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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蜃影归墟·残碑现世
海雾裹着咸腥气漫上甲板时，林霁正用剑尖挑开一团黏在船舷上的藻类。那藻丝泛着诡异的靛蓝色，像被墨汁浸透的蛛网，在月光下泛出金属般冷光。
“是蜃气藻。”身后传来苏蝉清冷的声音，“《东海异物志》有载，此物现处必生幻境。”
林霁甩了甩剑上黏液，回头看向倚在桅杆旁的女子。苏蝉一袭素白鲛绡袍被海风掀起，腰间悬着的青铜罗盘嗡嗡震颤，指针首指东北方混沌未明的雾气深处。三日前，岱宗“观星台”穹顶裂开一道血纹，掌门楚昭然以指蘸星砂推演三日，最终在龟甲上灼出八个字：东海生变，归墟将启。
龙骨船在雾中缓缓下沉三十丈，避开了海面上盘旋的飓风眼。楚昭然立于船首，玄色道袍上绣的北斗七星隐隐泛光。他手中托着一盏青玉莲花灯，灯芯未燃，却有一缕紫烟袅袅升起，在雾中凝成一条蜿蜒小径。
“跟着紫微引。”他声音里带着金石相击般的冷冽，“蜃妖要来了。”
话音未落，整片海域突然寂静如死。浪涛声、风声、连龙骨船破水的哗响都消失了，仿佛有人用巨掌捂住天地。林霁握紧剑柄的刹那，海面骤然升起千万道磷火——不，那不是火，是无数半透明的海月水母，它们伞盖中浮动着人脸！
“闭眼！”楚昭然厉喝，莲花灯猛地爆出青芒。林霁只觉眼皮一烫，再睁眼时己置身于另一番天地：碧空如洗的晴日下，整座岱宗山悬浮于云端，七十二峰灵泉倒流上天，化作漫天星斗。他看见十五岁的自己跪在戒律堂前，戒鞭抽在脊背上的闷响清晰可闻。
“假的。”他咬牙挥剑斩碎幻象，却听见苏蝉的惊叫。转头望去，那素来淡漠的女子竟跪倒在地，怀中抱着一具浑身是血的尸体——那是三年前死于魔潮的苏家长姐。
“蝉师妹！”林霁正要上前，脚下突然传来龟裂声。整片碧空如琉璃般破碎，露出后方真实的骇人景象：海水化作墨色漩涡，漩涡中心矗立着一座青铜巨门。门扉上缠绕的锁链己断裂大半，门缝中渗出沥青般的浊流，所过之处珊瑚成灰、鱼群腐骨。更可怖的是，门楣处钉着半具龙尸，逆鳞被人生生剜去，露出森森脊椎。
“归墟门……”楚昭然的声音在颤抖。他手中莲花灯突然自燃，青色火焰顺着紫烟小径疾射而出，在漩涡上方炸开一道雷光。幻境应声碎裂，众人踉跄着回到现实，却见船头三丈外，赫然立着一块残破石碑。
那碑似玉非玉，表面布满蜂窝状孔洞，每个孔中都嵌着一颗人鱼泪化成的明珠。林霁以剑鞘轻叩碑身，空洞回响中竟传出女子吟唱：“……九渊归墟开，万灵祭山海。龙魂衔烛灭，天门葬星骸……”
苏蝉突然捂住心口，鲛绡袍下的灵纹泛起红光：“碑文在吸食我的灵气！”她疾退三步，袖中飞出七枚铜钱，在空中排成北斗镇煞阵。然而铜钱还未落定，碑底突然伸出数十条透明触须——方才船边的蜃气藻活了！
楚昭然剑指抹过莲花灯，青焰暴涨成火凤扑向触须。焦臭味中，林霁瞥见碑文裂缝里闪过画面：滔天巨浪吞没海岸，岱宗山脉如活物般抽搐，无数修士从云端坠落，身体在半空便风化成一捧骨灰……
“是预兆！”他挥剑劈向碑顶，剑气却被一股无形之力反弹。千钧一发之际，海底突然传来悠长鲸歌。一头白鲸破浪而出，额间生着玉色独角，背上驮着个浑身缠满海藻的老者。
“住手！”老者沙哑开口，手中骨杖敲击鲸背，“这残碑是归墟门前的‘引劫碑’，强行毁去只会加速……”他突然剧烈咳嗽，吐出的竟是黑色珍珠，“……加速墟眼苏醒。”
白鲸发出一声悲鸣，周身鳞片开始剥落。老者扯开胸前海藻，露出心脏位置——那里插着半截断裂的龙角。“二十年前我随师尊入归墟采药，亲眼看见守门龙神被浊气侵蚀发狂。它最后清醒的时刻，用逆鳞刻下此碑……”他瞳孔逐渐涣散，“年轻人，归墟门开不是末日，而是……轮回……”
老者化作飞灰消散的瞬间，残碑突然剧烈震动。碑文缝隙中渗出粘稠黑雾，雾中浮现出新的血字：劫启于戊寅月癸亥日，持灯者当殉。
楚昭然手中莲花灯应声炸裂，灯芯紫烟凝成箭矢，首指他眉心！林霁飞身扑救，却见苏蝉甩出铜钱击中箭矢。电光石火间，箭矢调转方向没入海中，炸起百丈高的浊浪。浪涛褪去后，海床上赫然露出一座古城废墟，街道间漂浮着无数鲛人尸骸，每具尸身的天灵盖都嵌着一盏骨灯。
“是‘千灯引魂阵’。”楚昭然抹去嘴角血痕，“看来有人比我们更早布局应对归墟劫。”他弯腰拾起一块灯盏碎片，上面沾着未干的血迹——那血竟泛着淡淡金芒。
林霁突然抓住苏蝉手腕：“你听！”深海传来闷雷般的震动，仿佛有什么庞然巨物正在苏醒。残碑发出刺目红光，碑文明灭如呼吸，最后定格成一句谶语：
墟门开时，燃灯者当为灯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