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底的冰彻底化了。
黑漆漆的洞口里飘出一股腐臭味,像是烂肉闷在锅里煮了三天。云昭雪蹲在井边,盯着那团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风从底下吹上来,冷得刺骨,还带着点奇怪的动静——像是有人在底下磨牙。
李长宁把刀咬在嘴里,单手扯开衣领。他胸口插着的纸人手臂己经冻成了冰碴子,稍微一动就咔嚓响。
"我先下。"他说。
云昭雪一把拽住他:"你的手。"
李长宁的右手己经完全变成了黑色,皮肤底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像是无数细小的虫子。他试着握拳,指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不碍事。"他甩开她,首接跳进了井里。
黑暗吞没了他的身影,连个水花都没溅起来。
云昭雪骂了一句,跟着往下跳。
——
井水比想象中冷。
不是普通的冷,是那种钻进骨头缝里的阴寒。云昭雪刚碰到水面,右臂的鳞片就全部炸了起来,像是被火燎到的猫。水下黑得什么都看不见,只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擦着她的腿游过去,滑腻腻的,像条大鱼。
她憋着气往下潜,突然脚踝一紧——有手抓住了她。
那只手力气大得吓人,拽着她往更深处拖。云昭雪抡起左拳往黑暗里砸,碰到一团软乎乎的东西,像是烂透了的肉。抓住她的手松开了,水里泛起一股腥臭味。
她蹬着腿往上浮,脑袋刚露出水面就听见李长宁的声音:"别喝到水。"
月光从井口照下来,勉强能看清周围。他们在一个半淹的洞穴里,水位到腰那么深。李长宁站在不远处,胸口还插着那截冰碴子,黑水顺着伤口往下淌。
"这是哪儿?"云昭雪抹了把脸。
"饿鬼道。"李长宁用刀指了指前面,"黄泉的垃圾堆。"
水面突然晃了一下。
云昭雪猛地转身,看见不远处漂着个东西——是个小孩,脸朝下浮在水面上,后脑勺有个拳头大的洞。衣服眼熟,是醉仙楼跑堂小六子的弟弟。
她伸手想去捞,李长宁的刀横了过来:"别碰。"
水底传来咕噜声。小孩的尸体突然翻了个面,露出张被啃得稀烂的脸。空洞洞的眼窝里钻出几条细长的虫子,扭动着朝他们游过来。
"闭气!"李长宁一把按住她的后颈,把她压进水里。
云昭雪憋着气,看见水底亮起一片绿莹莹的光——是眼睛,密密麻麻的眼睛,全都盯着他们。那些眼睛长在一团团人形的黑影上,有的缺胳膊少腿,有的肚子被掏空了,肠子像水草似的飘着。
饿鬼。
最近的那个突然扑了过来,张开的嘴里没有舌头,只有密密麻麻的倒刺。云昭雪右臂一挥,鳞片割开了它的喉咙,黑血喷出来,在水里晕开一片墨色。
更多的饿鬼围了上来。
李长宁的刀在水下划出一道银光,砍掉了两颗脑袋。那两颗头沉下去的时候还在咬合牙齿,像离了水的鱼。云昭雪抓住一只饿鬼的头发,把它脑袋往石壁上撞,听见头骨碎裂的闷响。
他们边打边退,后背突然撞上了什么东西——是扇锈蚀的铁门,半掩在水里。
李长宁踹开门,拽着云昭雪冲了进去。门后是条向上的石阶,总算没被水淹。他们爬上去,反手把门闩上。饿鬼的指甲在铁皮上刮出刺耳的声音,但没追上来。
石阶尽头是个山洞,洞壁上嵌着盏油灯,火苗绿得瘆人。灯光照出地上散落的骨头,有的还带着牙印。
"猎命人的食堂。"李长宁拔出胸口的冰碴子,黑血溅在地上,嘶嘶作响。
云昭雪拧着袖子上的水:"白无常为什么引我们来这儿?"
李长宁没回答,突然捂住左眼弯下腰。黑血从他指缝里涌出来,滴在地上竟然变成了金色。
"你的眼睛——"
"没事。"他喘着粗气,"这地方......不对劲。"
山洞深处传来铁链拖地的声音。
哐啷。哐啷。
一步,一步,朝他们靠近。
云昭雪右臂的鳞片全部竖了起来。她盯着黑暗里渐渐清晰的身影——
那是个女人。
穿着褪色的嫁衣,脖子上拴着铁链,赤脚踩在碎骨上。她的脸被头发遮住了,只露出小半截下巴,皮肤白得像纸。
铁链另一头握在一只青黑色的手里。手的主人隐在阴影里,只能看出个子很高,肩膀上扛着把锈迹斑斑的大剪刀。
"又来了两个。"女人开口了,声音沙哑,"这次的肉......新鲜吗?"
她抬起头,露出被金线缝住的嘴。
线脚很整齐,像朵扭曲的花。
云昭雪的右眼突然剧痛。
她看见女人嫁衣下摆沾着的血,正诡异地组成几个字:
快跑 他在你后面
一回头,李长宁的左眼黑洞洞地对着她,嘴角慢慢咧到耳根。
"找到你了。"他说,声音却不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