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平线那抹银边刚爬上礁石尖,吴恨就听见了异响。
像是有千万条鱼鳍同时拍水,又混着骨节错位的咔嗒声。
他推开船屋木门时,晨风裹着铁锈味扑面而来——正东方向的海平面上,
浮着团暗红色的雾,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
"老林。"他反手拽住林七夜的手腕,指节因用力泛白,
"红月要来了。"
林七夜端着的药碗晃了晃,褐色药汁溅在门槛上,在青石板上晕开个深褐的圆。
他顺着吴恨的目光望过去,瞳孔微微收缩:"是化鲸的气息。"
话音未落,暗红雾团突然炸开。
赤芒如暴雨倾盆,砸在海面上激得浪花翻涌,连礁石都被染成了血红色。
吴恨下意识将林七夜护在身后,斩神刀嗡鸣着出鞘三寸,
刀身上的纹路泛起幽蓝,与红芒相撞处腾起缕缕青烟。
"别硬抗!"
一道清冷女声穿透红雾。
穿墨绿法袍的身影从雾中掠来,发间银铃随着动作轻响——是梅林。
她指尖蓝光流转,在两人头顶撑起个透明光罩,
红芒打在罩子上便像撞进棉花堆,软绵绵地散成碎星。
"这是心灵防护术,能撑一天。"
梅林额头沁出细汗,目光扫过吴恨身后的林七夜,
"但只能保意识不受污染,你们的身体..."
"我没事。"林七夜伸手按住吴恨紧绷的肩,
"红月污染对我影响不大。"
他垂眸看向自己手背,原本苍白的皮肤下浮起淡淡金纹,像极了某种古老图腾。
吴恨这才注意到,几步外抱臂而立的灰衣人连防护罩都没进。
那人正仰头望着红雾,嘴角勾着冷笑,暗红光芒在他瞳孔里碎成星子:"迦蓝。"
梅林顺着他的目光喊了声,"需要帮忙吗?"
"劳烦。"灰衣人应得随意,指尖弹出道黑芒,竟首接洞穿了团红雾,
"不过你们的防护,对我来说多余。"
吴恨喉结动了动。
他穿越而来这些年,见过太多奇人异事,
可像迦蓝这样轻描淡写破红芒的,还是头一个。
"浓度是渔村的三十倍。"梅林突然开口,声音沉了几分。
她抬手接住缕红芒,光罩里顿时响起刺啦电流声,
"我在渔村测过,普通红月污染浓度是1200单位,这里..."
她指尖蓝光骤盛,"刚才那团是37800。"
林七夜的金纹突然灼亮。
吴恨能感觉到他掌心发烫,知道这是同伴在压制某种力量。
他不动声色地往林七夜身侧挪了半步,用自己的影子遮住对方手背:"和化鲸有关?"
"它要回高天原。"梅林的银铃突然哑了。
她望着不断膨胀的红雾,像是在看某种活物,
"化鲸每百年鲸落一次,本应沉进深海滋养万物。”
“可这头...它的鲸落,是在往天上走。"
吴恨眯起眼。
他想起昨夜柚梨奈颈间的银铃,想起她说"等你好久了
"时颤抖的尾音,喉间突然发紧:"高天原...众神呢?"
"消失了。"梅林的回答像块冰,
"三百年前红月第一次出现时,高天原的神宫就空了。”
“现在整个海域的异变,都和那片空神宫脱不了干系。"
她转身走向停在礁石后的黑色马车,车辕上刻着歪歪扭扭的咒文,
"上车,我慢慢说。"
"吴兄弟!"
后方突然传来喊叫声。
王面从镇魔司方向跑来,玄色道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腰间铜铃震得叮当响:"吴湘南醒了!”
“他说要见你!"
吴恨与林七夜对视一眼。
林七夜轻轻点头,他便对梅林道:"稍等。"又转头对王面,
"带路。"
镇魔司临时医疗帐里,吴湘南正靠在草席上。
他左脸缠着渗血的纱布,右手背上全是抓痕,指缝里还沾着暗褐色血渍。
见吴恨进来,他扯了扯嘴角,声音沙哑:"我杀了八岐大蛇。"
王面猛地挺首腰:"真的?"
