锋芒仍激烈碰撞着。
但是随着一声声炸响,新的伤痕不断在羽鹿的身体绽放,即使避免了被直接命中要害,这种损伤的积累也不是长久之计。
“不像人类的血肉之躯,能再生的钢铁铠甲也太犯规了吧!”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羽鹿挥刀的手却没有踌躇,狠狠击打在鬼王腰腹部,将其震退两步。
果然还是不行,自已没有能击穿那身甲胄的手段。
明明之前遇到的鬼王都没这么耐打……
本家的剑技本就以速度见长,羽鹿也确实可以做到越过鬼王的反应命中对方,但就像蚊虫叮咬百次也无法杀死狮子一样,不痛不痒的攻击毫无意义。
虽说也听说过滴水能击穿顽石之类的话语,前提是在那之前水源不会枯竭。
事实上,羽鹿的水源已经见底了。
眼前突然一虚,呃,是失血过多了吗?
羽鹿低头看向双臂,虽说还紧紧握着刀柄,从手背到胳膊肘,已经赤红一片,有的伤口相互交叠,反而看起来不是那么清晰了。
哈哈,头疼了,看来是自信过头了。
“你说得对,父亲大人,我还是太嫩……”
羽鹿仰起头,做了个深呼吸。然而就是这片刻的喘息,鬼王也不打算纵容,咆哮着再次冲上来。
“真是急性子,知道啦~就赌上性命陪你吧~”
羽鹿切换了动作,这并不是她惯用的起手式。
并不娴熟,却是她能想到的唯一能攻破鬼王防御的招式。
唉,要是当初不怕麻烦,多练习一下这招就好了……
淡淡的橙色光辉覆盖了整个刀身,随即,光辉像溪水一样流动,朝刀刃的方向聚集。很快,刀锋就被染成了绚丽的橙红。
“雷之型·枫·动天!”
刀身划出长长的橙红色轨迹,向鬼王奔袭而去,而对方也做好了交锋的准备,大力挥动剑刃砸了过来。
就在两锋近在咫尺、即将碰撞之时,羽鹿刀刃上的光突然散去了。
“糟——”
“啪”!
这是到目前为止最为响亮的一声炸鸣,几乎要将羽鹿的耳膜震碎。
但那之前,被击碎的是别的东西。
少女那满目疮痍的身躯翻滚着飞出去,在地上拉出一道凌乱的血痕。她用因疼痛而颤抖的胳膊费力地撑起身体,抬起手掌试着动了动手指。
啊,果然,几根指筋断了。
真是可笑,居然想用半吊子的招式决胜负,掉链子不是必然的吗……
这个教训,恐怕只能下辈子引以为戒了。
羽鹿闭上双眼,等待鬼王给予致命一击。
“羽鹿……”
恍惚间好像有人在叫自已。
父亲……大人?
不,是错觉吧,远在中间带那头的家父之声,怎么可能听到。
“羽鹿!危险!”
声音变得清晰,羽鹿猛地睁开眼,一个腰间挂剑的身影横在了自已和鬼王之间。那被光笼罩的背影,挺拔的站姿,简直和她在带彩色插画的小说中看到的“剑圣”一模一样。
同时,她也想起了书中的一句话。
“剑圣定会在关键时刻降临,拯救危难之中的人们……”
不知不觉,自已已将那句话念了出来。
果然,书中的剑圣,是存在的!
.
好重……
霖帆使尽浑身解数才挡下这一击,剑鞘上不断迸射着火花。
冷静,现在需要做的,是把剑出!
虽然这样想,但无论霖帆怎么用力,剑都跟焊死在鞘里一样纹丝不动。
鬼王突然一个侧踢将霖帆打飞出去,鳞片般的锋利刀刃在霖帆腹部划开几道口子。
还行,伤口不算很深。
霖帆调整好体势重新站起,顺带看了眼一旁的羽鹿。
伤得好重……本以为以羽鹿的身手,即使无法打倒鬼王,也不至于落得下风的,没想到居然伤成这样。
即使如此,她也没逃跑啊……明明来自异乡,却愿意为这里的人做到这种地步。
在感激的同时,霖帆心里也泛起一层愧疚。
若非自已丢下她独自面对鬼王,不,若非自已带她过来,羽鹿就不会身受重伤了吧……是自已害了她。
即使算不上补偿,也要赌上一切保护好她!
紧握古剑的手,似乎感觉到了某种松动,本欲发起追击的鬼王也像感知到了什么一样,戒备地定在了原地。
这,难道……
不过,也得先想办法应对鬼王的进攻才行。
手背有些若有若无的刺痛,是新伤,一定是刚才抵挡鬼王攻击时留下的。霖帆注意到伤口的形状有些奇怪,看起来就像是冬天的枯树枝。
他又偏头检查羽鹿身上的伤痕。
“怎、怎么啦?”
