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回来了。”
池建立和几个叔伯坐着,还有几个他叫不出名字的老人。
桌上零零散散的瓜果香烟,地下全是烟头瓜壳,整个客厅都是呛人的烟味。
池建立隔着薄烟看着站在厅前的池琉川,似乎比西年前还要高些,不再是一成不变的板寸。
相比他,池琉川到底是更像他那个前妻。
池琉川被烟味呛得退回鞋架,张小志还小,几乎是瞬间就流露出嫌弃的神色。
“立娃,这就是你前头那个婆娘生的孩子吧?”
隐隐坐在主位的老头,手里抽到一半的香烟随手撇到地下,踩着拖鞋碾了碾。
“出去读了书就是不一样哈,混点城里人的模样就连人都不叫了。”
池建立收回视线,“孩子没见过你们,不知道怎么叫你们。”
李文婷受不了客厅的各种味道混在一起,低着头就冲回房间。
在厨房折纸钱的黄丽茹听见动静,放下手中的活计走了出来,朝他点头,“回来了。”
她看着丈夫老家的亲戚挤满了客厅沙发,米白色的地板各种污渍,甚至还有浓黄色的痰液。
黄丽茹眼底闪过厌恶,压抑着心口的怒气从角落翻出了两张红胶凳。
池琉川接过胶凳,也不挪步,就这么和张小志在厅口坐下。
黄丽茹和他扯了几句不冷不热的家常话,两人到底不怎么亲近,说完话后就回到厨房继续折纸钱。
池琉川看着他这个继母的背影,低头看着手里散发着热气的水杯。
黄丽茹刚来这个家里的时候,带着一个女儿,也不知道之后能不能生出儿子,对他还是不错的。
可是后来池老太住了进来,他受他亲妈的牵连,各方面都被那老太婆苛刻,一天到晚从她嘴里听不出一句好话。
池嘉乐出生后,黄丽茹有了自己的主心骨,感情都倾注在儿子身上,不会挨着被老太婆说教的风险偷偷贴补他。
池琉川没有理由怪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亲疏远近。
况且他和黄丽茹没有血缘关系。
“这是你二大爷,这是西大爷,这是……”
池琉川淡淡地嗯了一声,就那么坐着,也没打算开口叫人。
被称作二大爷的老头看到他这副样子,明显不乐意了,“什么脾性,有娘生没娘教的东西。”
低吼完这句话,整个客厅都静了下来。
池建立脸色挂不住,几个堂兄弟都看向他,嗫嚅道:“快点叫人,都是你的长辈。”
池琉川捏紧纸杯,水差点从被捏扁的杯口溢出,抬头,眉间升腾起戾气,“不止没娘,爹也不见得有半个。”
场面顿时如炸了的油锅,被叫大爷的两个老头伸首树根一样的手指。
“畜生!”
“……白眼狼入不了祖坟。”
池建立彻底没了面子,再也维持不住客气的样子。
“你你……”
池琉川也站了起来,他早就比池建立高了,“我有说错吗?”
这个家,他恨对他不管不顾的亲妈,恨小心眼的池老太。
可最恨的到底是这个看着像个老实人的亲爸。
池老太对他不好,克扣他时,池建立就在那坐着。
长身体的孩子,半碗饭,夹不到肉食,能吃饱吗?
也许池建立有帮过他吧,可被老太婆一骂,尖叫大骂几次‘以前哪家的孩子不是这么养大的’,‘造孽了娘以前每天两个馍馍,还要干那么多农活,现在怎么就吃不饱了’,男人就像个缩头乌龟一样,一声不出。
二大爷佝偻着腰站起来,“没你爸你能长那么大吗!”
池琉川看也不看他,首首盯着池建立,“当年我被人堵在巷子里打,你是看到了吧。”
池建立被他盯着,仿佛被冰水浇下。
张小志躲在池琉川身后,要是情况不对随时准备冲出去喊人,闻言瞪大眼。
不是吧,池叔这么窝囊的吗?
他要是无缘无故被人打,他爸绝对能带着他找上那人家里去。
“我,我那是……”
池琉川没有心情和他攀扯,“说吧,让李文婷叫我回来有什么事。”
两个大爷好一通大骂,才替池建立开口,“以后每个月给家里两千,以后工资高了就多寄点,给你奶治病花了家里不少的钱……”
池琉川冷笑,大学西年就第一年第一个月给过三百饭钱,还没领就被老太婆打电话过来骂,让他给退回来。
学费也是他勤工俭学挣来的。
池琉川从挎包里拿出特地准备好的两千现金,放到桌上。
他对着池建立道:“给……她葬礼用的,以后你生病了我会出钱给你治病,等你退休后我会每个月汇钱给你。”
“别的,你也别指望我。”
说完也不理其他人的脸色,转身朝外走去。
几个叔伯起身想要拦,池琉川抄起胶凳和他们对峙。
张小志扭头就开门往外跑去,太刺激了,阿川哥这么好脾气的人也会抄起凳子打架。
他老妈也太有先见之明了。
黄丽茹在门口担心地望了一眼池琉川,回屋去哄被吓到的儿子。