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的清晨,苏棠踩着细高跟推开蓝天幼儿园的铁门时,雨丝刚停。
梧桐叶上的水珠坠在她香奈儿外套肩头,却不及门内传来的尖利哭声刺得人心脏发紧。
"苏小姐!"王阿姨抱着个抽抽搭搭的小团子迎过来,孩子睫毛上挂着泪珠,攥着她裙角的手指节发白,"小祖宗从晨间活动就哭,说...说别的小朋友骂他没有妈妈。"
苏棠蹲下身,小团子立刻扑进她怀里,带着奶味的抽噎蹭着她颈窝:"他们说...说裴叔叔的孩子没有妈妈,只有...只有保姆接我放学。"他仰起脸,眼睛红得像两颗浸了水的樱桃,"苏小姐比裴叔叔会讲故事,我要你当干妈!"
苏棠的呼吸一滞。
她的手指无意识抚过孩子后颈软发——这是她谈判时安抚自己的小动作,此刻却用来安抚一个哭到打嗝的小团子。
事业脑的弦在孩子温热的体温里微微松动,她听见自己说:"好,干妈给你买最甜的草莓蛋糕。"
"小团子。"
清冽的男声从身后传来。
苏棠抬头,裴砚撑着黑伞站在铁门边,西装裤脚沾了雨渍,却仍像株被雨洗过的冷杉。
他目光扫过小团子攥着苏棠裙角的手,喉结动了动,走过来时带起一阵雪松香水味:"李老师说今天有亲子手工课。"
李老师?
苏棠这才注意到穿米色连衣裙的女教师正缩在走廊拐角,手指绞着围裙带,见她看来立刻低头摆弄桌上的黑色物件——是架巴掌大的钢琴模型。
"裴少爷。"林晚的声音从另一侧飘来。
苏棠转头,就见穿鹅黄针织裙的女人抱着和李老师同款的钢琴模型走过来,发间珍珠发夹闪得刺目,"我听说小团子总提裴夫人爱弹《月光》,特意让人按老宅那架钢琴复刻的模型。"
小团子突然攥紧苏棠衣角。
她垂眸,看见孩子指甲在布料上掐出月牙印——这是他上周在游乐场看见流浪狗被欺负时的动作,分明是厌恶。
"林小姐有心了。"裴砚语气清淡,目光却落在苏棠和小团子交叠的手上。
苏棠顺势牵起小团子往钢琴模型走,指尖轻轻叩了叩琴键缝隙:"这木料磨损..."她捏起一片琴键,"倒像二手钢琴拆解的零件。"
林晚的笑容僵在脸上。
李老师突然弯腰捡东西,苏棠却瞥见她耳尖通红——这是说谎时血液上涌的典型反应。
"手工课开始啦!"李老师拔高声音,推着孩子们去拿彩纸胶水。
苏棠刚在小团子旁边坐下,就觉指尖一热——孩子正把她的手按在自己脸颊上,凉丝丝的,"干妈手好软。"
"小心胶水。"苏棠笑着提醒,指尖却突然被黏住。
她低头,见彩纸和手指粘成一片,正要抽手,整盒胶水"啪"地砸在桌上。
小团子攥着打翻的胶水瓶,眼睛瞪得溜圆:"别疼!
别疼!"
"小祖宗!"王阿姨手忙脚乱拿湿巾,裴砚却己经蹲在苏棠面前。
他捏着她黏连的手指,动作轻得像碰碎瓷,呼吸扫过指腹时,苏棠听见他喉结滚动的声音:"小时候...我用胶水粘纸飞机,手指粘在一起。"他的声音很低,混着胶水的甜腻味钻进她耳朵,"没人教我用吹风机,我蹲在楼梯间撕了半小时,血把纸飞机染红了。"
苏棠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望着裴砚低垂的眼睫——这个总把西装袖口扣到最上的男人,此刻正用指腹轻轻碾她黏连的皮肤,像在修复什么易碎品。
"棠棠。"他突然抬头,眼底泛着极淡的红,"你手好暖。"
手工室突然安静下来。
苏棠这才发现所有家长都在看他们,小团子举着粘满胶水的彩纸喊:"叔叔在给干妈吹手手!"孩子们跟着起哄,林晚的脸白了又红。
"李老师,家长群里有消息。"有家长举着手机说。
苏棠瞥见李老师摸手机的手在抖,她顺势扫了眼自己手机——家长群里躺着李老师的私聊记录:"林小姐给了五千,我按您说的散布小团子没妈妈的谣言。"后面跟着张转账截图,时间正是三天前。
苏棠指尖快速操作,将截图放大发进群里:"五千块收买老师造谣,不如买架新钢琴?"
群消息瞬间炸了。
李老师手机"啪"地掉在地上,她弯腰去捡时,苏棠看见她手表指针刚划过十点——这是她今早进园时看的第三个时间,典型的说谎应激反应。
林晚的私信弹出来:"我只是想帮裴砚回忆母亲...他会感激我揭穿你。"
苏棠抬眼,正撞进裴砚的目光。
他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后,手臂虚虚环着她,像道无声的屏障。
小团子抱着她另一条胳膊,奶声奶气:"干妈是最好的!"
"林小姐。"裴砚开口,声音像浸了冰的剑,"我母亲最恨别人动她的钢琴。
至于感激..."他低头看向苏棠,眼里漫开温水般的软,"我现在只感激,有人愿意教我,被胶水粘住时该用吹风机。"
放学时,小团子攥着苏棠和裴砚的手走在中间。
夕阳把三人影子拉得很长,孩子突然蹦跳起来:"叔叔干妈手手粘一起啦!"
苏棠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她和裴砚的手指己经交握。
他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渗进来,像颗小太阳。
她望着前面蹦蹦跳跳的小团子,又抬头看裴砚——他正低头看她,唇角勾着点她从未见过的软。
"今晚去老宅吃饭。"裴砚说,"奶奶说小团子把珍珠项链藏在沙发缝里,非等干妈去才肯拿。"
苏棠笑了。
风掀起她的裙摆,吹得小团子的碎发乱飞。
她突然明白,事业或许是她生命的骨架,可这些温热的、会哭会笑的、粘人又可爱的...才是让骨架有血有肉的东西。
"好。"她应着,手指悄悄勾紧裴砚,"但先去买草莓蛋糕——干儿子说要最甜的。"
裴砚低笑,另一只手揉了揉小团子的脑袋:"都听干妈的。"
夕阳把三人影子叠在一起,像幅被暖光浸透的画。
远处传来幼儿园放学的铃声,混着小团子的欢呼声,飘得很远,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