胳膊肘传来一阵剧烈的痉挛,仿佛整个身体的力量都要被抽走。晋飞虎赶紧甩开抓住自已的枯尸,一时间有些干瘪的手臂这才缓缓恢复常态。
“霖帆,小心点,这些家伙的接触好像会夺走体力!”
他喘着气提醒道。
迫于涌上来的尸体太多,他不得不且战且退,直至霖帆身前。
“看吧!我就说有诅咒!”
霖帆的惊恐不减反增,连声音都打颤。
“不,我觉得这不是诅咒……大概是那古剑力量的一部分吧……”
“等一下,无还不知道这事吧?得想办法告诉他——”
“你冷静点。那老兄刚刚可是光凭拳头就把这些东西揍飞了哦,大概拳头上附着着类似剑气的东西吧,轮不着我们来担心。”
霖帆默默点头,虽然他觉得晋飞虎的言之有理,但心中某处也暗暗庆幸不用亲自面对这些可怖的尸骸。
多么自私且卑劣,霖帆在心底痛骂着自已,仅仅是面对几具尸体,就连挥剑的勇气也丧失了,将害怕的事都抛出去,一味躲在他人身后……这样真的好吗?
“数量太多了!霖帆,你先带那封剑省的老哥到安全的地方去,我想办法拖住它们!”
晋飞虎大喊,试图劈砍一只枯尸,剑却被卡在了其身体中央,只好难堪地抬腿踢开逼近的其他尸骸。
无意间,霖帆的眼睛和一具尸体对上了,那空虚却带着哀怨的眼神,仿佛在质问“为什么死的是我不是你”,他赶紧移开视线,看看手中抖个不停的剑,又看看一边昏迷不醒的执剑司。
“愣着干嘛?动作快啊!我撑不了多久!”
前面传来晋飞虎的催促声。
霖帆也想动起来,但双腿不争气地不听使唤,那些亡骸明明离他还有些距离,却像是有无形的冤魂将他死死抓住。
必须快点,快带上那个执剑司离开这里,逃得远远的。
逃得远远越好……
想到这儿,那个疑问再次涌上心头。
这样真的好吗?
真的要抛下自已的师兄,将身体的控制权交由于恐惧,头也不回地从这个战场逃走?
“绝不能,让那种悲剧再次发生!”
一个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那是他自已的声音。
霖帆想起来了,他对自已立下的誓言。
是啊,自已明明发过誓,要尽可能多的救下这里的人。
虽不知道伤亡有多少,但他明白,如果在这里退缩的话,肯定会有更多的人因为这些尸体而受伤。
如果在此退缩的话,还谈什么守护他人?
若是姐姐,此刻一定会勇敢站出来,英姿飒爽地将怪物如数诛灭。
如果没有与姐姐同等的勇气的话,还有什么资格握住手中这柄剑,去追逐她的身影?
动起来!
他命令着自已的身体,手中的剑也仿佛感受到他的决心一般,散发出淡淡光彩。
动起来!
双手不可思议地停止了颤抖,两腿再次回归自已的控制之下。
明明身上还有伤,明明流了很多血,他却完全感觉不到任何疼痛,反而感觉全身充满了力量。
是心理作用吗?多么不可思议!
没有花太多时间震惊,霖帆挥动剑,朝迫近晋飞虎的一只枯尸斩去。剑比想象中还要顺手,就如同用刀切蜡块,轻而易举便将枯尸一劈而断。
“喔~”
晋飞虎看着霖帆飒爽的身影,发出惊呼。他猛地一发力,将剑从枯尸里抽出来。
两人同时以相同动作一记横斩,又有两具枯尸倒下,他们靠背而立,组成坚不可摧的防阵。
“老弟,已经不怕了吗?”
晋飞虎笑着问。
“怕!但我会尽量不去看它们的脸!”
“哈哈,有你的!背后就交给你了!”
“噢!”
这声回应就像信号,两人各自向身前的枯尸挥剑而去。
.
“嘭”——
明明连肚子都被打穿,脊椎在空气中,却仍然立马恢复如初。
生命力难以置信的强盛啊。不,这还称得上是生命吗?
“噗哈……那种怪力是什么?你到底是什么人!我可不记得七星剑里有哪个是用拳头的!”
再迟钝的盗贼,一味挨打后也终于察觉到不对劲。
“怎么能跟七星剑的大人物比呢,我不过是个路过的好心市民A罢了。”
我带着几分嘲弄笑着回应。
“你在耍我吗!”
盗贼暴怒,挥出几道剑气,却只打在了远处的房屋上,完全没有意识到我已经出现在他身旁。
“啪”!
鲜血飞溅,伴随着我的一个上勾拳,盗贼整只左臂从肩膀脱落,旋转着飞了出去,盗贼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你也差不多该认命了,这次事件拖太久的话,各种意义上都不好收尾。”
盗贼恐惧地后退,我步步紧逼,步伐沉重得将屋顶踏穿,脚反倒陷了进去。
这地形也挺麻烦啊,我一边想着,一边将腿抽出来。
“竟敢小看我! 本大爷才不会死在这种地方!怎么可能结束!”
大概是看准了这个时机,盗贼突然激动起来,抬起独剩的手臂将剑高举,正欲挥下,却突然愣住了。
“什么?谁在说话?”
他迅速左右环顾着,就像真的在寻找什么人。
终于精神崩溃开始出现幻听了吗。
我继续向前迈进,打算给他可悲的生命画上一个句号。
“啊!是你在说话?”盗贼忽地把剑举到面前,“是吗是吗,只要用‘那个’就能得救吗?我知道了,给我更多的力量吧!让这些看不起我的自大的家伙全都付出代价!”
