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苏对翟英、刘颖简单交代完毕之后,便带着姬雪若与姬灵若匆匆向星舰外赶去。
三人的身影在金属通道中快速穿梭,衣袂翻飞间带起阵阵风声。
然而,当他们即将踏出星舰的那一刻,刺耳的惨叫声从外界传来。
游苏心中一紧,脚步更快了几分。待三人走出星舰,眼前的景象令他们瞳孔骤缩——
天穹竟如破碎的镜面般裂开,漆黑的裂缝中翻涌着不详的黑雾,形态扭曲的邪祟从中蜂拥而出,它们或是长着多只眼球的海蜘蛛,或是浑身覆盖鳞片的人鱼怪物,每一个都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臭气息。
“这……这是怎么回事?!”姬灵若美眸中满是震惊。
游苏面色凝重,不及多想,墨松剑已出鞘三寸,寒芒中晦暗洞天中闪烁。
姬雪若见状,立即拉住他的衣袖,轻声提醒:“游苏,你的身份……”
游苏摇头,目光坚定:“我之前救下敖钰他们之时便已暴露身份,如今再遮掩怕是无用。”
虽然喂血污染那刘颖时刻意用身子挡住了,但游苏的身份定然是暴露无疑。游苏挥剑斩破那些培养皿时便已想到了后果,其实他只需要坐视不管,这些知晓他身份的人便会死的无声无息,但见死不救之人在游苏眼中与帮凶无异。
正如此时此刻,早已见惯大风大浪的游苏面对这可怖的邪潮,完全有底气可以保护好自己与雪若灵若;而这些年轻的妖修鲜少有与邪祟战斗的经历,自然是被吓得失魂落魄,让本就不高的修为更难发挥出应有的战力。所以游苏只要再次坐视不管顾好自己,他一样能将自己的身份掩藏下去,但他终究还是做不到。
两女同样明白他的意思,一同颔首示意,便随着游苏一起如离弦之箭般冲向邪祟群。
战场之上,众人早已乱作一团,唯有几个心性坚韧或是实力高强者能勉强应对。
那被游苏斩断一臂的阆华见游苏出现,眼珠通红,叫嚷着:“快看!他就是游苏!他是第四邪神!这些邪祟一定是他这个灾星引来的啊!”
许多修士闻言这才注意到了朝他们冲来的一男二女,见到游苏这张俊逸非凡的脸,反倒像是见到了比邪祟更可怕的东西,纷纷吓得往后逃窜。
姬灵若闻言怒不可遏,指尖凝聚玄炁,冷声斥道:“你若再胡言乱语,我先封了你的嘴!”
“你们蛇族与邪魔勾结!封的住我的嘴,封的住天下悠悠众口吗!”阆华梗着脖子回怼,恶狠狠地盯着游苏。
游苏却视若不见、充耳不闻,身形在邪祟间灵活穿梭,剑招如莲花绽放,每一剑落下都有一只狰狞的邪祟化作浓水。一时间浆液飞溅,邪祟的嘶吼声此起彼伏。
姬灵若见状也懒得搭理这只恶狼,随着姐姐一起加入战场。姐妹俩配合默契,一个以玄炁操控蛇影缠绕邪祟,一个以剑诀斩击要害,所过之处,邪祟纷纷败退。
不得不承认,明明只是三个人,却因为他们的加入让战场的局势不再单方面的倾斜,方才在游苏身后躲得远远的这群妖修都觉得压力骤减。
抽得空隙,游苏纵身飞跃,竟直接跃至身披金狮战甲的敖钰身边。
敖钰正与一头棘手的人鱼怪物缠斗,忽见游苏身影,手中动作一顿。他情不自禁想起此前那位神秘的白裙蛇女,那般果决强大,如今才知竟是游苏假扮,心中滋味复杂难言。
游苏见敖钰分神,连忙挥剑替他解了围:“敖兄,身份不便隐瞒至今,还请谅解。”
敖钰下意识驳道:“那也不必扮作女子啊!”
“蛇族无男丁,只得出此下策。”虽不解敖钰在抱怨什么,游苏又是两剑挥出,“敖兄,这些邪祟究竟从何而来?”
敖钰意识自己失态,忙定了定神,沉声道,“天听仙官打开了空间通道,裂隙就在天穹之上,它们便是从那里涌来的!”
游苏抬眸望去,猩红色的天穹下,裂缝如狰狞的伤口,不断有邪祟涌出。
他握紧剑柄,心中诧异难言,“你的意思……难不成这邪潮竟与天听仙官有关?!”
说话间,鸾清振翅而来,驻足丈外。
她看着眉骨坚毅如刀削的少年,美眸中泛起复杂涟漪。
她曾听闻无数关于“邪魔游苏”的传闻,其中有民间还有仙祖庙官方,在那些绘声绘色的描述中,游苏是青面獠牙、杀人如麻的魔头。
可就是这样一个魔头,却愿为妖族不平事对那阆华拔剑,愿在已经暴露身份的前提下还要救他们的命,这与她想象中的游苏大相径庭。
“你……真的是游苏?”鸾清的声音轻颤。
游苏转身,颔首道:“正是。”
“你为什么要救我们?”鸾清咬住下唇,“你不怕我们与你为敌?”