"假不了。"吴湘南掀开被子,露出缠着绷带的右腿,
"在高天原最深处,那蛇盘在神宫废墟上,红月就挂在它头顶。”
“我追了它三天三夜,最后用镇魔钉钉穿了它七寸。"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抠进掌心,指甲缝里的血渍被抠得更深,
"可...杀完它,我听见了哭声。"
"谁的?"吴恨问。
"不是人。"吴湘南的喉结滚动两下,
"像是...好多好多人,在喊'回来'。
然后那些尸体就动了。"他突然攥住吴恨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
"它们比八岐大蛇更可怕,皮肤是烂的,眼睛是白的,我杀了十七只,可越杀越多..."
帐外突然传来海鸥的尖啸。
吴恨望着吴湘南发颤的睫毛,想起方才海平线上的红雾。
他轻轻掰开对方的手,摸到掌心那道新结的痂——痂下的皮肤泛着青,像是被什么东西啃过。
"你需要休息。"林七夜不知何时站在帐口,手里端着新熬的药,
"药凉了。"
吴湘南松开手,盯着自己发青的掌心发呆。
王面凑过去看了眼,猛地后退半步:"这是...尸毒?"
"高天原的尸兽。"吴湘南突然笑了,笑得眼角泛泪,
"我杀了八岐大蛇,可它们说,我闯了祸。"
帐外的红雾还在涨。
海风卷着血腥气灌进来,吹得帐布哗啦作响。
吴恨望着吴湘南掌心的青斑,又想起梅林那辆刻着咒文的马车——有些问题,
他原本以为能慢慢查,可现在看来,时间怕是不够了。
"老林。"他转身对林七夜道,
"去把伤药多备两份。"又看向王面,
"你守着吴湘南,别让他睡。"最后望向梅林所在的方向,暗红雾里的马车像头蛰伏的巨兽,
"我去去就回。"
林七夜把药碗递给王面,指腹轻轻擦过吴恨手背的刀茧:"小心红雾。"
吴恨点头。
他迈出帐门时,听见吴湘南在身后低声说:"那些尸兽...它们喊的是'归位'。"
海风裹着红雾扑在脸上,像被撒了把盐。
吴恨望着越来越近的马车,摸了摸袖中斩神刀的刀柄——有些答案,
他必须现在就知道。
原文中存在两条不同故事线的内容,
一条围绕吴恨等人在红雾环境中处理吴湘南被标记的事情,
另一条是美公子在祖庭演武场与曹彧玮的战斗。
将美公子相关的内容剔除后,小说内容如下:
吴恨踩着被红雾浸得黏腻的礁石往马车走,靴底与石面摩擦出细碎的声响。
他能感觉到红雾里有东西在蹭过皮肤,
像极了当年在乱葬岗被尸虫爬过的触感——但更冷,冷到骨子里。
袖中斩神刀的刀柄抵着腕骨,震感顺着血管往心脏窜,那是刀灵在示警。
马车车厢的帘子被风掀起一角,露出梅林苍白的侧脸。
她正在用银簪在车厢内壁刻咒文,每划一道,红雾就被撕开条细缝。
吴恨刚扶着车辕要上,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布料撕裂声——回头看,
王面正攥着吴湘南的手腕往草席上按,
后者不知何时挣脱了绷带,指甲深深抠进王面手背,
青灰色的尸毒正顺着伤口往王面胳膊上爬。
"老林!"吴恨喊了声,人己经冲了回去。
林七夜早一步抄起药碗扣在吴湘南腕间,
褐色药汁溅在青斑上,滋滋冒起青烟。
吴湘南疼得蜷缩成团,却仍咬着牙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须佐...须佐之男..."
林七夜的金纹在掌心亮起,覆住吴湘南手腕。
青烟更浓了,混着腐肉味刺得人睁不开眼。
吴恨蹲下来,盯着吴湘南泛红的眼尾:"须佐之男?
你在高天原见到他了?"
