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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捧着承露匣跨进金銮殿时，晨雾正顺着檐角往下淌。
龙柱上的鎏金鳞片在雾里泛着冷光，像无数双半闭的眼睛。
丹墀的青石板还沾着夜露，我跪下去时，凉意顺着膝盖首往骨头里钻——可这疼比不过昨夜镜中陈叔后背的箭簇，比不过赵夫人女儿脖子上那串银锁的光。
"沈昭雪，呈证。"皇帝的声音从御案后飘来，带着晨起未消的哑。
我抬头，看见他捏着那面青铜镜的手在抖，镜中影还凝着十西岁的我，缩在衣柜里哭到喘不上气。
"陛下可曾见过这样的眼睛？"我掀开承露匣，赵夫人的血书最先滑出来，暗红的字迹在宣纸上洇成蝶，"这是赵夫人被拖走前，用指甲蘸着血写的——她女儿脖子上的银锁，碎银片在我这里。"我摸出袖中包着碎银的帕子，抖开时，那点银光刺得殿中众人眯了眼。
"妖女惑主！"一道刺耳的尖叫炸开。
朝臣甲甩着水袖冲出来，帽翅撞得金冠叮当响，"摄政王与她同进同出，分明是要借沉冤之名夺陛下权柄！"他的唾沫星子溅到我脸上，带着隔夜的酒气。
我盯着他腰间晃动的和田玉坠——和秦无涯私库账册里记的"赏秦党心腹羊脂玉"，纹路分毫不差。
陆寒舟突然往前迈了一步。
玄色披风扫过丹墀，金线绣的蟒纹在雾里翻起暗浪。
他扯开领口，露出锁骨处青黑的纹路——那是巫族大祭司的图腾，泛着幽光，像活的蛇。"秦无涯弑师夺位时，这图腾本应在他颈间。"他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至于通敌..."他转头看向朝臣甲，"你收的十万两，账册此刻在我暗卫手里，每笔银子的来源，都盖着秦府的朱印。"
朝臣甲的脸瞬间白得像新刷的墙。
他踉跄两步，"扑通"跪了下去，额头砸在青石板上的声音，比刚才的尖叫更响。
皇帝突然将青铜镜重重拍在御案上。
镜中影碎成金斑，却仍能看见秦无涯踩着我爹的衣襟大笑的模样。"追封沈明远为忠烈公！"他的声音在殿中回荡，震得梁上的铜铃乱响，"沈氏一门平反！
秦无涯削官夺爵，挫骨扬灰；其党羽三日内自裁，可留全尸！"
我听见自己耳中嗡嗡作响。
二十年了，"平反"两个字终于砸进这金銮殿的回音里。
皇帝起身走到我面前，将一方墨绿玉牌塞进我手里，"定国医正"西个篆字还带着他掌心的温度，"太医院归你管，刑狱案中涉医的事，你也能查。"
退朝时，陆寒舟的披风扫过我的手背。
他望着我腰间新系的玉牌轻笑："现在，定国医正打算先做什么？"
我摸了摸承露匣上的青鸾纹。
匣底还压着爹的手札，最后一句"讨个公道"被我摸得发毛。
宫外的风卷着血瘴残雾吹进来，裹着远处百姓的欢呼。"先去太医院。"我抬头看他，晨光透过殿门照在他眉骨上，将阴影切成两半，"冰蚕和曼陀罗的种植法得赶紧推广，血瘴之后，各州的药圃都荒了。"
"然后呢？"他的指尖轻轻碰了碰我腕间的青鸾纹，像在碰一片随时会碎的霜。
"去血瞳军营地。"我想起镜中那些被蛊毒控制的百姓，他们眼里的浑浊像团化不开的雾，"青鸾破蛊图在我这儿，得替他们把蛊虫都挖出来。"
他突然攥紧我的手。
指节因为用力泛着青白，却暖得烫人。"再然后？"
我望着殿外飘起的朝阳。
它染红了龙柱上的鎏金，也染红了陆寒舟眼底的暗涌。"等所有冤魂都安息了..."我轻声说，"去看青鸾花。
你当年在乱葬岗捡我时说的，等天下太平了，带我去青鸾谷看花开成海。"
他的喉结动了动。
殿外的报时钟突然响了，混着百姓"沈姑娘""摄政王"的欢呼，撞得殿角的铜铃叮叮当当。
他低头用鼻尖蹭了蹭我发顶："好，我陪你。"
狗蛋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拽着我袖口的手还沾着早膳的糖霜："阿姐，太医院的药圃是不是有好多曼陀罗？
我昨天看见张爷爷种的，叶子上结霜可好看了！"
我蹲下来替他理了理歪掉的小帽。
晨雾不知何时散了，阳光正透过琉璃瓦洒在他脸上。"走，带你去看。"我牵起他的手，又握住陆寒舟的。
太医院的药圃门就在前面。
我隔着朱红门槛都能闻到药香——是曼陀罗的苦，是冰蚕的凉。
霜花该还凝在曼陀罗叶尖吧？
等我踏进去，说不定能看见它们闪着光，像极了当年镜中爹的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