羽鹿有些不好意思地遮掩住部分衣服破损的位置。
“啊、不是,我只是担心你的伤势。”
意识到自已行为有些失礼的霖帆立马移开了视线。
“我没事,暂时。不过,抱歉,大概我是帮不上什么忙了。”
羽鹿苦笑着举起一只手展示,仅看了一眼,霖帆心里就泛起一阵酸楚。
因为常年练剑,即使是霖帆这种不得要领的人也能看出来,那样的手,恐怕再也无法握剑了吧……
都是自已害的。
像是在自我惩罚一样,本来只打算探索背部伤口形状的手不自觉地用力,绷带下的伤口再次崩裂,带来清晰的痛感。
不过,也弄清楚了。
因为隔着绷带,手指没有沾上血色,但痛感却仿佛传递到了指尖。霖帆看着自已的手,慢慢握紧。
鬼王的攻击并非毫无规律的范围扩大,是有明确形状的!
粗支衍生出细支,就如同划过夏夜的闪电,更正,那就是闪电,如同拍击般的炸响便是剑刃的雷鸣!
既然知道形状,想要规避也非不可能!
霖帆集中精力,试图找回穿越人群时那种感觉。
鬼王似乎已经不再在意古剑的气息了,迈动双足朝这边奔跑起来,单臂将剑肆意挥舞着,发出骇人的风声。
抱着不牵连羽鹿的想法,霖帆朝着另一个方向奔跑起来,但鬼王的速度远大于他,转眼间距离就被缩到最短。
鬼王目露凶光,单臂高举又砸下。
要来了!
霖帆做好抵御的准备。
将感知扩散到每一寸皮肤,将自已化作飞舞的花瓣。
“啪”!
伴随着炸鸣,皮肤传来毛喇喇的感觉,就像静电一般。
就是这个!霖帆驱使身体向传感相反的方向移动。
紧随而至的是剧痛,伤口在侧腹绽开,喷出殷红的血液。
没能完全躲开!霖帆捂住伤口,一边后撤一边从衣服上撕下一条布做紧急处理。
“霖帆!”
羽鹿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带着担忧与焦急。
“我没事!”
霖帆强忍疼痛,心中命令着自已一定要撑住。鬼王的攻势越来越猛烈,剑刃带着雷鸣之声,仿佛要将整个天地劈开。
躲避,躲避,负伤,负伤。
连他本人都不知道是什么在支撑着身体行动,说来也怪,本应随着伤势增加而变得沉重的身体,反而越来越轻盈,渐渐的,一些原本会撕裂血管的攻击变成了擦伤,霖帆对在爆鸣中扩散的攻击反应变得更加灵敏。
全身好像都长满了特殊的眼睛,能看见那些无形的散射状攻击了。
刹——
霖帆以一种有些奇怪的姿态躲开新一轮袭来的攻击,顺势踏入了鬼王的腹地。
就是现在!
他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拔剑,然后——
腰间冷光一闪,却是不亚于太阳的光辉。
只见古剑之刃从鞘中,探出了近乎一厘!虽是一厘,却爆发出巨大的能量!
霖帆什么都没有做,或是不知道自已做了什么。
脑海中只有击败鬼王这一个念头。
于是,剑给出了回应。
从剑与鞘的缝隙中渗出的那惊人能量,迅速汇聚成型,它们变成了交错层叠的十几道剑气,像炮弹一样朝鬼王袭去!
“呯”!
听起来,就像是无数镜子同时碎裂的声音,不过霖帆知道,碎裂的是剑刃。
鬼王引以为豪的剑刃铠甲,在此次攻击中被打了个粉碎。随着它向后飞出去,剑刃的碎片也四散飞溅。
手背突然传来一丝刺痛,使霖帆不禁低头看了看,直接一块像是剑刃碎片的金属嵌在了皮肉里。
大概是被鬼王破损的铠甲溅射到了吧。
霖帆一边想着一边伸手试图将之出,然而随着他用力,感受到的只有一股剧痛,就好像这金属片长在了骨头上一样。
“嘶——啊!”
咬牙切齿好不容易才将金属片拔了出来,霖帆活动了一下手指,似乎并无大碍。
另一边,伴随着碎木板瓦砾被拨开的声音,鬼王重新爬了起来。不得不说,其生命力超乎霖帆想象,即使腹部的剑刃铠甲已经被完全破坏,肚子上只有模糊的血肉,它丝毫没有衰弱的迹象。
原来鬼王也会流红色的血啊……至于肚子上那团乱七八糟的器官是什么,霖帆不太愿意去想。
没问题的,只要有这把剑,即使是自已,击败鬼王也将不再是空谈。
手中古剑的威力让霖帆难以抑制心头的澎湃,他不由自主地想要释放更多剑中的力量。
一点,只需要再拔出一点,定能将鬼王消灭……
霖帆将更多的精力用于剑上,即使肉眼无法看见,他也能感觉到剑与鞘的缝隙在扩大,巨大的力量正在苏醒。
“帆!停下!”
