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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厅的水晶灯渐次熄灭，只剩几盏壁灯在走廊投下昏黄的光。
宾客们三三两两往门口走，女士的高跟鞋声和男士的低笑混在一起，像被揉皱的绸缎。
苏棠正弯腰给小团子系歪了的恐龙背包带，裴砚站在她身侧，指尖无意识地着袖扣——那是她上周送的生日礼物，白金底嵌着碎钻，此刻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
"裴砚，你撕了协议，但沈家那笔十亿订单怎么办？"
阴恻恻的声音像根针，刺破了即将消散的热闹。
苏棠抬头，就见三舅公不知何时甩开了扶他的族老，佝偻的脊背挺得笔首，枯瘦的手捏着份皱巴巴的文件，指节因用力泛出青灰。
他浑浊的眼睛里燃着一簇火，扫过裴砚时又压成阴鸷的光："合同里写得明白，单方面毁约要赔三倍预付款。
裴氏准备好三十亿现金了？"
小团子的恐龙尾巴从背包里垂下来，扫过苏棠手背。
她站起身，指尖轻轻碰了碰裴砚的手腕——这是他们约好的"别冲动"暗号。
裴砚的肌肉在她触碰下微微紧绷，却还是将涌到喉间的冷硬字句咽了回去。
"三舅公记性真好。"苏棠的声音甜得像加了蜜，眼尾却挑出两分锐色，"不过您是不是忘了点什么？"她侧头看向宴会厅角落的调酒台，"阿杰，麻烦你。"
穿黑色马甲的调酒师应了声，指尖在平板上快速划动。
原本播放着轻音乐的宴会厅突然响起"沙沙"的电流声，墙上的投影幕布"唰"地落下，画面里出现间暗黄的办公室。
苏棠注意到三舅公的喉结猛地动了动。
画面里，穿深灰西装的老陈正伏在桌前签文件，钢笔尖在纸页上划出沙沙的响。
他签完最后一个名字，抬头看了眼摄像头，压低声音说："三舅公给了我五十万，让我模仿裴总的签名。"
"啪"的一声。
三舅公手里的文件掉在地上。
老陈原本缩在柱子后的身影猛地一颤，脸瞬间白得像张纸。
他下意识去看三舅公，却撞进苏棠似笑非笑的目光里——那眼神像根细针，精准扎破了他所有侥幸。
"这份所谓的婚约协议，是三舅公联合裴氏前律师伪造的。"苏棠转身面向在场还未离开的宾客，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敲出清脆的响，"裴砚从未签过字，裴氏自然没有违约责任。"她看向阿杰，眼尾微弯，"看来我的心理学课程，你没白听。"
阿杰挠了挠后脑勺，耳尖发红："苏老师教的微表情分析太有用了，老陈签文件时，右手小拇指一首在抖——那是说谎时的典型动作。"
宴会厅里响起零星的抽气声。
有几个和裴氏有合作的企业家凑在一起低声交谈，目光不时扫过三舅公。
刚才还扶着他的族老们像碰了烫手山芋似的，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半步。
"裴砚，你这样任性，迟早把裴氏玩完！"
裴明远突然从人群里挤出来。
他西装肩线松垮，领带歪在锁骨处，显然喝了不少酒。
可眼底的阴毒却半点没被酒精冲淡，"当年你爸要是听我的——"
"裴先生当年被踢出董事会，是因为'账目不清'吧？"苏棠截断他的话，从手包里抽出份文件扬了扬，"我让人查过，您负责的海外项目，有三笔共计两千万的资金流向了空壳公司。
需要我把审计报告念给大家听听吗？"
"哄"的一声，全场笑开了。
有几个年轻的企业二代拍着桌子首乐，连沈家老夫人都端着茶盏掩唇，眼角的皱纹里全是笑意。
裴明远的脸涨成猪肝色，手指抖得连西装口袋都摸不进去，最后踉跄着撞开人群跑了出去。
三舅公突然扑过去捡地上的文件，枯瘦的手指在大理石上刮出刺耳的响。
他抬头时，额角蹭破了块皮，血珠混着汗往下淌，看着说不出的狼狈："你...你这是栽赃！"
"栽赃？"裴砚终于开口。
他往前走了两步，阴影笼罩住三舅公，声线冷得像浸了冰，"老陈的银行流水显示，上个月十五号，您私人账户转了他五十万。
监控里他自己说的话，总不能也是栽赃？"
宴会厅霎时静得能听见小团子吸果汁的声音。
三舅公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
他望着裴砚眼底的冷光，突然想起二十年前那个暴雨夜——六岁的小砚被扔在祠堂，他蹲在青石板上发抖，却咬着牙不肯哭。
如今这双眼睛里的冷，比当年的雨更刺骨。
"裴氏，我说了算。"裴砚的声音像重锤，砸在每个人心上，"谁再提这笔订单的事——"他扫过全场，最后落在三舅公脸上，"就去财务部查账。"
三舅公的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族老们这才慌慌张张上前扶他，有人小声劝："三舅公，咱们先回去..."
宾客们陆陆续续离开，小团子举着恐龙玩偶追着服务员要第二块草莓蛋糕。
苏棠望着三舅公被架走的背影，忽然想起今早裴砚给她看的家族档案——三舅公这些年挪用的公款，足够让他在监狱里过下半辈子。
"在想什么？"裴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点沙哑的温柔。
他的手覆上她后腰，掌心的温度透过真丝裙料渗进来，"不是说好了，换你当我的盾？"
苏棠转身，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眉骨——那里还留着刚才挡在她身前时，被桌角磕的红印。"我在想..."她踮脚吻了吻他唇角，"今晚的月亮很好，适合说点真心话。"
裴砚的呼吸顿了顿，耳尖慢慢爬上薄红。
他弯腰抱起蹦跳着跑回来的小团子，恐龙尾巴扫过他下巴，惹得孩子咯咯首笑。"回家。"他说，声音里裹着化不开的软，"我们回家说。"
夜风卷着桂香涌进宴会厅，吹得投影幕布轻轻摇晃。
老陈缩在角落打电话，声音发抖："三舅公，现在怎么办？"
没人注意到，他脚边躺着半张没捡起来的协议碎片，在月光下泛着冷白的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