敖钰再受游苏救命之恩,此时也再隐忍不下,当然要站出来替游苏说话:
“鸾清!我早与你说过了,游兄弟是受人污蔑的!他——”
游苏抬手制止了他继续说下去,而是自己开口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鸾清小姐心如明镜,自有度量。敖兄,杀邪要紧!”
话罢,他便再次执剑杀向冲上来的邪祟。
鸾清神色愈发复杂,见这少年竟连辩解都懒得辩解,想来是一路被人误解太深,可即便如此,他也是但行好事。她很清楚现在想要抵御邪潮游苏的力量不可或缺,而少年却根本对他人的看法不屑一顾,也没有居功要挟。
念及于此,她心中只觉愧疚,少年一心除邪的身影在她眸中翻飞。她一咬牙,也冲上去加入其中。
“游苏!”鸾清青翅重旋,一道罡风将一只邪祟旋飞,“我是东瀛洲辟邪司的人!有不少邪祟我在天牢里都见过!”
游苏剑光一凝,方才的猜测在此时得到印证,这东瀛洲的天听仙官,果然是真的另有阴谋!
鸾清的声音并未刻意压制,她本就是有意要让这个真相让众人得知,也好提防这天听仙官。许多人本来对天听仙官要害他们的事情将信将疑,此时听闻这个消息俨然坐实了天听仙官的恶行,不由两股战战。
在这鲲鹏洞天里面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就是传送符等远遁法宝都无法施展,倘若他们的敌人真是天听仙官,那他们岂不是必死无疑?
“完了!完了!那天听仙官定是被邪魔蛊惑了,难怪她要将我们这么多神山子嗣召集在此,分明是要来个一网打尽啊!”有妖哀嚎着。
游苏确认消息后立马得出的推断也大差不差,星曌仙祖牺牲之后,以为自己余威犹在能让恒高仙祖等人短期内不敢对东瀛有所动作,却不料还是小觑了恒高仙祖等人,而星曌神山的天听仙官已经成了他们的人。
可游苏转念一想又觉得好奇,这些妖族子弟的性命于恒高仙祖有何价值?他的目标既然是自己,又何必整这么一出?这天听仙官也完全没必要还让自己有机会进入鲲鹏洞天才对啊……
游苏只觉不得其解,索性先解决眼下之事,便大喝道:
“既如此,这邪潮就并非无穷无尽!为今之计,唯有先除邪祟,救自己于水火!”
邪雾翻涌,化作无数狰狞的面孔,嘶吼着朝众人扑来。游苏率先出鞘,墨松剑如游龙入海,剑气所过之处,邪祟无一幸存。
年轻人心中的成见终究不深,而敖钰也在获救之后向同行之人讲述了南海仙岛游苏救下众人的真相,虽然一家之言犹不可信,但游苏的所作所为这些人也都看在眼里。所以那些进入鲲鹏洞天受游苏之恩的人紧随其后,竟也无一人因为游苏在外界的声名而心存芥蒂。
战况正酣,游苏也不只是闷头杀邪。这些邪祟出自辟邪司天牢,故而游苏都学习过它们的秉性弱点,所以一边杀邪一边调度众人,顺便告知这些邪祟的弱点。
游苏年纪虽轻,可论起经历之跌宕放眼五洲也无人能与他相提并论,身上其实早已不自觉散发着一种真正被生死淬炼过的强者气质。
此时在这群“未来之星”中间发号施令,俨然是鹤立鸡群之姿,一声令下,这些个在外界足以鼻孔朝天的妖族天骄竟无一人不从,身上领袖气质浑然天成。
姬雪若看着游苏挥斥方遒,目光亦是赞许连连,好似在说这样的男子才配成她姬雪若的道侣,那个蛇族的小赘婿虽讨喜,但也的确小家子气了一些;姬灵若则比姐姐更加欢喜,看着游苏傲然之姿两眼放光,那叫一个心花怒放,恨不得举着锦旗高喊师兄最棒。
“他……好像真的不是坏人。”有妖呢喃道。
因断一臂而心安理得躲在众人身后应对小怪的阆华急得跺脚:
“你们疯了!他可是五洲通缉的邪魔!”
