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二十五年五月初十,洛阳的牡丹开得正盛,曹丕却无暇赏花。他坐在尚书台的主殿,看着陈群呈递的《分封诸王诏》,二十七个曹氏宗亲的名字列在黄绢上,每个名字后都注着封地和限制条款:"临淄侯植徙封陈留,食邑三千户,不得留京;任城王彰食邑五千户,亲卫限三十人,不得与士族联姻。"
"明公," 陈群低声道,"临淄侯府昨夜送来急报,曹植称病拒接诏书。" 曹丕冷笑一声,笔尖在曹植的名字上划出一道深痕:"病了?那就让太医令亲自去陈留问诊。" 他知道,这位七步成诗的弟弟,终究不会甘心做个闲散藩王。
辰时三刻,夏侯尚的捷报送到,随信附上江举的首级和缴获的虎符。曹丕望着案头的虎符,想起父亲临终前的叮嘱,忽然对司马懿道:"夏侯将军劳苦功高,加授荆州牧,都督南方诸军事。" 这是他的平衡术 —— 让忠诚的武人镇守边疆,换取士族在中枢的绝对主导。
正午,司马懿带来了棘手的消息:"曹洪将军在许昌聚众饮酒,席间痛斥九品制为 ' 书生乱政 '。" 曹丕握紧了手中的玉珏,曹洪是曹操的堂弟,曾在荥阳救过父亲的命,如今却成了谯沛旧部的精神领袖。"传我的令," 他沉吟道,"擢升曹洪之子曹馥为颍川中正,赐爵关内侯。" 这是明升暗降,用官职拉拢,断其羽翼。
黄昏时分,鄢陵传来急报:"任城王彰薨逝。" 曹丕盯着奏报上的 "暴疾" 二字,想起五日前那封匿名信。他知道,曹彰的死讯会让谯沛旧部震动,但更担心的是 —— 曹植是否会借此串联宗亲。"厚葬吧," 他对陈群道,"追谥威侯,赐东园秘器。"
入夜,尚书台的灯火通明。曹丕在舆图前踱步,司马懿正在汇报各州中正官的履职情况:"冀州崔琰杖责了三名替曹彰求情的旧吏,兖州司马懿的门生己掌控屯田客户籍。" 说到这里,司马懿顿了顿,"只是豫州中正一职,谯沛旧部推举夏侯尚兼任。"
"谯沛诸将倒是热心吏治。" 曹丕忽然轻笑,指尖划过舆图上的豫州,"夏侯将军兼领豫州,倒也免得崔季珪(崔琰字)总说颍川书生气太重。" 司马懿心领神会,退下时袖中藏着给夏侯尚的密信,上面写着:"豫州士族多与袁术旧部联姻,望将军严加甄别。"
建安二十五年六月,曹丕颁布《分封诸王诏》,二十七位宗亲各赴封地。曹植的车队离开洛阳那日,曹丕站在城楼上,看着弟弟的车驾被虎贲卫 "护送" 出城,车辕上贴着 "文人第二等,不得参政" 的黄榜。忽然,他听见身后传来太学学生的诵读声,正是陈群新撰的《中正官职责疏》。
七月,孙权的使者再次来到洛阳,这次带来了陆逊的拜帖,愿以武昌战船换取江南士族子弟的太学资格。曹丕看着舆图上的荆州,那里正是夏侯尚的辖区。"告诉吴使," 他对陈群道,"战船可以换,但每个士族子弟入太学前,须在许昌关押三年 —— 名为求学,实为质子。"
八月,许昌传来消息,曹洪接受了颍川中正的任命,却在就职典礼上公开宣称:"中正者,当循察举旧制,非论门第。" 曹丕知道,这是对九品制的公然挑战。他命人将曹洪的言论抄发各州,却在文末批注:"察举之法己不适时,中正新制当立,违者以抗旨论处。"
更夫敲过三更,司马懿带来了一个危险的消息:"曹植在陈留召集旧部,疑似撰写《求自试表》。" 曹丕接过密报,看着上面列举的二十三名谯沛旧将名字,忽然想起曹彰临终前紧握的狼首刀 —— 虽然没有狼首纹,但武人的威胁从未真正消失。
"传令许褚," 他对司马懿道,"率虎贲卫进驻陈留,名义上是保护临淄侯,实则..." 他没有说完,只是指了指案头的《九品官人法》,"让陈留的中正官密切监视,若有异动,即刻上报。"
建安二十五年九月,曹丕收到了来自涿郡的密报,那里是刘备的故乡,如今却有谯沛旧部在招募流民。他望着舆图上的涿郡,忽然对陈群道:"增设幽州中正官,由司马懿兼任。" 这是对北方防线的布局,防止武人借流民叛乱。
十月初一,汉献帝的禅让诏书终于送达洛阳。曹丕站在受禅台上,看着坛下的士族领袖和武人将领,夏侯尚身着征南大将军的铠甲站在最前列,陈群捧着九品官册紧随其后。当他接过传国玉玺的瞬间,忽然看见台下有人暗中握拳 —— 那是曹洪的亲信,谯沛旧部的标志动作。
禅代大典结束后,曹丕在太极殿宴请群臣。夏侯尚举杯为贺,司马懿则呈上各州士族的效忠表章。他忽然注意到,表章上没有豫州士族的联名,那里正是曹洪的势力范围。"豫州的表章呢?" 他笑着问司马懿。
"回明公," 司马懿低声道,"豫州中正夏侯将军正在甄别士族门第,暂未汇总。" 曹丕点头,知道这是夏侯尚在故意拖延 —— 武人集团与士族的博弈,才刚刚开始。
夜深人静,曹丕独自来到太庙,看着曹操的灵位。案头的烛火忽明忽暗,映着父亲的遗诏。他摸了摸腰间的玉珏,上面 "中正" 二字在火光中闪烁。忽然,他听见殿外传来兵器碰撞声,是虎贲卫在巡逻。
当他回到书房,案头多了一封匿名信,上面写着:"诸王既分,武心未死。" 曹丕将信投入火盆,看着纸灰飞扬。他知道,分封诸王只是第一步,如何让九品制在宗亲的怨恨和武人的敌视中扎根,才是真正的挑战。
建安二十五年十月,曹丕正式称帝,改元黄初。他坐在龙椅上,看着殿下的文武百官,颍川士族占据半数以上,谯沛旧部寥寥无几。夏侯尚站在武将之首,铠甲上的征南大将军印闪烁着金光,而陈群则以尚书令的身份宣读第一道诏书:"重申九品中正制,宗亲子弟不得任中正官。"
诏书声中,曹丕看见殿角的阴影里,有个身影在悄悄传递什么 —— 那是曹植的门客,虽然被贬为 "文人第二等",却仍在试图联络旧部。他轻轻叩击龙椅扶手,虎贲卫立刻会意,悄悄围了上去。
这一夜,洛阳城的秋风格外清冷。曹丕站在铜雀台上,望着远方的封地,那里住着他的兄弟们。九品中正制的大网己经铺开,却在宗亲与武人的缝隙中,还有无数漏网之鱼。他知道,自己建立的新王朝,既要依靠士族的支持,又要时刻防备那些曾经的战友和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