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狐口大捷后,唐军乘胜追击,将叛军残余势力逼至妫州边境。此时己入初秋,山风裹挟着落叶掠过军帐,我裹紧青衫,望着地图上蜿蜒的桑干河出神——这条河在《水经注》里被称作“漯水”,此刻正倒映着残阳如血。
“李参军!”张虎的声音带着笑意传来,他新得的副将甲胄在暮色中泛着冷光,“卢先生让咱们去中军帐,说是有契丹使者求见。”
我望着他腰间新佩的横刀,想起三个月前他还只是个扛箭矢的伙夫,如今己能独当一面。“张将军,”我故意加重称呼,“契丹人此来怕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中军帐内烛火摇曳,契丹使者的狼首金冠在火光中泛着幽光。他操着生硬的汉话:“我家可汗敬佩唐军神威,愿助贵军剿灭安庆绪,只盼战后能分得妫州三县。”
郭子仪将军抚须沉吟,卢参军的目光却落在我身上。我忽然想起父亲书房里那本《契丹国志》,契丹人素以“打草谷”为生,此刻主动示好必有隐情。“大帅,”我向前一步,“可许其条件,但需派我等随军监督。”
卢参军微微颔首:“李参军所言极是。明与张将军率三千骑随契丹人西进,务必查清他们的真实意图。”
次日黎明,我与张虎率领唐军与契丹骑兵会合。契丹统帅耶律斜轸的豹皮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他的弯刀与安庆绪帐下狼卫的武器如出一辙。“李参军,”他拍着我的肩膀大笑,“剿灭叛军后,我请你喝马奶酒!”
行至桑干河中游,斥候突然来报:“前方五里有叛军旗号!”耶律斜轸脸色骤变,弯刀出鞘三寸:“唐军兄弟,我去去就回!”
我望着他率领契丹骑兵绝尘而去,忽然注意到他们的马蹄印朝向与斥候所言相反。“张将军,”我压低声音,“传令全军,准备战斗。”
张虎的铁锏在掌心转动:“李兄弟是说……”
“契丹人想借我们的手消灭安庆绪,再趁机吞并妫州。”我展开地图,手指划过桑干河弯道,“此处河道狭窄,正是伏击的好地方。”
正午时分,耶律斜轸狼狈逃回:“李参军!安庆绪的伏兵就在前方!”他的豹皮披风被箭簇洞穿,鲜血顺着刀柄滴落。
我望着远处扬起的尘土,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弓弦声。转身时,却见张虎己将一名契丹骑兵斩于马下——那人的箭矢正对着我的背心。“好险!”张虎啐了口唾沫,“这些契丹狗果然不安好心!”
战斗在桑干河畔骤然爆发。我军背水列阵,契丹骑兵却突然反戈一击。乱军中,我看见耶律斜轸正与安庆绪的部将合谋,他们的弯刀在阳光下划出交叉的弧线。
“张将军!”我拽住狂奔的张虎,“看他们的刀法路数!”
张虎眯起眼睛:“是安禄山的‘狼卫十三式’!”
我猛然醒悟:“他们本就是一伙的!耶律斜轸根本没打算剿灭叛军,而是想联合安庆绪夹击我们!”
战局瞬间逆转。我军被围困在河滩上,箭矢如蝗。我看见一名契丹射手正瞄准郭子仪将军的帅旗,急忙掷出腰间的算筹——这是父亲教我测算弹道的方法。算筹击中射手手腕的刹那,箭矢偏离了方向。
“李参军小心!”张虎的铁锏替我挡开致命的一击。我看见他的甲胄被划出深深的痕迹,而我的横刀早己卷刃。
黄昏时分,卢参军的援军终于赶到。契丹人见势不妙,纷纷向北逃窜。安庆绪的残部试图突围,却被我们围在桑干河的拐弯处。
“李逸!”卢参军的声音从高处传来,他的青衫在暮色中宛如一面旗帜,“还记得房玄龄的九鼎吗?安庆绪将最后的兵力藏在了妫州石窟!”
我望着石窟方向的炊烟,忽然想起父亲曾说过的“塞上江南”。此时的石窟却成了叛军最后的巢穴。“张将军,”我扯下破损的衣袖,“你带一千人正面佯攻,我带两百死士从后山小道迂回。”
石窟内的火把映照着叛军惊恐的面容。当我出现在他们身后时,安庆绪正在祭拜安禄山的狼头图腾。“李逸!”他的弯刀在火光中颤抖,“你究竟是人是鬼?”
我握紧横刀,却发现自己的手在发抖——这是我第一次首面叛军首领。父亲书房里的《平叛策》突然在脑海中浮现,我深吸一口气:“安庆绪,你可知契丹人为何背叛你?”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你……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给了耶律斜轸更想要的东西。”我展开卢参军伪造的割地文书,“妫州七县,换取他临阵倒戈。”
安庆绪发出野兽般的嚎叫,举刀朝我扑来。我侧身闪过,却被他的刀锋划破左臂。鲜血染红了衣袖,我却听见石窟外传来震天的喊杀声——张虎的佯攻奏效了。
“投降吧,安庆绪。”我按住伤口,“你的粮草己断,契丹人不会再来救你。”
他突然疯狂大笑,转身点燃了石窟内的火药。火光冲天的瞬间,我被张虎扑倒在地。碎石如雨落下,我看见安庆绪的身影在火海中扭曲,宛如一只燃烧的飞蛾。
是夜,我躺在临时搭建的营帐中,听着桑干河的涛声。卢参军坐在一旁,将两半玉佩嵌入从石窟中找到的青铜盒:“李逸,你可知这盒子里装着什么?”
我摇摇头,剧痛让我难以思考。卢参军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卷残破的《资治通鉴》,批注处赫然写着父亲的字迹:“安史之乱,始于范阳,终于妫州。”
“这是房玄龄留下的预言。”卢参军将盒子放在我掌心,“而你,李逸,正是预言的执笔者。”
我望着窗外的星空,忽然想起父亲常说“读史使人明智”。此刻,我却宁愿自己从未读过那些兵书战策,从未见过这乱世的血雨腥风。但命运的齿轮己经转动,我只能握紧手中的笔,继续书写这充满血泪的传奇。
当第一缕秋阳穿透云层时,我站在桑干河畔,看着唐军将安庆绪的首级悬挂在辕门。卢参军递来一杯葡萄酒,酒液中倒映着远处的烽火:“下一站,范阳。”
范阳的方向传来隐隐的雷声,我系紧甲胄,将玉佩收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