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勇和王荷对视了一眼。
这陈长安的态度,有点出乎他们的意料。
按理说,被找上门,对方还是因为他而被气进了医院,他不应该是心虚、紧张,或者强作镇定吗?
怎么……看着这么……委屈?
两人带着疑惑,迈步走进了这间低矮破旧的小屋。
屋里光线昏暗。
只有一盏煤油灯,在桌子上散发着昏黄的光晕。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玉米糊糊的香气,混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霉味。
家徒西壁,说的就是这种景象了。
然后,他们的目光,就落在了屋子里的另外两个人身上。
只见一个中年妇人,面色痛苦地蜷缩在椅子上,手捂着心口下方,似乎随时都要喘不过气来。
旁边还站着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小脸煞白,眼角挂着明显的泪痕,撅着小嘴,怯生生地看着他们,一副受惊过度、泫然欲泣的模样。
这……这是什么情况?
李勇和王荷都愣住了。
这场景……跟他们预想的,完全不一样啊!
刘海中的老婆子在派出所里,那可是鼻涕一把泪一把地控诉,说陈长安如何嚣张跋扈,如何恶语伤人,把她家老头子活活气得心脏病发作,差点当场就没气儿了!
可眼前这景象……
怎么看,都像是陈长安这一家子,才是受了天大委屈的苦主啊!
尤其是那个小女孩,脸上的害怕和眼泪,看着不像是装的。
女公安王荷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她本身也是个母亲,最看不得孩子受委屈。
她往前走了两步,尽量放柔了声音,蹲下身,看着妮妮。
“小朋友,你……你怎么哭了呀?”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妮妮被陌生人一问,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小手抓得严娟更紧了。
她偷偷瞟了一眼旁边的陈长安。
看到哥哥鼓励的眼神。
她吸了吸鼻子,瘪着嘴,奶声奶气,又带着哭腔地开了口。
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屋子里,却格外清晰。
“是……是坏人!”
“是二大爷!”
妮妮伸出小手指,颤巍巍地指向门口的方向,仿佛刘海中还在那里一样。
“二大爷……他……他昨天来我们家……”
“好凶!”
“他骂我哥哥!还骂我妈妈!”
“呜呜呜……”
说到这里,妮妮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眼泪真的就下来了,吧嗒吧嗒往下掉。
这下,不是抹水了,是真哭!
小孩子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刚才被吓到的情绪,这会儿被引导着爆发了出来。
“他……他还拍桌子!好大声!”
“把……把妈妈都给吓坏了!”
妮妮抽抽噎噎地指着旁边的严娟。
“妈妈……妈妈被他骂得……胃……胃都疼了!”
“呜呜……妈妈好难受……”
小丫头片子,记性倒是不错,还记得哥哥强调的“胃疼”。
王荷听着妮妮这断断续续、带着哭腔的控诉,眉头也皱了起来。
她看向严娟。
严娟适时地配合着,又发出了几声痛苦的呻吟,脸色更白了几分。
“公安同志……我……我这老毛病了……一着急,一生气……这胃就跟针扎一样……”
严娟的声音虚弱无力,听着确实像那么回事儿。
王荷心里头,己经信了七八分。
再看看陈长安,这小伙子虽然看着挺精神,但眉宇间那股子落寞和疲惫,也不像是装出来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刘家老婆子说的,另有隐情?
这时,陈长安叹了口气,接过了话头。
他上前一步,挡在了母亲和妹妹身前,脸上带着苦涩的笑容。
“公安同志,让你们见笑了。”
“事情……唉,其实是这样的。”
他开始“讲述”事情的经过。
当然,是经过他精心“编排”的版本。
“中午因为贾家的事儿,我们跟刘家闹了点不愉快,这事儿,您二位也清楚。”
他先把自己摘出来,表明起因不在自己。
“本来以为这事儿就过去了。”
“谁知道,昨天半夜的时候,二大爷不知道是喝了点酒,还是怎么着,气冲冲地就跑到我们家来了!”
“咣咣咣砸门!”
陈长安比划着,模仿着刘海中当时的嚣张气焰。
“我们开门之后,他二话不说,就指着我鼻子骂!”
“说我没大没小,说我们家怎么怎么着……”
“话说得忒难听!”
“我妈拦着,想跟他讲理,他不听,还推了我妈一把!”
“我妹妹妮妮,才多大点儿?当场就吓哭了!”
他指了指还在抽噎的妮妮。
“我妈一看孩子吓着了,她自己也急火攻心,老毛病就犯了,捂着肚子就蹲下了!”
他指了指严娟。
“公安同志,您二位给评评理!”
陈长安的语气带上了一丝激动和愤慨。
“他一个长辈,一个院里的大爷,就这么冲到我们孤儿寡母家里来撒野!”
“吓唬孩子!气病大人!”
“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我当时也是气急了!看我妈难受,我妹哭得那样,我才……我才冲他喊了一句,让他滚!”
“我承认,我骂他了,是我不对。”
陈长安很光棍地承认了自己骂人的事实。
但重点在于,他是在什么情况下骂的!
是在被逼无奈、忍无可忍的情况下!
是为了保护家人!
“可我真没想到……他……他身体那么不好……”
陈长安的语气又低沉下去,带着一丝懊悔和……无辜。
“我就骂了他一句‘滚’,他就……他就捂着胸口倒下了……”
“我当时也吓坏了!”
“真的,公安同志,我哪知道他有心脏病啊?他平时看着身体挺硬朗的,中气十足的……”
“要是早知道,我……我肯定不敢那么冲动……”
他这番话,七分真,三分假。
把自己骂人的行为,完全归咎于刘海中上门挑衅、欺人太甚。
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虽然冲动,但情有可原、保护家人的孝子形象。
并且,把自己骂人和刘海中犯病之间的因果关系,淡化到了最低。
——我就是骂了一句,谁知道他那么不经骂?他自己身体不好,能全怪我吗?
李勇听着陈长安的叙述,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看看陈长安,又看看哭泣的妮妮和痛苦的严娟。
这番说辞,逻辑上……好像也说得通。
而且,更符合眼前看到的情景。
“是这样……”李勇沉吟了一下,开口道。
“我们来,是因为接到了刘海中家属的报案。”
“报案人称,你,陈长安,恶意辱骂刘海中,导致其突发急性心脏病。”
“医院的初步诊断,确实是急性突发心脏病,情况比较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