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茵打断了他,“比赛开始的时候,你是在冰场左侧的护栏那儿么?”
陈易一愣,诧异地点点头,他原本以为那瞬间灯光恰好熄灭,殷茵应该是没看到他的。
“这也是长话的一部分……我本来想躲着点的,怕被你认出来,影响你发挥。”
殷茵一脸“少自恋啦,你才不会影响我发挥”的表情。
陈易讲了自己到时代广场后的魔幻经历,如何遇上保安大叔,如何顶替上岗关闭了比赛场外电玩城和商户的音响,以及最后时间来不及,他只好利用身份之便混进场地边上去。
这才得以在距离最近的地方欣赏到小哭包滴水不漏的技术和精彩的表演。
“原来音响是你关的……”殷茵忽然想起高帆说的“天时”和“地利”。
“那气球不会也是……”
“那倒不是,很遗憾我当时只是众多懵圈围观群众中的一员。”陈易耸耸肩,实话实说。
他在负一楼诶,哪能控制得了楼顶的气球,又不是小李飞刀或者东方不败可以发发飞刀,绣花针什么的。
手电的光束晃了晃,陈易低下头,视线触及殷茵一身白色的运动外套,没由来叹了口气。
“怎么了?”殷茵大概从他脸上读出了点遗憾的意思。
“啊?没什么……”这口气是无意识叹出来的,陈易有点心虚,赶紧收回视线,“这里有点闷,你不热么?”
话刚出口他就后悔了。
现在是中午,此刻外边人潮涌动,少说有上万人聚集在这间商场里,另一边是钟山体大的同学和老师,正探讨着一场比赛的得分或者失误。
每个人都忙着自己的事儿,隔着好几堵墙都无法完全隔绝那些声音。
而他们躲在这个封闭幽暗的楼梯间里,什么也没干,也不知道该干什么,只是在手电的光束中看着彼此被照亮的脸。
以这个繁忙热闹的世界为背景,他们在这个只有两个人的角落里听着对方的呼吸和心跳。
空气里除了有股霉味儿,还有点暧昧的气氛。
在这个时候,他盯着女孩的衣服,说这里很闷,你热不热?
该死,听起来超猥琐好不!
不是只有陈易才觉得现在的空气有点粘稠,殷茵愣了几秒,忽然也脸红起来。
“有一点……”她轻声说。
殷茵比赛完没来得及换衣服,套了件长款运动外套在“考斯滕”外边,拉链拉到衣领,裹得严严实实。
在这个几乎没有空气流通的狭小空间里,不热才怪。
可殷茵的动作和回答一点也不沾边,瞥了陈易一眼,反而把外套裹得更紧了。
这显得他那句话更加不怀好意了,陈易有种不被小哭包信任的挫败,当然也可能是被揭穿的气急败坏。
刚才那句话其实是脱口而出的,他无意识地叹口气,殷茵问他怎么了,他一慌张随口就回答了。
总不能说是因为没能再看一眼“紫色曼陀罗”有点遗憾吧。
“别想歪啊,想歪的人都是自己不纯洁。”陈易清清嗓子,“这里空气太不流通了,所以我才问你热不热……高温环境会导致脱水和电解质失调。”
非常之学术的发言,陈易正经的不能再正经。
“我觉得我们也可以出去……刚才那个人不是走了么,你快去把衣服还给工作人员吧。”殷茵环顾西周,语气有点担心,“而且不知道这里会不会有虫……”
大到毛毛虫小到蜘蛛蚂蚁,所有虫类都是小哭包的天敌。
陈易记得小时候他把一只漂亮的菜粉蝶放在巧克力糖盒里送给殷茵,小家伙从盒子里振翅飞起来的时候,陈易生平第一次听到山一般的高音,殷茵的尖叫几乎要击穿他的耳膜。
“你在看什么……”
殷茵忽然紧张起来,陈易一句话也不说,皱眉盯着她的脚边,好像那里有什么,可她不敢低头看,只能僵硬地挪动着脚。
“怎,怎么了,有虫吗?”
“有……”
下一刻,殷茵几乎是跳起来扑到陈易的身上,手臂勾住他的脖子,眼睛紧紧闭着,“在哪儿!”
这时候陈易才缓缓吐出另一个字。
“……吗?”
殷茵僵住了,隔着衣服陈易清晰地感觉到从她身上传来的寒意,气氛肃杀到了极点。
他的脖子传来剧痛,殷茵咬他手的时候几乎没用力,可这回留下了两排不浅的牙印。
“你知道人紧张的时候说话就会吞吞吐吐,我也怕虫啊。”陈易捂着脖子,一脸无辜。
“你春天的时候抓瓢虫,夏天抓螳螂,秋天抓蚂蚱,你还说你怕虫……”殷茵半个字也不信,陈易小时候可是当着她的面抓的,还给她科普昆虫知识,用实物图鉴!
陈易龇牙咧嘴,殷茵心又有点软了,凑近检查自己留下的咬痕。
“流血了?”陈易的手掌上擦到一抹浅红。
“哪有流血!”殷茵抓起他的手看了一眼,微微发愣,忽然意识到这抹红色的来源。
“不是血是什么?”
“大概是……是……口红。”殷茵低下头,半天才憋出最后两个字,即便在如此安静的地方,她的声音也几乎听不见。
陈易也不说话了,这大概是他十八年的人生中第一次沾上口红这种东西……
忽然连被咬的地方都感觉不到痛了,口红的制作材料中有一项是金疮药么?陈易想。
沉默了一会儿,陈易关闭了电筒,把手机装进口袋,“走了,出去吧。”
“嗯。”殷茵回答。
他握着门把手,正要开门,黑暗中,有另一只手搭在了他的手背上。
“等一下。”殷茵深吸了一口气,忽然问,“没什么要说的了吗?我的意思是,刚才的比赛,作为观众,你要不要……发表一下意见?”
“很好啊,不像以前了,没有摔屁蹲。”陈易淡淡地说。
“就这样么?维维说……只有两个人的话,你会说点别的……”
陈易觉得手背上被施加的力道略微加大了,殷茵像是个想要被夸奖又不好意思开口的孩子。
他嘴角微笑,“你知道我不太懂你们花滑的技术啦,所以不知道谁滑得最好……”
“要这么客观么?”殷茵的声音有点沮丧,要这么客观,那看计分表不就好了。
黑暗中忽然有什么东西贴近了,温热的气息吐在她的脸颊上。
“可是我知道谁滑得最好看……”陈易压低了声音,“紫色曼陀罗是我见过最美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