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边缘,跨江大桥的阴影下。浑浊的江水在暴雨的鞭打下翻腾着,发出沉闷的咆哮。桥墩巨大的阴影如同怪兽的巢穴,勉强遮蔽了部分疯狂的雨线。
许沉焰背靠着冰冷粗糙的水泥桥墩,身体蜷缩着,坐在潮湿肮脏的地面上。怀里的背包早己被他丢在一边,像一团湿透的、无用的垃圾。他浑身湿透,头发黏在额前、脸颊,水珠不断顺着发梢滴落。深灰色的卫衣吸饱了水,沉重地贴在身上,带来刺骨的寒意,但他仿佛己经感觉不到了。
他手里紧紧攥着从背包深处翻出来的一张塑封照片。照片有些年头了,边角磨损得厉害。上面是一个年轻美丽的女人,坐在一架黑色的三角钢琴前,穿着优雅的白色长裙,侧脸温柔,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手指轻抚着琴键。那是周雅琴,很多年前,还没有嫁给许志远,还是那个在舞台上熠熠生辉的钢琴家。
冰冷的雨水不断打在照片的塑封膜上,溅起细小的水花,模糊了母亲温柔的笑靥。许沉焰低着头,死死地盯着照片,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着,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胸腔里那股几乎要将他炸裂的、无处宣泄的悲恸和灭顶的恨意!
“妈……”一声破碎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呜咽从他喉咙深处压抑地挤出来,瞬间被桥下江水的咆哮和头顶暴雨的轰鸣吞没。
泪水混合着冰冷的雨水,疯狂地从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涌出,冲刷着他惨白的、毫无血色的脸。他用力地、一遍遍地用袖子擦拭着照片上的水渍,仿佛这样就能擦去母亲额角刺目的鲜血,擦掉许志远那张恶魔般的脸,擦掉“贱骨头”那三个淬毒的诅咒,擦掉那漫天飞舞的、象征着他唯一出路被彻底粉碎的纸片……
“啊——!!!”压抑到极致的痛苦终于冲破了喉咙的封锁,化作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嘶吼,在桥洞下狭小的空间里猛烈地回荡、冲撞!他猛地扬起头,脖颈上青筋暴起,对着上方那倾泻暴雨的、漆黑如墨的苍穹,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声音里充满了被碾碎的绝望、滔天的恨意和无尽的悲鸣!
吼声在风雨和江涛声中显得那么渺小,那么徒劳。吼到力竭,他颓然地垂下头,额头重重抵在冰冷潮湿的水泥桥墩上,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压抑的、破碎的哭声终于彻底爆发出来,淹没在无情的雨夜里。
右手紧紧攥着母亲的照片,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轻响,指甲深深陷进掌心,掐出了血痕,混着雨水滴落在地,晕开一小片淡淡的粉红。左手则死死捂着自己的嘴,试图堵住那崩溃的呜咽,却只是让痛苦在胸腔里更加疯狂地冲撞。
冰冷的雨水无情地冲刷着他单薄颤抖的身体,带走他仅存的一点点体温。意识开始有些模糊,身体深处传来一阵阵无法抗拒的疲惫和寒意。他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待了多久,也不知道还能去哪里。世界之大,仿佛再也没有一个角落可以容纳他这颗被彻底撕碎的心。
就在这时,一阵微弱的、带着恐惧和熟悉的“喵呜”声,穿透了雨声和江涛声,断断续续地从不远处传来。
许沉焰沉浸在巨大悲恸中的意识,被这微弱的声音极其艰难地拉扯了一下。他极其缓慢地、有些僵硬地抬起头,布满血丝、被泪水模糊的眼睛,茫然地循着声音望去。
在离他几米远的另一个桥墩凹陷处,堆着一些废弃的纸箱和杂物。一只橘黄色、瘦骨嶙峋的小猫,正瑟缩在纸箱的一个破洞下面,浑身湿透,毛发脏污地黏在身上,正对着外面肆虐的暴雨发出惊恐无助的哀鸣。它的一条后腿似乎受了伤,姿势有些别扭。
豆豆!
许沉焰布满血丝、空洞绝望的瞳孔里,似乎有极其微弱的光,极其艰难地闪烁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