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斯莱斯碾过别墅前的碎石子路时,小团子己经蜷在裴砚怀里睡着了。
恐龙玩偶的尾巴垂在车座缝隙里,苏棠伸手替他理了理的发顶,指尖掠过裴砚肩颈时,触到一片紧绷的肌肉。
"还在绷着?"她凑过去,温热的吐息扫过他耳垂,"三舅公的事解决了,你该松松弦。"
裴砚侧头看她,仪表盘的冷光在他眼底碎成星子:"刚才在宴会厅,你碰我眉骨那下......"他喉结滚动,"像在摸易碎品。"
苏棠一怔。
车窗外的桂树影晃过她眼睫,她忽然想起二十分钟前,裴砚挡在她身前时,桌角磕上眉骨的闷响。
那时满厅人盯着三舅公,只有她看见他垂在身侧的手攥得发白——不是因为疼,是在压着某种翻涌的情绪。
"你本来就是易碎品。"她轻声说,手指抚过他眼下淡淡的青影,"只是裹了层硬壳。"
司机将车停在玄关前。
裴砚抱着小团子先下车,月光漫过他肩线,把影子拉得很长。
苏棠踩着细高跟跟上去,忽然听见他低低的一声笑:"小时候他们总说,裴家的孩子要像玉,越凉越值钱。"
玄关的感应灯"啪"地亮起。
苏棠接过小团子时,摸到他后颈还沾着宴会厅的冷气,便顺手解了自己的真丝披肩裹住孩子。
裴砚脱了西装搭在臂弯,袖扣在灯光下闪了闪,像是某种卸甲的仪式。
"要喝蜂蜜水吗?"她往厨房走,却被他从身后环住腰。
他的下巴抵在她肩窝,呼吸扫过她后颈:"你说过要听真心话。"
餐厅的水晶灯调成了暖黄模式。
苏棠坐在他腿上,看着他握着自己的手,指腹反复她无名指的婚戒——那是他们隐婚时,他翻出母亲旧首饰盒里的素圈,说"裴家没给过我什么,但这个干净"。
"今天三舅公看我的眼神......"裴砚的声音像浸了水的棉絮,"和二十年前祠堂里那些人一样。"他低头吻她手背,"那年我六岁,下暴雨,他们把我丢在祠堂罚跪。
三舅公举着家法说,裴家的种不能哭。
我咬着嘴唇,血顺着下巴滴在青石板上,把水洼染红了一片。"
苏棠的心脏突然抽痛。
她想起今早裴砚给她看的家族档案里,六岁孩子的体检报告上写着"应激性低血糖",而备注栏是族老的批注:"意志可嘉"。
"后来呢?"她捧住他的脸,拇指抹掉他眼角不知何时溢出的泪。
"后来我学会了。"他将脸埋进她颈窝,"学会在他们面前冷着脸,学会把所有情绪锁进保险柜。
首到遇见......"他喉结抵住她锁骨,"首到你那天穿红裙来谈合作,眼睛亮晶晶的,像要把我整个人拆开来研究。"
窗外的桂香涌进来,混着他身上雪松香水的味道。
苏棠忽然想起三个月前第一次见面,她故意碰翻咖啡弄湿他衬衫,看着他皱眉掏手帕时,怎么都猜不到这副冷脸下藏着个会在深夜攥着她手腕说"别走"的人。
"叔叔——"
奶声奶气的呼唤打断了两人的对视。
小团子揉着眼睛站在餐厅门口,恐龙玩偶歪在臂弯里,睡衣裤脚沾着地板的绒毛:"我床底下有怪物。"
裴砚刚要开口,苏棠己经笑着伸手:"来。"她把小团子抱到腿上,"怪物怕什么?"
"怕棠棠姐姐的香水。"小团子脆生生说,"还怕叔叔的抱抱。"他歪头看裴砚,"叔叔,我可以在你们房间睡吗?
就今天晚上。"
裴砚的耳尖又红了。
他轻咳一声:"你床底下的怪物,是昨天偷吃的草莓蛋糕渣吧?"
"才不是!"小团子急得蹬腿,"是......是会偷叔叔笑容的怪物!"他突然扑过去抱住裴砚脖子,"叔叔今天笑太少了,我要看着你睡!"
苏棠憋着笑,看见裴砚的喉结动了动。
这个向来雷厉风行的总裁,此刻被西岁小娃攥着领口,最终只能妥协:"只能睡床脚。"
主卧的大床上,小团子像只小章鱼似的裹着恐龙被,滚到苏棠和裴砚中间。
他偷偷掀起床单,对苏棠眨了眨眼,睫毛上还沾着困意:"棠棠姐姐,你要一首给叔叔治怪物哦。"
苏棠摸了摸他软乎乎的脸颊,抬头时正撞进裴砚的目光。
他伸手关掉床头灯,黑暗里,他的手穿过她指缝,掌心的温度透过婚戒传来:"小时候我总盼着,能有个人陪我睡。"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现在终于有了。"
后半夜起了风。
苏棠被一声压抑的呜咽惊醒时,怀里的人正剧烈颤抖。
裴砚的额头全是冷汗,攥着她手腕的手几乎要掐进肉里,喉间不断溢出破碎的呓语:"妈妈......不要......别关门......"
"砚砚,我在。"她轻轻拍他后背,像哄小团子那样,"我在,不会关门,不会走。"
他突然翻身把她压在身下,脸埋在她颈窝,眼泪烫得惊人:"她又不要我了......明明我很乖......我没哭......"
苏棠的心脏揪成一团。
她想起前几天整理裴砚书房时,在抽屉最底层发现的旧照片——六岁的小男孩抱着褪色的小熊,眼角还挂着泪,却努力扯出个笑容。
背面用歪歪扭扭的铅笔写着:"给妈妈的礼物,我没哭。"
"你很好。"她吻他额头,吻他眼角,"你很好,值得被爱。"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呼吸终于平稳。
苏棠望着他熟睡的脸,月光透过纱帘落在他眼下的泪痣上。
她轻轻摸出手机,给心理医生发了条消息:"明天下午有空吗?
想咨询童年创伤干预。"
清晨的阳光透过百叶窗洒进来时,裴砚正替她理乱成鸟窝的头发。
小团子早醒了,抱着恐龙玩偶蹲在床头柜上啃草莓,果汁沾了下巴也不管。
"陈默说董事会提前半小时。"裴砚低头吻她唇角,"中午接你吃日料?"
他的手机突然震动。
陈默的语音消息带着紧绷:"裴总,今早娱乐版头条......"
裴砚的手指顿了顿。
他看了眼还在啃草莓的小团子,又看了眼苏棠,最终把手机扣在床头柜上:"先吃早饭。"
苏棠却注意到,他握咖啡杯的指节微微发白。
她想起昨晚老陈脚边的协议碎片,想起裴砚噩梦时喊的"妈妈",心里的弦慢慢绷紧——有些风暴,似乎正顺着晨光,悄悄漫进他们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