吴湘南突然笑了,眼泪混着血从纱布边缘渗出来:"他坐在神宫废墟的最高处,”
“穿着破烂的神袍,脚下堆着...堆着八岐大蛇的骨头。”
“我杀蛇的时候,他就那么看着我,眼睛里全是...全是泥。"
他的手指死死抠住草席,
"然后那些尸兽就爬起来了,它们说我抢了须佐的'祭品',说我该替蛇王...归位。"
王面倒抽一口冷气,赶紧往后退了半步,玄色道袍下摆扫过吴湘南发青的脚背。
林七夜的金纹突然灼痛,
他松开手,腕间留下道淡金色的印记——那是压制尸毒时留下的。
吴恨摸出张镇魔符拍在吴湘南额头上,符纸瞬间烧了个窟窿:"他被标记了。"
"上车。"梅林的声音从马车里传来,带着种不容置疑的冷,
"再拖下去,红雾里的东西该闻着味过来了。"
吴恨看了眼林七夜,后者点头:"我守着他。"他又看向王面,
"你帮老林制药,把我包里的赤焰草全碾碎,混着雄黄酒敷伤口。"
王面忙不迭应下,手忙脚乱翻药囊的动作里带着股子狠劲。
等吴恨钻进马车,车厢里的咒文己经刻满了三面墙。
梅林正往最后一面墙撒朱砂粉,红色粉末遇咒文即燃,
腾起的烟雾里浮着些细碎的星芒。
她拍了拍手,车帘"唰"地落下,隔绝了外面的腥气:"高天原不是神国。"
吴恨坐在铺着兽皮的矮凳上,斩神刀横在膝头:"那是什么?"
"是个笼子。"
梅林从袖中摸出块青铜镜,镜面蒙着层灰,
"五十年前,克苏鲁那群疯子打破了封印的一角。”
“他们的污染顺着裂隙漏进来,先是腐蚀了高天原的神,”
“让那些自诩高洁的家伙自相残杀——须佐之男杀了天照,”
“天照的神官又毒杀了月读,最后活下来的...就剩个疯了的须佐。"
她用银铃挑开镜上的灰,镜面里浮起幅画面:血红色的天空下,残破的神宫前,
须佐之男正揪着八岐大蛇的脑袋往石柱上撞。
大蛇的蛇信子扫过满地神尸,每扫过一具,
尸体就颤巍巍爬起来,眼眶里燃着幽蓝的火。
"红月是污染的具象化。"梅林的银铃突然哑了,
"化鲸本是用来镇封印的,可它的鲸落被污染篡改了轨迹——它不是往深海沉,”
“是往天上飞,要把红月顶到更高的地方,让污染扩散得更快。"
吴恨盯着镜中须佐之男的眼睛。
那双眼本该是神的眼睛,现在却浑浊得像口枯井,
里面翻涌着的不是神性,是...不甘?
他想起吴湘南说的"归位",喉间突然发紧:"尸兽喊的'归位',是要回封印里?"
"是要回克苏鲁的肚子里。"梅林的银铃又响了,
"那些神尸被污染改造过,它们的'归位',”
“是要把活人当祭品送回去,给克苏鲁填肚子。”
“吴湘南杀了八岐大蛇,等于拆了须佐的最后一道屏障,”
“所以尸兽才会追着他不放——须佐要拿他抵命。"
车厢外突然传来海鸥的惨鸣。
吴恨掀开帘角,看见三只海鸥正撞向礁石,
它们的羽毛全褪成了青灰色,喙里滴着黑色的血。
更远的海面上,红雾己经漫过了半座灯塔,
灯塔顶端的灯还亮着,
却照出了雾里影影绰绰的轮廓——像是无数只手,正抓着雾的边缘往上爬。
"该走了。"梅林收起青铜镜,
"我要去鲸落的起点,你呢?"
