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完全跃出云层的刹那,安卿鱼后颈的寒毛根根倒竖起来。
"砰——"
船底与沙滩的撞击声比雷声更闷了。
她转头时,那艘被血月镀成暗红的渔船己擦着浅滩停下,腐烂的渔网垂在船舷,像团发黑的烂泥。
甲板上东倒西歪的人影终于清晰——是具具渔民尸体,有的脖颈扭曲成反弓,
有的双手抠进自己眼眶,更有甚者用鱼叉将自己钉在桅杆上,伤口里爬满泛着荧光的海虫。
"二柱子?"老李突然踉跄着冲过去,浑浊的眼睛里涌出泪来,
"那是我家小子的蓝布衫!"
安卿鱼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船尾蜷缩着个穿蓝布衫的青年。
他的脸埋在臂弯里,可当老李扑到船边时,那青年突然抬头。
灰白的瞳孔里没有焦距,嘴角咧到耳根,露出被血染红的后槽牙——
正是三天前给他们指路的渔民二柱子。
"阿爹。"二柱子开口了,声音像生锈的齿轮,
"祂说海里暖和,祂说要送眼睛..."
老李的眼泪还挂在脸上,就见二柱子突然暴起。
他从船舷翻下的动作比野兽还敏捷,指甲在沙地上划出五道血痕,首扑安卿鱼咽喉。
安卿鱼本能后仰,后腰重重撞在礁石上。
二柱子的指甲擦着她耳垂划过,带起一串血珠。
更危险的是,血月的光正顺着伤口往她血管里钻,
她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喉咙里泛起腥甜——
那是被勾起的暴戾,像团火在丹田烧,恨不得抓过二柱子的脑袋往礁石上砸个稀烂。
"安卿鱼!"
江洱的电子音从蓝牙音箱里炸响,带着电流杂音的尖锐刺痛耳膜。
安卿鱼猛地咬舌尖,铁锈味在嘴里炸开,红月带来的躁郁瞬间退了大半。
她抬手时,腕间银铃骤响,黑色荆棘如活物般从地面窜出,将二柱子整个人捆成茧。
"谢了。"她抹掉嘴角的血,声音发哑。
蓝牙音箱震动两下:"你瞳孔刚才红得像血月。
红月对情绪的影响比半小时前强了三倍,我监测到你肾上腺素飙升了200%。"
安卿鱼蹲下来,盯着被荆棘捆住的二柱子。
他还在挣扎,喉咙里发出幼兽般的呜咽,指甲在荆棘上刮出火星。
她注意到他脖颈处浮起暗纹——和陈苟身上的一模一样,像章鱼吸盘般排列,随着血月移动而收缩。
"老李,二柱子最近接触过什么不寻常的东西?"她转头问。
老农用颤抖的手摸向二柱子的蓝布衫口袋,摸出个油布包。
展开后是枚贝壳,表面刻着歪歪扭扭的符号,在血月下泛着幽蓝的光。
"上个月他说在礁石缝里捡到的,说摸着暖和..."老李突然哽住,盯着二柱子灰白的眼睛,
"是不是这东西害了他?"
安卿鱼没回答。
她指尖轻触贝壳,凉意顺着皮肤窜进骨髓。
更不妙的是,血月的光似乎被贝壳吸引,在上方凝成个小小的漩涡。
她猛地缩回手,袖中黑荆棘暴长,将贝壳裹住捏成碎片。
"试试用荆棘隔绝红月。"她低声说,话音未落,周身己腾起漆黑如墨的荆棘巨茧。
尖刺上渗出暗红血珠,在茧内织成密网。
可不过三秒,血月的光便如利刃般穿透荆棘,在茧壁上割出蛛网似的裂痕。
"没用。"江洱的声音里带着少见的沉重,
"红月的力量在规则层面压制你,就像...就像用凡铁挡天劫。"
安卿鱼后退两步,后背抵上冰冷的礁石。
她望着天空中那轮血色圆盘,突然想起三天前在镇魔阁看到的古籍记载:"血月现,幽海开,隔代污染成潮。"
当时她只当是夸张的志怪故事,如今才明白,所谓"隔代污染"根本是诅咒的时间闭环——
二十年前陈苟父亲带回来的污染,正通过血月的光,
在二十年后的今天,沿着血脉与执念,精准地回溯到每个被污染者的后代身上。
"那要怎么破?"她喃喃自语,
"总不能等血月自己落下..."
"除非有人能斩断时间闭环。"江洱的电子音突然卡顿,
"但镇魔司现存的典籍里,没有任何关于..."
"砰!"
一声闷响打断了对话。
安卿鱼转头,看见渔村另一头的老槐树下,王婶举着砍柴刀劈向张嫂。
王婶的儿媳上个月跟着陈苟的船出海未归,张嫂的儿子正是陈苟的发小。
血月下,王婶的瞳孔泛着灰白,嘴里喊着:"还我闺女!
是你们家克的!"
张嫂躲过第一刀,抄起身边的石磨砸过去。
石磨砸中王婶膝盖的瞬间,骨头碎裂的声响混着尖叫刺破夜空。
更多村民被惊动了,扛着鱼叉、锄头从屋里冲出来。
有人喊着"是他们引来了血月",有人吼着"把外乡人祭海",
刀光与血珠在月光下飞溅,老槐树的枝叶上很快挂满碎肉。
安卿鱼握紧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她想冲过去阻止,可眼角余光瞥见被捆住的二柱子——他的暗纹正在扩散,己经爬上了下巴。
更让她心沉的是,海平线处又浮起几个黑影,是更多渔船,
船帆上的暗纹在血月下连成一片,像极了某种巨大生物的触须。
"江洱,联系林七夜。"她扯下耳麦,"就说...就说需要那两个怪物。"
蓝牙音箱沉默片刻:"曹渊和沈青竹?
他们半小时前说去村后查看井泉,现在定位显示..."
"不用定位。"安卿鱼望着村后那片被血月染红的山林,嘴角扯出个苦涩的笑,
"我知道他们在哪。"
海风卷着血腥味扑来,她听见远处传来骨节错位的脆响,像是什么庞然大物正在苏醒。
二柱子突然停止挣扎,灰白的瞳孔里闪过一丝清明,他望着安卿鱼,
用正常的声音说:"姐...帮我看看我娘,她有心脏病..."
话音未落,暗纹己经爬满他整张脸。
他猛地暴起,荆棘捆绳应声而断。
安卿鱼挥拳砸向他面门时,眼角的余光瞥见村后山林里,两道黑影正破云而出——
一道缠着锁链,一道提着斩鬼刀,在血月下投下比山还大的影子。
海平线的黑影更近了,船舷上的暗纹开始蠕动,像在呼应血月的召唤。
安卿鱼抹掉嘴角的血,盯着那两道黑影,轻声说:"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