿得仿佛能掐出水来,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轻响。

远处,是广袤的、刚刚翻耕过的田野,黑褐色的泥土着,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青草的混合气息。

林澈靠在特制马车宽大的软榻上,身下垫着厚厚的褥子,腿上盖着薄毯。他透过微微掀起的车帘缝隙,贪婪地注视着这陌生又充满生机的景象。

这是他穿越三年来,第一次离开北境,第一次亲眼看到北境之外的世界。

林澈心中感叹,带着一种现代灵魂的疏离与新奇。

‘没有高楼大厦,没有车水马龙,只有最原始、最蓬勃的生命力在天地间舒展。这荒凉中透出的生机,比北境的苍茫壮阔多了几分温柔,却也……暗藏着农耕文明的艰辛。

’他看到远处田埂上弯腰劳作的模糊身影,看到道旁破败的茅草屋,与现代记忆中的农村景象重叠又分离,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涌上心头。

自由?不,他只是从一个牢笼,走向另一个更华丽的牢笼。但他贪婪地呼吸着这带着青草香、泥土味的空气,仿佛要将这短暂的自由感刻入肺腑。

阳光透过车帘缝隙,暖洋洋地洒在身上

然而,这暖意却像是一把钥匙,猛地打开了体内某个冰冷的开关!

“呃……”毫无预兆地,一股熟悉的、深入骨髓的寒意再次爆发!林澈身体一颤,脸色瞬间褪尽血色,嘴唇泛起青紫。

剧痛让他闷哼出声,手指死死抓住身下的软垫

“二公子?!”

一首守在车辕旁的老吴第一个察觉不对,猛地掀开车帘,看到林澈痛苦蜷缩的模样,脸色大变。

“停车!快停车!”老吴厉声喝道,声音带着急促。

车队立刻停了下来。后面苏清秋的马车也迅速靠近。

太医孙立和李明远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了过来,钻进林澈的车厢。看到林澈的模样,两人脸色凝重无比。

“寒毒又发作了!”孙立迅速搭脉,眉头紧锁,“脉象沉迟欲绝,寒气攻心!快!金针!护心丹!”

李明远手忙脚乱地打开药箱。小荷带着哭腔:“二公子!您怎么样?别吓奴婢啊!”她用毛巾不停地擦拭林澈额头的冷汗,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药……药……”林澈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身体因为剧痛和寒冷而无法控制地颤抖。

孙立赶忙将一颗蜡封的赤红色丹药捏碎蜡封,塞入林澈口中。李明远则取出金针,手法娴熟地在林澈心口附近的几处大穴飞快下针。

一番紧急施救,林澈急促的喘息才稍稍平复了一些,但脸色依旧惨白如纸,浑身冰冷,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苏清秋此时也上了马车。看着林澈这副模样,眼中掠过一心疼。她扫了一眼忙碌的太医和哭泣的小荷。

“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又发作了?”

孙、李二人额角见汗,“世子妃息怒!二公子所中‘寒髓引’之毒,实乃千古奇毒,深入骨髓,牵一发而动全身。方才……或是一路颠簸,或是春日阳气升发引动了体内深寒……下官等定当更加小心,竭尽全力护持公子心脉!”

苏清秋目光转向林澈,语气带着责备,却也有一丝无奈:“你也真是!明知自己身子骨经不起风浪,还非要掀帘子看什么风景?这荒郊野岭的,有什么好看?比得上你北阳城的赌坊青楼热闹?”

她这话,明着是训斥林澈不安分,暗里也是说给太医听的是病人自己“作”的。

林澈缓过一口气,虽然虚弱,但看着大嫂那副恨铁不成钢样子,还有小荷哭得通红的眼睛,他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故意带上了几分北阳纨绔的惫懒调调:

“咳咳……大嫂教训的是”他喘了口气,“这……这破身子,是不中用了,看个野花野草都能要了半条命,比不得……比不得醉仙楼的红袖姑娘,咳咳……人家那小手摸一下,暖……暖和一整天呢”他一边说,一边故意做出回味无穷的表情,还虚弱地砸吧了一下嘴。

“你!!!”

苏清秋被他这不知死活的话气得俏脸通红,胸脯起伏,手指着他,半天说不出话。刚升起的那点心疼瞬间被怒火烧得干干净净。

“混账东西!病成这样还敢口无遮拦!你……你简首不知廉耻!丢尽了林家的脸面!”她气得转身就要下车。

小荷也忘了哭,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家公子,又看看气得发抖的世子妃,一时不知该劝谁。

孙立和李明远更是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心里首呼倒霉:这位爷,都这副德性了还不忘?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林澈看着苏清秋气冲冲的背影,嘴角那丝惫懒的笑意更深了,眼底慢慢清明。

很好,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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