然而理会阆华劝阻的人越来越少,加入战团的人越来越多。前方交战正酣,他们都是心存傲骨的年轻人,又岂能屈于人后,被游苏以身作则这么一激励,只觉之前吊诡的邪祟也变得没那么可怕起来。
游苏感受到身后传来的战意心中一暖,这邪潮的攻击明显已经后继乏力,而他们如今众志成城,若是不再生变故,这邪潮绝对奈何不了他们。
久战过后,邪潮翻涌的天际终于归于平静,浓稠如墨的邪云缓缓散去。
妖族众人先是怔然,继而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游苏心中却腾起一丝异样的警兆,握着剑的手未有松懈分毫。
猝然间,众人的欢呼声戛然而止,只见一道卓傲身影从天而降,身着鎏金仙袍的天听仙官在邪云中负手而立。
“好个‘力挽狂澜’的游公子。”仙官开口,声音如冰棱相撞,“我竟不知,大名鼎鼎的游公子居然改头换面混进了我东瀛秘境,你将邪祟引至此处,又装作救世主模样收拢人心,这等谋算,当真是令人叹服。”
洞天内霎时死寂,众人面面相觑,目光惊疑不定地在仙官与游苏两人间徘徊。
鸾清的动作竟比蛇族姐妹更快,她挺身而出:“仙官大人岂可信口雌黄?这些邪祟分明来自辟邪司的天牢!辟邪司天牢壁垒森严,游苏身为被五洲通缉的人族,更一直都在洞天之内,如何能调动天牢邪祟来此?这分明是有人监守自盗,想要栽赃给游苏!”
天听仙官面覆鎏金面具看不见神色,却可见她森寒刺骨的眼神。只见她猝然伸手虚抓,地上的鸾清就骤然发出一声闷哼,她的面色瞬间涨红,双脚离地竟被生生提至半空。
“被邪魔蛊惑至此,当真是可悲可叹。”仙官语气淡然,仿佛在讨论天气,“你们且看,这等巧舌如簧之辈,分明已与邪魔同流合污。”
她缓缓环顾四周,无形的压迫感让众人纷纷低头不敢直视:“现在,我给你们一个机会——有谁要皈依正道的,到我身下来。留在那游苏身后之人,便与这鸾清一样,视作邪魔帮凶处置!”
洞天内鸦雀无声,唯有沉重的呼吸声清晰可闻。所有人都在心中紧张衡量,是该相信这个强大无比的、自古信仰的天听仙官,还是该相信这个被外界定为邪魔却好似是被污蔑的少年?
游苏眼神冰冷地看着这个高高在上、明目张胆颠倒黑白的女仙官,纵使胸腔中怒意滔滔也不形于色:
“把她放了,你要的是我,她与我无关。”
鸾清被掐住咽喉说话不得,此时看着少年背影几欲滴泪。
姬雪若与姬灵若一齐向前一步,站到游苏身边。姬雪若展颜一笑,笑如冰山雪莲:
“仙官大人说邪祟是游苏引来的,可有证据?辟邪司天牢的镇守之法,可只有辟邪司的高层知晓,若说有人能调动邪祟来此,那也该查他们中是否有人被邪魔蛊惑。凭空怪罪到游苏的身上,未免太过武断了吧?”
姬灵若不知说什么,只是重重地点头。
敖钰也越众而出,振臂道:“仙官的确误会!游苏一直在帮助我们对抗邪潮!外界传闻更是扭曲是非!如今邪潮散尽,尽快撤离此地才是关键。待到出去之后,再作细查也不迟!”
敖钰虽是狮族,却也并非无脑之人,与姬雪若一样都不敢直言这邪潮最可能就是仙官自己在搞鬼,毕竟公然与天听仙官为敌也绝非明智之举。
游苏握紧剑柄,这三人本就是他信任之人,会顶着压力站在他这边也是他意料之中,可令他没想到的是,竟然还有第四人站了出来——
那虎背熊腰的熊震渊跺着脚就走了出来,他也没说话,就是往游苏身后一杵,表露自己的态度。
紧接着,龟承宗也走了出来,垂首行礼道:“还请仙官明查。”
那狐族的胡凌菲叹了口气,也是走出来附和了一句:“还请仙官明查。”
响应的声音越来越多,如雷贯耳,众人皆是停在原地,竟无一人走到天听仙官的身下。
唯有那阆华提着断臂从众人最后跑到了前面,众人无不目露鄙夷地看向他。然而令所有人诧异的是,他竟然也没走到对面,而是低头喊出了最后一句:
“还请仙官明查!”
“好好好……”天听仙官扫视众人,眼神阴沉如霾。她冷笑一声,幽幽开口,“既然都已病入膏肓无药可救,那么也怪不得我为东瀛洲清理门户了!”
话音一落,狂风骤起,吹得她鎏金仙袍猎猎作响。
众人大惊失色,没料到这天听仙官竟然真的敢围杀他们所有人!
他们可都是神山各个妖族选出的嫡系天骄,倘若身死,妖族的传承势必要再遭重创!
这天听仙官,究竟是作何居心?!
众人惊惶之时,游苏却微微眯起双眼。
纵使这天听仙官仙袍宽大,可他早已阅女众多,自是目光如炬地看出这仙官身材浮凸曼妙。此时仔细瞧她,竟有一股似曾相识之感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