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昭雪从昏迷中醒来时,嘴里全是铁锈味。
她躺在醉仙楼后院的柴房里,右臂火辣辣地疼。窗外天刚擦黑,雪粒子扑在窗棂上沙沙响。灶台边蹲着个熟悉的身影——王妈妈正用擀面杖搅着锅里的黑狗血,白发散乱地黏在汗湿的额头上。
"醒了?"王妈妈头也不回,"你那条胳膊再乱动,金线就该钻心窝了。"
云昭雪撑起身子,龙鳞臂上的暗金纹路己经蔓延到肩膀。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像无数细小的虫子在血管里爬。她突然想起冰湖底下那口白玉棺——棺盖上用金线缝着的人影,那张和她一模一样的脸。
"李长宁呢?"
擀面杖"当啷"掉进锅里。王妈妈转身时,云昭雪看见她前襟全是血,心口处贴着张烧焦的黄符。
"那小子把自己钉在青铜棺上了。"王妈妈从灶膛抽出一根燃着的柴火,"药王谷的走狗正在冰湖边上摆阵,说是要......"她突然噤声,浑浊的眼珠盯着云昭雪的右臂。
鳞片缝隙里渗出金液,在皮肤上拼出歪歪扭扭的字:
【子时三刻 还我眼睛】
云昭雪一把抓起灶台上的菜刀,刀尖抵住自己右肩:"这东西在吃我的记忆。"
"别犯浑!"王妈妈扑过来抢刀,"小翠用命封进去的煞气,你......"
柴房门突然被撞开。寒风卷着雪粒子灌进来,门口站着个浑身结霜的人——萧燃的绿袍冻成了冰壳,心口插着半截冰魄剑,剑穗上的铜铃叮当作响。
"嫂子......"他嘴角裂开道血口子,"我哥让我带句话......"
云昭雪的龙鳞臂突然暴长,"唰"地掐住他喉咙。掌心金眼怒睁,映出萧燃皮下蠕动的金线——这不是活人,是药王谷的傀儡。
假萧燃却笑了。他抬手掰断自己一根手指,断面露出冰蓝色的骨髓:"看清楚......这是萧家的......"
话没说完,王妈妈一瓢黑狗血泼过去。假萧燃惨叫后退,冰壳"咔嚓"碎裂,露出底下千疮百孔的身体——真是萧燃,只是心口被金线缝满了。
"醉仙楼地窖......"他咳出冰碴,"第三块砖下面......有初代阎罗的......"
一支金箭突然穿透窗纸,钉进萧燃眉心。他僵了一瞬,突然抓住云昭雪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剪断它!"
云昭雪抄起剪刀扎下去。金线"吱吱"尖叫着缩回伤口,萧燃的瞳孔却开始扩散:"我哥说......龙鳞不是保护你的......是......"
窗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二十多个绿袍人围住院子,每人手里提着盏人皮灯笼。火光里泡着眼球,随着步伐晃来晃去。
"丫头。"王妈妈突然掀开衣襟——苍老的皮肤下,密密麻麻的金虫正在啃食她的内脏,"我拖住他们,你去找......"
云昭雪没等她说完,龙鳞臂一拳轰穿后墙。冷风混着碎雪拍在脸上,她回头看了眼灶台——铁锅里煮着的根本不是黑狗血,是掺了朱砂的符水,水面上浮着小翠那枚铜钱。
王妈妈己经冲了出去。绿袍人的惨叫混着血肉撕裂声传来时,云昭雪钻进地窖,指甲抠进第三块砖的缝隙——
"咔嗒。"
砖后是个油纸包,裹着把生锈的钥匙和半张黄符。符纸上画着口棺材,棺盖微微掀起,露出只苍白的手。
钥匙刚入手,整座地窖突然震动。墙角那口破锅"咣当"翻倒,锅底露出个黑漆漆的洞口,腥臭的风打着旋往外涌。
"原来在这儿......"
沙哑的女声从背后传来。云昭雪转身,看见太子妃飘在半空——嫁衣下摆滴着血,腹部高高隆起,皮肤下凸出张婴儿的脸。
"乖女儿,把钥匙给娘......"
龙鳞臂不受控制地抬起,钥匙尖对准自己右眼。云昭雪咬牙抡起胳膊砸向墙壁,"咔嚓"一声,钥匙断成两截。
太子妃厉啸着扑来。云昭雪抓起半截钥匙捅进自己右肩,黑血喷溅在符纸上——棺画里的手突然伸长,一把攥住太子妃的脚踝。
"你竟敢......"太子妃的嫁衣撕裂,露出底下蠕动的金线,"用他的左手......"
地窖顶"轰"地塌了。月光倾泻而下,照见云昭雪血肉模糊的右臂——鳞片全部脱落,露出底下森森白骨。白骨上刻着行小字:
【宁哥哥,这次换我救你】
洞深处传来铁链崩断的巨响。一只青铜巨手破土而出,掌心长着初代阎罗的脸,五指张开足有磨盘大。
"本座的眼睛......"巨手抓向云昭雪,"还来......"
她举起断钥匙,对准自己右眼的泪痣:"想要?自己拿。"
指尖发力的瞬间,冰湖方向传来惊天动地的爆炸声。青铜手突然僵住,掌心的人脸扭曲:"不......那小畜生竟敢......"
一道黑影从天而降。李长宁的左眼成了血窟窿,右眼却亮得吓人。他踩着青铜手跃到云昭雪身边,手里拎着颗跳动的心脏——表面覆满龙鳞,每跳一下就渗出金液。
"吃下去。"他掰开她的嘴,"快!"
心脏入口即化。无数画面在脑中炸开:
- 初代阎罗跪在星空下,胸口插着冰蓝色的剑;
- 太子妃把龙玺塞进婴儿心窝;
- 她自己被按在白玉棺里,右臂正在被金线缝合......
"现在明白了?"李长宁擦掉她嘴角的金血,"你才是真正的......"
青铜手突然拍下。李长宁推开云昭雪,自己却被砸进地里。骨裂声令人牙酸,可他竟然又爬起来,黑洞洞的左眼首视巨手:"你早该死了......"
云昭雪的右臂白骨突然暴长,一把插进青铜手掌心。初代阎罗的惨叫中,她看见自己的指骨上刻满符文——是小翠的字迹。
"剪脐带......"她想起萧燃的遗言,抓起剪刀捅向巨手与地面的连接处。
"咔嚓!"
金线齐根断裂。巨手疯狂抽搐着缩回地洞,太子妃的嫁衣突然自燃。火光中,她腹部的婴儿脸发出尖啸:"娘亲......疼......"
李长宁单膝跪地,从怀里掏出个压扁的肉包子:"给你......趁热......"
包子皮掀开,里面裹着半枚铜钱。云昭雪刚接过,整座醉仙楼轰然倒塌。月光被烟尘遮蔽前,她看见冰湖方向升起道黑红光柱——
上百口棺材正破冰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