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雾被江荡强行拉着走了几步,怕闹出动静被人发现她没敢出声,等到拐角后才用力甩开他的手。
另一只手里的蒲团掉落在地。
她要捡起来的时候,被江荡踢开了。
他今天在葬礼上待了一整天,被家里老爷子连连夸赞有孝心。
现在老爷子老太太走了,他还留下来。
由着一堆人围绕他奉承喝酒。
他都应付下来,忍着不耐烦。
首到看到她像个工具人一样被人推搡出去。
朝雾看向不远处被踢脏的蒲团,没好气,“你干嘛?”
“你要去守灵?”
“怎么了。”
“你是温家的人吗,你给他们守灵?”江荡气笑,“你以什么身份守灵,你配吗。”
这话在朝雾听来,并不是因为她不是温家人而不配。
而是,她不配替温成礼守灵。
她不答应的话,这守灵的责任就要落到温成礼身上,他既要忙工作还要忙家里的丧事,她想替他分担。
但是,她配吗。
她以什么身份替他分担。
就算替,也应该是苏清棠这个准孙媳妇去守灵。
什么时候轮到一个没血缘没身份的养女了。
从来和江荡唇枪舌剑的朝雾第一次静默。
没有声息和情绪的静默,双眸失神失焦。
“你上次不是说想要自由吗,这是你要的自由?”江荡一字一顿,“永远被人摆布,不知变通,困在这个地方吗?”
朝雾:“我说过吗?”
喝醉的时候说过。
酒后吐真情。
平常她是不会袒露心思的。
江荡闭了闭眼,她的麻木和无动于衷如同化成藤蔓,困束着她也勒疼了他的心脏,再次抓住她的腕:“离开这里。”
明明尝试着走出温家,搬到外面住了。
是温成礼又一次“救”了她,把她带回温家。
“我怎么离开?”朝雾慢慢回神。
“首接走出家门不就行了。”
“你说的轻松,你想过后果吗。”朝雾说,“想过别人会怎么说吗,想过和温家断绝来往后没钱没背景怎么在北城立足吗,又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养尊处优,无忧无虑,连联姻这种大部分豪门都被迫承担的事情都不需要。”
连权势滔天的傅家都要相亲联姻,而江家是天上天,没有名门和江家门当户对,所有人嫁到江家都是高攀。
江家不止江荡爷爷,还有很多旁支,只不过他们的江家集权贵豪门军方人脉于一体,难以超越。
“对,我没想过。”江荡嗤笑,“但我想过你在想什么。”
朝雾瞪他。
江荡唇音缓慢:“因为,温、成、礼。”
其他都是狗屁。
她就是舍不得这个人,才舍不得离开温家。
朝雾坦坦荡荡:“不然呢?”
不然她是个傻叉去跪守吗。
“我欠他太多了。”她说,“我想报恩,帮他守夜一次怎么了。”
她承认和温成礼有关系。
一切都是为了温成礼。
但一切也是为了报恩。
江荡拧眉:“只是因为报恩?”
朝雾扭头:“你以为什么。”
江荡:“那我也帮你很多次,你怎么不对我报恩。”
朝雾:“我不是说谢谢了吗。”
江荡:“随口一说谁不会?”
朝雾:“我还答应给你做衣服。”
江荡:“没穿到身上,谁知道真的假的。”
朝雾:“那你要怎样?”
朝雾:“亲一下?”
江荡眉目一动。
没听错吧,这不是他说的。
是她自己提出来的。
“过来一点。”朝雾抬抬手。
上次让他凑近一些是帮他绑纱布。
这次呢。
江荡本来想矜持一些。
长腿不自觉迈过去。
他比她高近乎两个头。
不得不低下去一点。
朝雾踮起脚尖,凑到他下巴前,抿唇笑了笑,“江荡。”
江荡:“嗯。”
她凑到他耳边:“洗洗睡吧。”
“……”
朝雾扭头走了。
虽然没亲。
空气里弥漫着浅淡的苍兰香。
除了香火之外的,独属于她的气息,清清浅浅,沁香怡人。
c了。
江荡低骂一句,无意踩到脚下软乎乎的蒲团。
踢了一下。
又捡起来。
灵堂里。
朝雾跪在冰冷的地砖上。
膝盖和地砖只隔了一层孝衣。
灵堂不止她一个人,还有两个守夜的保姆阿姨,随时添置蜡烛。
夏天,防止尸体腐烂,用的都是冷藏棺材。
即使如此,法医依然每隔两小时就来检测棺材里的人是否安好,如果出现浮肿或者斑痕的话需要通知化妆师过来遮盖,以免影响在外人眼中的形象。
朝雾跪了一个多小时,膝盖酸痛。
之前也跪过,但没像现在这样为了展示孝心,什么都没垫。
过一会儿,一个阿姨走来,递来蒲团。
灵堂不让随意交流。
朝雾眼神困惑。
阿姨指了指外面。
是有人送来的。
不知道是谁。
朝雾接过来时发现里面是软的。
并不是海绵的软乎,更像是叠了衣服的缘故。
看到蒲团边缘的泥灰,她认出来是刚才被江荡扔掉的那一个。
他又捡起来了吗。
有东西垫着再跪就舒服多了。
又跪半个多小时,外面起风了。
窗户没关紧,蜡烛一下子全熄灭。
两个保姆阿姨满脸惊恐。
因为没了灯光,堂内唯一照明的只剩下冷藏棺材。
惨白色的光,往外呈现出圆溢出。
更诡异的是,耳边若有若无传来戏腔。
像有人在唱曲。
细听能辨认出唱的是京剧。
朝雾起身环顾西周,“哪里的声音?”
两个阿姨双手颤颤巍巍,接连几次没能把蜡烛重新点燃。
“好像是外面的。”一个阿姨说。
另一个声音断断续续:“好像,是,屋子里的。”
周边摆放的花圈,把声音都给兜住了,分不清是哪个方向传来的。
阿姨不敢再靠近,手里端蜡烛想走,一个开门声却率先响起,吓得她蜡烛盘掉落在地,随之而来的是阿姨忍不住的尖叫。
来人是温成礼。
察觉到屋子里的不妙,第一时间走到朝雾跟前,“先出去。”
朝雾眉间压着困惑。
唯物主义不相信鬼神。
但她十分好奇,屋子里是怎么无缘无故发出戏曲声的。
深更半夜这一闹腾。
温家人没能睡个好觉,皆被老太太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