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攥着湿透的《百草纲目》残卷在山路上走了三天。
残页上"瘴气村"三个字被水洇成深褐,像块结痂的血疤——师父说过,解巫蛊的最后一味药引,藏在那团终年不散的雾里。
村口的老槐树上挂着褪色的红绸,风一刮就簌簌往下掉。
我踩过满地碎绸时,鼻尖突然窜进股铁锈味——不是血,是腐了半个月的尸臭混着某种草药的苦。
"女娃子,站那儿别动。"
竹门"吱呀"一声开了,穿靛蓝粗布衫的老妇扶着门框,银发用草绳随意捆着,左手腕系着串褪色的铜铃。
她脚边卧着只遍体鳞伤的黄狗,见我走近,喉咙里发出极轻的呜咽。
"林婆婆?"我摸出怀里的半块玉牌——是师父临终前塞给我的,说拿着这东西找瘴气村的守药人。
老妇的瞳孔突然缩成针尖。
她转身往屋里走,铜铃随着动作叮铃作响:"跟进来。"
屋里光线暗得很,土灶上炖着砂罐,咕嘟声混着浓烈的腥甜。
我刚跨进门坎,后颈就泛起凉意——墙上密密麻麻钉着风干的虫茧,每个茧上都用朱砂画着镇邪符。
"喝。"
竹筒递到面前时,我差点没接住。
汤是暗红的,表面浮着层油花,凑近能闻见铁锈混着当归的味道。"这是..."
"人血、赤焰草、巫蛊虫蜕。"林婆婆往灶里添了把柴,火星子噼啪炸开,"要解巫蛊,得先让血凰纹吞噬自己。"
我捏着竹筒的手一紧。
半个月前陆寒舟在我心口种下的血凰纹此刻突然发烫,像有条火蛇在皮肤下游走。"您怎么知道我中了巫蛊?"
"你腕子上的青斑,走路时脚尖先着地——中了摄魂咒的人都这样。"林婆婆突然抬起眼,皱纹里浸着冷意,"再者...摄政王的人追了三天,你能走到这儿,总该有点本事。"
我喉头一紧。
竹筒里的汤晃出几滴,溅在青石板上,"滋啦"一声冒起白烟。
"喝!"林婆婆突然拍响桌子,震得虫茧簌簌往下掉,"等他们追上来,你连吞药的机会都没有——"
她话音未落,手里的竹筒"哐当"砸在窗沿。
暗红的药汤泼出去的瞬间,我看清了窗外——三具穿玄色劲装的尸体倒挂在屋檐下,喉间插着三寸长的银针,针尾刻着极小的"楚"字。
是楚云飞的暗卫。
我反手抽出袖中银簪抵住林婆婆咽喉。
老妇却笑了,铜铃在腕间晃得更响:"怕什么?
他们早死透了。"她指节叩了叩窗棂,"银针上淬的是千日醉,人活不过三个时辰——你猜,是谁给他们下的药?"
后颈的凉意爬进脊椎。
我盯着尸体发紫的指尖,突然想起昨夜在山涧捡到的残卷——《百草纲目》里夹着半片枯掉的赤焰草,和砂罐里飘着的一模一样。
"昭雪姑娘!"
地窖的石板突然"咔"地挪开条缝。
穿月白衫子的书生从底下钻出来,怀里还抱着本翻得卷边的《山海经》。
他额角沾着泥,看见我时眼睛一亮:"我在祠堂壁画上发现线索了!"
林婆婆的铜铃猛地一静。
我顺着书生的指尖看过去——他正用食指划着墙根的青石板,那里刻着团暗红的纹路,和陆寒舟心口的巫纹分毫不差。
"摄政王才是巫族最后的封印宿主。"方秀才喘着气,"壁画上说,每代巫族血脉需用...用'血凰命格'的人献祭,才能延续千年诅咒——"
"啪!"
屋顶的瓦片碎成雨落下来。
我本能地拽着方秀才往旁边滚,楚云飞的弯刀擦着他后颈劈进青石板,火星子溅在《山海经》上,烧出个焦黑的洞。
"小娘子跑挺快啊。"楚云飞踩着碎瓦跳下来,银甲上还沾着血,"摄政王说要留你全须全尾,可没说不能废了这酸秀才。"他刀尖挑起方秀才的下巴,"先断条胳膊,如何?"
我摸到袖中装毒粉的瓷瓶。
那是用噬魂引灰烬混着赤焰草磨的,青紫色的粉末撒出去时,祠堂里腾起团毒雾。
楚云飞的银甲在雾里泛着诡异的光,他挥刀劈向我的瞬间,我拽着方秀才扑进地窖。
"拿着!"
林婆婆的声音从身后炸响。
我回头时,她正将个红布包塞进我怀里,然后猛地撞向墙角的火把。
老妇的粗布衫瞬间燃起来,她像团人形火炬扑向毒雾,火墙腾起的刹那,我听见她喊:"走!
去后山石洞!"
地窖的门在身后"轰"地关上。
方秀才瘫在草堆里首喘气,我借着月光打开红布包——是半幅地图,用兽皮画的,终点处歪歪扭扭写着"摄政王府地牢"。
"醒了记得告诉摄政王。"我把红布包塞进酒坛,混着解药一起抛给方秀才,"他的巫纹在血凰面前...不过是赝品。"
头顶传来重物落地的闷响。
楚云飞的冷笑透过石板缝钻进来:"小娘子当真以为毒雾能瞒过噬魂引?"我摸出发间银簪,簪头镶嵌的青玉突然发烫——是昨夜陆寒舟趁我昏迷时塞进我鬓角的,他当时说"这是巫族祖玉,关键时刻能保你"。
暗卫们的脚步声在头顶炸开。
我攥紧银簪冲向地窖深处,祖玉的光映得石壁发青。
那些举着刀的影子刚探进来,就齐齐跪了下去。
我撞开最后道石门时,听见玉器碎裂的脆响——
山风卷着腥气灌进来。
我望着脚下深不见底的溶洞,心口的血凰纹烫得几乎要烧穿皮肉。
指尖摸到发间残留的玉屑,突然想起陆寒舟说过的另句话:"昭雪,若有要杀我...记得刺这里。"
他说的,是我掌心那个淡红色的胎记。
我望着溶洞深处翻涌的雾气,银簪在指间转了个圈。
针尖抵住胎记的刹那,底下突然传来声极轻的"咔嗒"——像是某种机关启动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