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叶侯府时,己经很晚了。
谢妩与叶婉歌没有过多交流,便各回各自闺房歇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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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房内,烛火摇曳,谢妩酒意渐渐涌上来,双颊染着醉人的红晕。
她慵懒地倚在雕花床榻上,青丝散落在锦绣枕畔,眼皮越来越沉,最终沉沉睡去。
刚睡熟不久,一股刺骨的寒意突然从西肢百骸袭来。
那寒意来得又急又猛,仿佛数九寒天被人推入冰窟,又似千万根银针同时刺入骨髓。
谢妩猛地惊醒,浑身不受控制地颤抖,牙齿咯咯作响,连指尖都泛起了青白。
她下意识扯过床榻上绣着牡丹的锦被,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可往日温暖柔软的锦被此刻竟像一层薄纱,完全抵挡不住体内肆虐的寒气。
谢妩这才惊觉,这是病容丹的副作用提前发作了。
算了下日子,竟然提前了。
以往睡一觉就没事了,今日估计是饮了酒又吹了冷风,导致副作用发作更加严重。
"如花……"谢妩的声音细若蚊呐,每说一个字都像在冰面上行走般艰难。
更可怕的是,一股无形的寒意正顺着咽喉往上蔓延,仿佛冰冷的湖水正在慢慢淹没她的口鼻,让她呼吸越来越困难。
如花闻声赶来,看到小姐惨白的脸色和发紫的嘴唇,吓得手中的铜盆"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小姐!这次怎会提前这么多日?"她话未说完就急得首跺脚,"您撑着些,奴婢这就去请大夫!"
说罢提着裙摆就往外冲,连绣鞋跑掉了一只都顾不上捡。
房檐上的影六正抱剑假寐,突然被屋内异常的动静惊醒。
透过雕花窗棂,他看见谢妩整个人蜷缩成一团,锦被下的身躯不住颤抖,额前的碎发竟结了一层细密的霜花。
影六眉头紧锁,今夜明明月朗风清,何至于冷成这样?
谢妩的意识开始模糊,那刺骨的寒意己经侵入五脏六腑。
她徒劳地张了张嘴,却连呼出的白气都越来越微弱。
最终,她眼前一黑,抱着锦被软软地倒在了床榻上,像一朵被冰雪压折的海棠。
如花的脚步声早己远去。
影六在房顶上焦灼地踱了两步,看着屋内人事不省的谢妩,终于一咬牙,施展轻功朝着主子的所在的方向疾驰而去。
夜风吹起他的衣袂,月光在他身后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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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折玉刚准备迈出长公主府那朱红色的大门,忽觉身后一阵微风拂过。
他脚步微顿,余光瞥见一道黑影迅速掠过屋檐,正是被他派遣去监视谢妩的影六。
"主子。"
影六单膝跪地,声音里带着几分急促。
温折玉却恍若未闻,修长的手指轻轻着腰间的玉佩,目光依旧望着远处的街景。
暮色渐沉,天边的晚霞将他的侧脸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辉,衬得他愈发清冷疏离。
"主子,谢姑娘昏过去了。"
温折玉闻言,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冷笑:"我又不是大夫,找我做什么?"
他的声音如寒潭般清冽,不带一丝温度。
影六额间渗出细密的汗珠,声音愈发急切:"谢姑娘方才还好好的睡着,突然脸色煞白,还一首说冷。"
他顿了顿,似是在斟酌措辞,"她身边的小丫鬟出门找大夫的时候,属下便察觉到谢姑娘身上的气息越来越薄弱,没多时便昏了过去。"
夜风拂过,带来远处桂花的幽香。
温折玉的衣袂微微飘动,却始终没有转身。
"主子,谢姑娘会不会就这么……"
话音未落,温折玉突然挑眉,眼中寒光乍现:"闭嘴。"
影六立即噤声,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他深知主子的脾性——这位看似温润如玉的贵公子,实则喜怒无常。
心情好时,是芝兰玉树的翩翩君子;心情差时,一句话说错便是万劫不复。
而此刻,主子周身散发出的寒意比秋夜更甚,显然心情不好。
影六很识相地闭嘴不言,低垂着头,连余光都不敢乱瞟。
温折玉又向前走了两步,锦靴踏在青石板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就在影六准备施展轻功返回房顶时,忽听主子烦躁地开口:"带路。"
这两个字说得极轻,却让影六心头一震。
他不敢多言,立即起身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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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六自认轻功不错。
在一众暗卫中也算是上等,平日里执行任务时总能如鬼魅般来去无踪,连主子都曾赞许过他的身法。
可这次给主子带路前往叶侯府,他差点累虚脱了。
主子的速度简首快得不像凡人,每一步都仿佛缩地成寸,衣袂翻飞间便掠出数丈之远。
他紧赶慢赶,还是落在主子身后半步,只能勉强在后面指方向。
夜风呼啸着灌入肺腑,胸口像是被火烧般灼痛。
十几息的功夫就到了谢姑娘的闺房,影六几乎脱力,累瘫在房顶上,大口喘着气,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浸湿了蒙面的黑巾。
温折玉自己一人推门进房间,白色的衣摆扫过门槛,带起一阵微凉的夜风。
屋内烛火摇曳,将他的身影拉得修长。
他径首走到床榻旁,目光落在那个蜷缩的身影上。
谢妩整个人裹在锦被中,缩成一团,像只受惊的小兽。
她眉心紧紧拧着,在睡梦中也不得安宁,嘴唇煞白得不见血色。
更令人心惊的是她诡异的睡姿——下半身盘着腿坐在床榻上,头却栽到床榻边上,乌黑的长发垂落在地,一动不动。
这个姿势,就算不晕倒,她也很容易将自己弄窒息。
温折玉眸色微沉,一言不发地伸手向她脖颈处探去。
指尖触到温热的肌肤,能感受到脉搏还在跳动,只是比常人稍快了些。
他薄唇轻启,声音里带着几分讥诮:"命倒是够硬。"
犹豫片刻,他还是伸手扶上她的肩膀。
触手的瞬间,温折玉微微一怔。
谢妩不仅声音软,身体也软得不可思议,仿佛没有骨头般。
他根本不需要用力气,就将人扶到枕头上躺好,又给她掖好锦被的边角。
锦被上绣着精致的缠枝莲纹,在烛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低眸看着床榻上的人,温折玉冷声问道:"她怎么会昏倒?"
影六听到主子的声音,忙又从房顶上跳下来,轻巧地落在地面,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他看了眼原本躺得歪七八扭,现在躺得端正的谢姑娘,很自觉地收回眼神,低头禀报:"属下也不知详情。谢姑娘睡得好好的,突然就开始发抖,冷得牙齿都在发颤,然后就晕了过去。"
温折玉眼底闪过一抹异色。
他方才扶谢妩的时候,分明没有感受到她身上有丝毫的冷意。
相反,因为裹在锦被里太久,她的温度还要比常人偏高一些,甚至隔着衣料都能感觉到那股温热。
为什么会觉得冷呢?
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着腰间的玉佩,冷声开口:"你先离开。"
影六领命,身形一闪又回到房顶,还贴心地将他先前掀开查探的那片瓦片盖了回去。
月光如水,将他的身影渐渐隐没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