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鸢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对她提这样的要求,饶有兴致地扭头打量着红衣女子,“你想听什么故事?”
“鸢君有没有听说过什么志怪故事?”
诸葛鸢仔细地回想了片刻,合起来的扇子点了点下巴,罕见地有些苦恼。小婉姑娘这是给我出了个难题啊,她说,并非吾辈没听说过,只是这世间志怪故事太多太多了,但有些故事,像小婉姑娘这样的心素还是不听为好,以免哪天无意之中以假乱真了。
李火婉不以为然地耸肩,她不过是想让诸葛鸢讲些自己也能听懂的事,见此计不成也没坚持,却见诸葛鸢在出神地盯着那尊倒下佛像的残躯之后,突然转过头来,开口道:“话说这世间,除去你见过的那些魑魅魍魉,其实有一位真正的仙子……”
“我不要听这个。”红衣少女关掉了清婉儿的音乐。清婉儿什么都好,就是这音乐品味听得她头大,不知道为什么爱在车里放些佛经曲,听着听着,李火婉就觉得自己要被超度了似的。
清婉儿没计较什么,她笑了笑,指了指她手套箱里那一堆CD碟,“想听什么自己找。”
李火婉翻找了一下,拨开那些听着就想睡觉的交响乐和古筝曲——清婉儿的品味还挺杂,她想——终于找出一张封面看上去像流行音乐的碟子。等她把碟片放进去,指节随着音乐打起节拍,才恍然大悟,不满地扭头看着她曾经的主治医生:“清医生,这张CD是你特意为我放的吧?”
清婉儿又笑起来,也以细指在方向盘上敲出歌曲的间奏:“小婉啊,这是职业病,不好意思。”
在两女玩笑似的打闹中,白色的跑车消失在遥远的天际线,与此同时,红衣的绝俗仙子白日飞升,糊糊涂涂地遁去天地之外,竟觉得自己游历至一片新天地,名为桃花源。尘埃落定后,作为唯一的那个例外,李火婉除了常伴周身的幽魂之外,前世纷扰皆被抛之脑后,在世间没有了太多念想。
第一年,她是快乐的,她哼着歌种下一颗桃树种子,满心只想等这颗树过了百年,便可以用它为她在乎的那些人的魂灵找个寄托之所,重归于人世间。
第二年,春小满看着牛心村里的吕童生又长一岁,说她想投胎了。李火婉想说什么,但看着一向有主见的少女坚定的目光,她什么也没说,和白灵淼一起默默送了她一程。
第三年,高志坚说他该走了。他说他这辈子已经是个好皇帝,将来定会投胎到一个好人家的。走之前他回首相望,劝道:李师姐,人鬼殊途,既然人世间已经恢复轮回,还是落叶归根遵守秩序才好。
第四年,桃花树已经和李火婉一样高了。
第五年,第六年,第七年,她开辟的这一片桃花源越来越清冷,第十年,玄牝说她也该走了,李火婉终于坚持不住,她触碰玄牝那触碰不到的红色衣袍,问她为什么要走?
玄牝掀起罩袍,露出李岁的那张年轻的脸。她宽慰地拍拍满脸泪痕的红衣女子,“妈,我知道这或许很难接受,但我不可能永远是李岁。”
“天地间万物都有自己的命运,如今你已成仙,岁寿无穷,无论是我,还是娘,都无法陪你到永久。妈,你得早日想明白这一点。”
说罢,她轻飘飘地消散在了李火婉玉手中,什么也没留给她。
玄牝走后的几十年,李火婉每天都盯着桃花树,桃花开落,洒满她的衣裳。
第九十九年,白灵淼说,李师姐,我已经度过了很长很好的一生。
她牵起二神,嫣然一笑,竟比什么时候都要开怀。这个时候她又像那个顽皮的少女了,不记得父母仇恨,没有白莲教的责任重担,她就是她自己,是那个会为一根新头绳欣喜不已的女孩。她想说的很多,但临行前看着面似芙蓉眉如柳的红衣女子,她能说的又寥寥无几——李师姐,你送送我吧。
李火婉亲手送走了每一个她爱过的人,第一百年,她站在桃花树下,任由那一树桃花落得她满头。她想怒吼,想大喊,想怒骂季灾凭什么夺走她的死亡,可此刻连情绪都是奢侈的。她抬手幻化出一柄巨斧,正欲砍下,却听见身后有人轻轻唤了一声:“小婉姑娘。”
她一回头,满身落花随着她的转身飘落,白衣的清秀书生站在这片花海之中,执扇而立。
李火婉麻木地抬头,“你为何还在这?”
诸葛鸢摇了摇扇子,笑着回答:“小婉姑娘这么问,但吾辈可是欠了你一个天大的人情啊,怎能独自留你一人呢?”
李火婉静静伫立,突然惨笑出声。她的玉手已经握不住斧子,抱头蹲下,百岁的仙子崩溃得好似孩子一样,她什么都无能为力,迷惘迷惘,因为执念而迷惘,因为迷惘而执念,她以为与周围人相伴是她的幸福一世,可每个人都有他们的前路,这条路与她是不再相逢的。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