刷——
盗贼将剑贴在自已断臂处猛地一抽,本来还不断往下淌的鲜血顿时像是感应到磁铁的磁流体,全部往剑身汇聚,被剑体吸收殆尽。
“以吾血为契,汝之封印现已破除!世间再无滋润,大地归于荒芜!旱灾将至!旱灾将至!生者皆仇敌,令生命蒸腾吧!血之女王啊!”
盗贼癫狂地咏唱着,就仿佛在把所有希望寄托在这段祝词上。
垂死挣扎吗,真是难看,事到如今无论做什么……等等,不对劲……
我反复环顾周围,以确定不是自已眼花了。
水位在下降?不对,这已经不是简单水位下降的程度了,九秒?十秒?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汹涌的大河消失得无影无踪,露出下方的泥土,而那些泥土也肉眼可见地失去水色,转眼便干裂开来。原本的青草也变得枯萎焦黄,还没来得及触碰便碎裂成灰。
开什么玩笑?我弄来的可是一个湖泊量的水,就这么没了?虽说省去了事后处理的麻烦,但还是感觉有些不爽。
但这似乎并不是我需要关注的问题。
我抬起头,目光锁定在盗贼身后的上空。
在那里,有什么东西正静静漂浮着。
乍看的话,像是个人类女性。肌肤如雪,身形修长,以高傲的姿态俯视着这边。之所以说像,是因为她身上有着太多不属于人类的特征了。
那及腰的长发,在没有风的情况下缓缓飘动,细细一看,那根本不是普通的发丝,而是鲜血般的液态物。红色的细条从她的十指尖端延展,随着距离的增加逐渐扩散开来,像飘带一般环绕在她的周围。那身红艳长裙也在流动着,就像是用血液编织成的晚礼服。
而且,从她出现的那一刻起,一种难以形容的气场便笼罩了整个区域。
太阳已然西斜,那存在恰好位于太阳的上方,仿佛脚踩着日轮。她那明明没有瞳仁却让人明显感觉到视线的双目,给人一种神明降临的既视感。
神明吗……没想到我也会联想到这种词汇,莫不是受了“她”的影响……
我嘴角不由自主地扬起一丝笑意。
“唉,本不属于我的工作又增加了。”
.
“呼——呼——”
霖帆和晋飞虎背靠背,精疲力尽地坐在地上,大喘着粗气。他们周围是一地的残肢剩体。
在两人稍有默契的连携下,总算是将那些枯尸全部清理干净了。由于之前的伤势,霖帆没有多余的精力来重现落花步,还是不可避免地被枯尸们碰到过几次,好在它们的接触只是暂时的抽取体力,不具备蔓延的诅咒效果,否则,霖帆真得考虑把自已削棍了。
“其他人……还好吗?”
霖帆费力地撑着地,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身体都破破烂烂的就别勉强啦,休息一下也未尝不好吧?”
晋飞虎抬起头。
“你歇着吧,我就过去看看。”
“老弟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老好人啊……”晋飞虎叹了口气,也撑着膝盖站起来,“你那样子过河都难吧?来,手给我,我搀着你——”
晋飞虎的声音戛然而止,他跟霖帆不约而同地呆望着那本应充满水流的干涸道路。
“我是在做梦吗?”
霖帆问。
“我倒是希望在做梦……看!”
随着晋飞虎的一指,霖帆瞪大了眼睛。
原本郁郁葱葱的森林,如同被无形的力量骤然抽走了所有生机。群鸟飞向天空,它们的眼中映衬着一种无法言喻的恐惧。
空气突然变得干燥,喉咙跟火烧一样,就好像突然被拉进了沙漠,每一口呼吸都在流逝生命。树木开始在这种无形的力量下慢慢枯萎,叶片无力地垂下,变得枯黄干裂,仿佛经历了无数个酷热的夏季。
首先是那些高耸入云的古树,它们的树冠曾经遮天蔽日,如今却无声无息地凋零,树叶如雨般纷纷落下,打在地面上发出沙沙的声响。树干开始龟裂,裂纹像是被烙铁烫过一般,迅速蔓延,最终整个树干发出一声悲鸣般的脆响,轰然倒地,扬起一片尘土。
接着是那些年轻的树木,那些本柔韧而充满活力的枝条如同被无形的手掌扼紧,渐渐失去弹性,变得僵硬而脆弱。嫩绿的叶片转瞬间变成枯黄,最后在一阵无声的颤抖中,一片片飘落,覆盖在地面上,层层叠叠,仿佛为这片土地铺上了一层死亡的毯子。
无论是花草还是灌木,无一幸免。无形的力量下万物枯萎,绿意消失殆尽,只剩下遍地枯黄的残茬,仿佛整个世界一夜之间走完了所有生命的历程。
霖帆从未想过,山林竟会这样眨眼间变为荒原,他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才能像这样将所有生机和绿意被无情地剥夺,只留下一片枯黄与灰暗。
在那稍远的天空,有着一抹红,霖帆看不清晰,却感受到一股剧烈的情感,冷漠、残酷,还有……癫狂般的恨意!
“咕……”
几乎是同时,一股脱力感笼罩霖帆的全身,像是被抽走了肺里的所有空气,更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体温。
好冷,好渴……
这是唯二的感受。
身体不受控地向前倒下去。
他余光瞥到了试图搀扶自已的晋飞虎。
对方脸色发白,毫无血色,眼中的瞳仁渐渐失焦,那高大的身形也一同坍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