吴恨摸了摸斩神刀的刀镡。
刀身的幽蓝纹路正在发烫,那是刀灵在渴望战斗。
他望着医疗帐的方向,
林七夜的身影正透过帐布投在地上,像道稳稳的锚:"我得先解决吴湘南的标记。
须佐要他的命,我偏不让。"
梅林笑了,银铃清脆得像碎冰:"行,那我在鲸落点等你。”
“记住——红雾里的东西,怕斩神刀的光。"
她说着拍了拍车辕,拉车的黑马突然扬起前蹄,马蹄踏在红雾上,竟踩出个透明的窟窿。
马车"轰"地窜了出去,转眼就消失在雾里。
吴恨转身往医疗帐走,靴底的红雾突然凝成团,缠住了他的脚踝。
他抽刀斩下,幽蓝光刃劈开雾团,里面掉出截青灰色的胳膊,
腕骨上还挂着串银铃——和柚梨奈颈间的那串一模一样。
"吴兄弟!"王面的喊声从帐里炸出来,"老林的手!"
吴恨冲进帐时,
林七夜正攥着吴湘南的手腕,金纹从掌心蔓延到小臂,像团要烧穿皮肤的火。
吴湘南的青斑己经爬到了手肘,
正顺着林七夜的金纹往上窜,所过之处,金纹竟泛起了暗黑色。
"老林!"吴恨扑过去按住两人交握的手,斩神刀的刀气顺着掌心渗进去。
幽蓝与金纹缠在一起,像两条蛇在撕咬青斑。
吴湘南疼得晕了过去,
王面赶紧把药糊敷在他伤口上,药糊遇青斑即冒黑烟,发出"滋啦"的声响。
"退不掉。"林七夜的额头全是汗,
"这标记不是普通尸毒,是...是神的诅咒。"
吴恨的指甲几乎掐进林七夜手背。
他能感觉到诅咒在往自己身体里钻,像根细针在扎骨髓。
突然,他想起梅林说的"克苏鲁的肚子",
想起镜中须佐之男浑浊的眼,心里突然冒出个念头——或许,要解这诅咒,得去高天原,得见须佐之男。
帐外的红雾突然剧烈翻涌。
吴恨抬头,看见雾里浮起双巨大的眼睛,
黄得像腐烂的柠檬,正死死盯着医疗帐的方向。
那是...克苏鲁的眼睛?
医疗帐里,吴恨望着雾里那双黄眼睛,斩神刀的刀鸣己经变成了低吼。
他转头看向林七夜,
后者正用金纹裹住吴湘南的手腕,汗珠顺着下巴砸在草席上,晕开个深色的圆。
王面还在往吴湘南伤口上敷药,
药糊的黑烟己经淡了些,可青斑还在往林七夜胳膊上爬。
"老林,松手。"吴恨按住林七夜的肩,
"我来。"
林七夜抬头,眼底泛着血丝:"你会被诅咒缠住。"
"缠住就砍断。"吴恨笑了,笑得像当年刚穿越时在乱葬岗砍尸王的模样,
"我这条命,本来就是捡来的。"
他握住林七夜的手,斩神刀的刀气如洪水般涌进两人交握的掌心。
幽蓝与金纹绞在一起,像团要烧穿天地的火。
青斑在火里发出尖叫,雾里的黄眼睛突然缩成针尖大,转眼就消失了。
吴湘南的青斑终于不再蔓延。
林七夜松开手,腕间的金纹淡得几乎看不见。
他摸出块帕子擦吴恨掌心的汗,帕子上染了片幽蓝——那是斩神刀的刀气渗出来的。
"去高天原。"吴恨盯着帐外翻涌的红雾,
"须佐之男,克苏鲁的封印,还有吴湘南的诅咒...都在那儿。"
林七夜点头,指尖轻轻碰了碰吴恨手背的刀茧:"我跟你去。"
王面突然指着帐外:"看!红雾散了点!"
吴恨转头,果然见红雾里露出道银边——是梅林的马车回来了?
不,那银边更亮,像把刀的光。
他摸了摸斩神刀的刀柄,突然笑了:"是时候了。"
医疗帐外,红雾突然炸开。
吴恨抽出斩神刀,幽蓝光刃划破天际,照得整片海域亮如白昼。
林七夜站在他身侧,金纹在掌心亮起,像团永不熄灭的火。
他们望着红雾深处那座若隐若现的神宫,知道有些答案,
有些仇恨,有些必须斩断的因果,都在高天原的废墟里,等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