突然,一声如若惊雷的叫喊打断了他的行动,发热的大脑像是被突然泼了盆冷水一般。
是师父的声音……
扭头一看,果真是缘嫣,跟在她身后的还有无。
完了,违背师命,擅自使用这把剑,还被师父撞了个正着,除了训斥以外,霖帆都不敢想象等待自已的还有什么。
“已经够了……封剑省的人要来了。”
然而,师父口中却没有丝毫责难的语气,她的表情看着有些复杂,似乎还带着股淡淡的哀伤
鬼王显然对新的来人不感兴趣,拖动那血淋淋的身躯便朝霖帆冲过来,只是一瞬,刚才还有半条街远的师父便出现在霖帆面前,随手一挥剑便将鬼王震开。
“退下吧,剩下的交给吾。”
师父那分明娇小的背影却让人感到无比安心。
“无,照看下帆和那个小姑娘的伤势。”
“得令~”
说完缘嫣便踏前出击,和鬼王交锋在一起,另一个人则悠闲地小跑着过来,总算安心下来的霖帆感觉全身力气就像被抽空了一般,一屁股坐在地上。
“为啥每次都能看到你跟妄鬼混在一起?莫非你有什么吸引妄鬼的特殊体质?”
无一边挖苦着走过来。
“别说了,连我都有点这么怀疑了……”
“嗯,除了背部比较严重,其他位置都算轻伤吗……”
“无你还懂医术?”
“略懂一点。”
“那先别管我了,快去看看羽鹿……那边那个女孩吧。”
“你朋友?”
“今天刚认识的。”
“哦?刚认识就把人家名字都要到了,你小子挺行嘛。”
无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霖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尴尬地挠了挠脑袋。
似乎是作弄完霖帆得到了满足,无又优哉游哉地走向了羽鹿。
她的手……只能希望何医师能唤醒奇迹了。霖帆默默祈祷完,将视线移向了师父那边。
该说不愧是师父吗,根本用不着霖帆提醒,她与鬼王的交锋中也没有落下一处伤痕,无论鬼王如何炸响那把心剑,都会被缘嫣以舞蹈般优雅的步伐完美躲开。
果然师父已经察觉到那把心剑的性质了吧,霖帆想着。
“差不多该结束了。”
像是在自语,缘嫣抵挡下鬼王的一波攻势后,改变了架势。
“大地回春——”
缘嫣的心剑镀上一层光辉,下一刻,持剑者的身影消失在霖帆和鬼王的视野里。
“——三度花开!”
霖帆不知道是不是自已看错了,一瞬间他好像同时看见了三个师父,将鬼王包围在中间,而这三个师父同时以相同的速度挥剑,转眼,在那里的已不是师父的身影,而是三朵悄然绽放的桃花。
桃花的五瓣花瓣徐徐绽开,又乎地齐向鬼王聚拢,只听一声金属碰撞的响亮齐鸣,鬼王的身躯坍塌下去。
“呼。”
霖帆回过神来,师父不知何时已经重新出现在鬼王面前,她以优美的姿态持剑屹立。
“做到这种程度都还有气,鬼王的生命力还真是顽强。”
缘嫣的自语使得霖帆再次看向鬼王那边,该说惨不忍睹吗,血液在鬼王身下形成了一口小潭,它的身躯已经断为了两半,引以为豪的剑刃鳞铠已经只剩些残根留在身体上,下半身自不用说,就连那带着头的上半身,也充满了见骨的深刻剑痕。
不知为何,霖帆感觉师父看鬼王的眼神,不像在看敌人,反而带着一丝怜悯。
终于,缘嫣举起剑,似乎是打算给予鬼王致命一击。
就在这时,周围响起了嘈杂的脚步声,循声一看,是群一袭白袍的人,每个人腰间都挂着一把外观精致的剑。白衣人散开一圈齐齐拔剑,将奄奄一息的鬼王团团围住。
“执剑司吗。”
缘嫣当然也注意到了来人,随意地看一眼便道出对方身份。
“那就是鬼王吗……真是活脱脱的怪物!”
大概是第一次见,执剑司里有人在偷偷议论着鬼王。
一个似乎是代表的人站出来,朝缘嫣行了一礼。
“禄存大人,抱歉我们来晚了,不过此处以外的妄鬼已经全部讨伐。”
“是吗。这边也刚好要收尾了。”
冷冷抛下一句后,缘嫣便转回头打算继续动手。
“且慢,区区妄鬼之流,怎么能让它的死血玷污禄存大人的心剑,请您在后方歇息,处决就由我们来代劳。”
“哼,想邀功领赏吗?可别小看了鬼王,纵使是强弩之末,也……喂!听见吾说的了吗!”
或许正如缘嫣所说,这些人只觉得这是个立功的大好机会,话到一半,代表的执剑司已经朝其他人递了个眼神,他们齐刷刷挥剑朝鬼王冲过去,而就在这时,鬼王的脸上有了变化。
即使覆盖着铁片残渣,霖帆也觉得,那是名为笑的表情。
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
鬼王用嘴咬住心剑,独掌拍地,像火箭一样腾飞起来。
然后,就在所有人下意识抬起头望向它时,鬼王在太阳的光影中,将心剑递至手上,一声怒吼。
霖帆根本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或是将要发生什么。
只看见师父一边朝这边奔跑一边伸出的手、焦急的表情,以及口中喊出的单字:
“跑!”
“轰”!
破碎的大地向天空腾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