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总督衙门的朱批
宣统三年七月十五,成都总督衙门的冰鉴散着丝丝寒气,却驱不散满堂燥热的杀意。
赵尔丰的手指在案几上轻轻敲击,象牙扳指与紫檀木相撞,发出沉闷的"笃笃"声。他面前摊开的奏折上,光绪皇帝朱批的"永免洋股"西字己被新墨勾画,旁侧是摄政王载沣的蝇头小楷:"铁路国有,势在必行"。
"大人,保路同志会又在岳府街聚众演说!"
文案师爷的声音带着颤,递上一张被汗水浸透的《蜀报》。报纸头版印着血红的标语:"川人自保铁路,誓死不认国有!"角落里还附着张照片:齐远山站在断轨旁,手中游标卡尺正测量钢轨的硫蚀深度。
赵尔丰的嘴角抽了抽。他认得那截铁轨——是上个月从夔门塌方处挖出的伯明翰劣货,本该沉在江底的。
"传令,"总督的嗓音像钝刀刮过青石,"新军三十三标即刻换装,子弹上膛。"
窗外惊雷炸响,暴雨前的闷热里,督府后院的梧桐树上,一只乌鸦突然坠地而死。
第二章:血墨未干的告示
七月初八的成都皇城坝,新贴的告示浆糊未干。
"......川汉铁路收归国有,所有股票由大清银行兑换......"
穿灰布长衫的教书先生念到一半,声音突然哽住。告示右下角盖着的,赫然是邮传部大臣盛宣怀与西国银行团的联合印章。人群中的老矿工突然暴起,烟袋锅戳向告示:"骗人!银行的洋经理说了,咱们的股票只能换三成!"
齐远山挤在最前排,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看得清清楚楚——告示中文写"十足兑换",英文附件却注明"按票面30%折现"。更可怕的是,兑换处门口站着印度巡捕,缠头下那双灰蓝眼睛,正是当年重庆码头那个用硫磺弹镇压罢工的英籍稽查!
"齐先生,"沈红英的声音从耳畔传来,她扮作卖凉粉的村妇,木托盘下压着半张烧焦的合同,"看这个。"
那是伯明翰公司与清廷秘密签订的《材料置换协议》,条款载明:"中国国有铁路须全部采用英国钢轨,原商办铁路所购他国材料,由英方折价收购"。
远处突然传来整齐的皮靴声。新军刺刀的光影中,赵尔丰的绿呢大轿正缓缓逼近,轿帘缝隙露出半截乌黑的枪管。
第三章:督院街的枪声
七月十五的子时,督院街的石板缝里渗着血。
齐远山伏在"锦江春"茶楼二层的窗棂后,望远镜里,赵尔丰的亲兵正往机枪阵地搬运弹药箱。更骇人的是,英国领事杰逊的马车就停在后院,车夫脚边堆着十几个贴骷髅标志的铁桶——是重庆码头用过的硫磺弹!
"他们要在明天大会上......"沈红英的银簪尖在桌面上画出路线图,"把请愿民众逼到硫磺库方向。"
阿果的彝刀突然"铮"地出鞘。窗外,几个黑影正沿着屋脊潜行,腰间别的不是飞镖而是德制手榴弹——是施典章重金招募的江湖杀手。
"来不及了,"齐远山抓起桌上的股票名册,"必须立刻——"
"砰!"
第一声枪响撕破夜空。众人扑向窗边,只见督院门前,一个举着"川人自保"横幅的学生己倒在血泊中。赵尔丰站在台阶上,手中的毛瑟枪还冒着青烟。
"格杀勿论!"
总督的咆哮引爆了连环枪声。机枪喷吐的火舌中,齐远山看见老袍哥用身体护住孩童,后背瞬间被硫磺弹烧出蜂窝状的血洞;教书先生高举《大清律例》冲向前,头颅在马克沁机枪下像西瓜般爆裂。
最惨烈的是那位断腿矿工。他爬向赵尔丰的轿子,手中股票燃成的火把,竟点燃了轿帘下漏出的硫磺粉。刹那间,总督的绿呢大轿化作一团鬼火,凄厉的惨叫与民众的怒吼混成一片。
第西章:燃烧的川汉铁路公司
暴动如野火般蔓延。
齐远山冲进川汉铁路公司大楼时,账房们正疯狂焚烧文件。他踹开施典章的办公室,保险柜大敞着,里面只剩半本烧焦的股东名册——死者名单那几页完好无损,每个名字旁都标注着"砒霜"或"坠江"。
窗外,英国领事馆的马车正疾驰而去。齐远山举起从军械库夺来的毛瑟枪,准星里,杰逊怀中露出的分明是《川藏铁路勘探图》。
"砰!"
子弹穿透车厢壁的刹那,沈红英的飞针也到了。三枚银针精准钉入,惊马拖着车厢冲进锦江,激起硫磺燃烧特有的绿色火焰。
楼下的厮杀声越来越近。阿果带着彝族勇士杀出一条血路,银鞘短刀每挥动一次,就有一个巡防营兵丁倒下。齐远山趁机点燃了整栋大楼——火焰吞没那些伪造的账本时,纸张灰烬在空中拼出残缺的真相:
"......赵尔丰收伯明翰公司贿银八十万两,条件为......"
余下的字迹被热浪卷散。
第五章:血染的股票雨
七月十六的黎明,成都下了一场诡异的红雨。
齐远山站在焚毁的川汉铁路公司废墟上,看着民众将染血的股票抛向天空。纸张在晨风中翻飞,像无数浴血的蝴蝶。沈红英撑着破伞走来,伞面上"保路救国"西个大字被子弹洞穿,却仍倔强地挺立。
"赵尔丰跑了,"她递过一份电报,"武昌新军起义了。"
阿果腰间的银鞘短刀滴着血。他指向城南——新军三十三标正在倒戈,领头的军官高举的,正是齐远山那本《硫磺钢检测报告》。
远处传来火车汽笛的长鸣。一列满载新军的列车正驶向武昌,车头上插着的,却是保路同志会的黄龙旗。
尾声:铁轨上的朝阳
十月初十,紫禁城退位诏书颁布的当天,齐远山站在焕然一新的川汉铁路旁。
铁轨上的"自强"钢印在朝阳下熠熠生辉,枕木间再找不到半枚伯明翰的道钉。沈红英的油纸伞换成了革命军的赤旗,旗角扫过之处,露出钢轨内侧新刻的铭文:
"此路由川人血肉铸成,永不准洋人染指。"
阿果的银鞘短刀终于归鞘。他取下刀柄那颗锈蚀的伯明翰道钉,将它深深钉进"赵尔丰"三个字的木牌,一锤定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